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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小楼六 ...

  •   我让人给褚祁峰带去了一封信,来福回来说褚祁峰憔悴的很,言谈之中都是关心我的话。我没说话,让来福出去了。褚祁峰的关心是真是假,我已经不想猜测,没有他的限制,我可以自由在王府出入。说来可笑,我自己的家,进出却要别人的同意。和褚祁峰成亲是对是错已经不重要,关键是如何把清王府从权贵之争的泥淖之中拖出来,褚祁峰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神不知鬼不觉的修建这么一座地牢,到底要囚禁谁。
      从碧月轩往东走,过了滴月湖,穿过假山,是一个小小的葡萄架。越过葡萄架茂密的枝叶,后面是一个被一人高的枯草掩盖的铁门。已经深秋,枯黄的野草几乎看不到头,王府虽大,但一草一木都有专人料理,这样荒凉的景色存在在这儿我却一点也不知道。若不是那个丫头有意指引,只怕此刻的我还被蒙在鼓里。我压下心头的沉重,让来福上前推门。没想到无边的野草不过几步路就走到了尽头,看来这是有人故意做的假象。我一想到褚祁峰处心积虑的在这里大肆营造机关陷阱就感到不寒而栗,这样的人,一旦发现被利用的人没有用处,会怎么样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淡淡的霉味和一丝不易觉察的血腥气让我的心情更加阴郁。我顺着来福走过的痕迹,拨开杂草慢慢朝里面走去,来福立在门口,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推开他,朝里头一望,门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血腥气更加浓烈了。
      “点上火把。”
      来福点燃火折子,小心的举着,在前头带路。我想了想,立在了门口,吩咐来福,“你先进去看看。”
      来福明显松了一口气,答应了一声,转身走进了这个黑漆漆的犹如洞穴一般的地窖。不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洞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渐渐的出现了橙红色的亮光,不一会儿来福就出现在了洞口。
      来福一出来就说道:“爷,里头深的很,又黑,气味又难闻,收拾的倒是干净,奴才什么也没看见。”
      看来褚祁峰也知道留着这些东西不妥当,既然他已经收拾了,想必里头也没什么了。
      “回去吧,找几个可靠的人,把这里清理清理。”
      来福答应了一声,扶着我慢慢往回走。
      清理地牢容易,掩下事情却难。我虽然无意打扰父亲的清修,但兹事体大,凭我一人无法做主,只能写信据实禀明。父亲从京郊赶回来,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坐在前头大厅里等着,灯火通明,我望着烛台上的蜡烛出神。褚祁峰不喜奢华,王府里的一切装扮都以清幽雅致为主,这屋子里的热闹劲儿还没有过去,我和褚祁峰却已经同床异梦了。现在想想,这半年的时间里也真是苦了他了,和一个不喜欢的人一起生活,还要时刻装作深情的模样,这真是一种酷刑。他会不会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刻,看着睡在身侧的我,也觉得人生无望。
      “音儿,大冷的天,怎么独自冷清清的坐着,连炉子里的炭火熄了也不知道,底下的人是怎么侍候的。”
      我想得太入神,竟然连父亲进来也不知道。听到父亲的话,我忙站起身,强颜欢笑道:“是我觉得有些热,才让他们把炭火熄了。这屋子里整日烧着地龙,哪里会冷,这火盆真烤得人心里焦躁。”
      父亲仔细的打量了我一回,我端着笑脸不敢露出愁容,像往常似得那么笑盈盈的望着他。父亲看着清瘦了不少,头发也白了许多,大概是一收到消息就紧赶慢赶进了城,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意。不知怎么,我突然一阵鼻酸,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
      “出了这样的事,你心中自然焦躁。我儿受委屈了,你身子沉重,褚家小儿趁此机会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惹我儿伤心。我儿不必难过,为父一定不饶他。”
      我扶着父亲坐下,勉强笑道:“我没有出息,成了亲还给父亲惹这样大的麻烦。”
      父亲一把握住我的手,说道:“音儿放心,有父亲在,一定不让你吃亏。我清王府虽然不干预朝政,但也绝不会让人这样愚弄。褚祁峰若是以为我清王府是个怕事的,那他是错看了我清王府。他急功近利,不顾妻儿死活,一心只想追名逐利,为父一生最看不起这样的人,若不是因为你,他焉能踏进我清王府的大门。好在这件事都是他一人所为,你并不知情,今上不是糊涂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我清王府。你如今身子沉重,不宜再为这些事情劳神,从此你就安心静养,一切都有为父料理。”
      父亲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金锁,将它放入我的掌中,脸上的肃杀之情全然褪去,露出和煦的笑容。
      “这是我为你腹中孩儿求得的,在三清道祖前供养了七七四十九天,是为父亲自念的经。本预备着待孩子出生再给你,如今府中不安生,扰得这孩子也不清净,权当与你们积福了。”
      我握住手中的金锁,不知怎么,心中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终于忍不住“呜呜”哭出了声音。
      自那日之后我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我依旧搬回了我原来的院子,整日不是吃就是睡。除了太医和父亲,我谁也没见,谁也不见。
      临产前三个月,今上特准太医住在王府,以备我生产。这个恩赏让我倍感轻松,不管如何,至少陛下还是愿意相信我们清王府的。我一次也没有问起过褚祁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整个王府似乎都忘记了这位威名赫赫与我成亲只有半载的褚将军。说不思念是假的,半夜醒来,床的一侧冷冰冰的,我终于也有了孤枕难眠的惆怅。褚祁峰如此绝情,事发已有两个月过去,除一开始的挽留,至今杳无音信,对我不闻不问。
      我却忍不住担心他的安危,总幻想他或许会肯恳求父亲依旧愿意与我厮守。父亲脾气执拗,一定不会轻易答应他。褚祁峰心高气傲,会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低声下气忍受父亲的责难吗,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我。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温若云,此时的他一定也在为褚祁峰的事劳神,恐怕经此一事他们已经许下了终身。父亲恐怕已经知道了温若云的存在,他看到褚祁峰与别人卿卿我我两情缱绻,一定会大发雷霆,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褚祁峰的。我一边不争气的思念着褚祁峰,希望他真的有不可告人的苦衷,能求得父亲的原谅,一边又想到父亲为我奔波的辛劳。两种情绪交织下,我的精神渐渐憔悴了下去。
      太医诊了脉,沉思良久,说道:“小王爷忧思郁结,有些惊动胎气,待老朽开几副药,小王爷吃了发散发散就好了。只是孕期中人,性情大变,心思敏感,容易心生不安。小王爷若是每日多出去走走,不但能散心,与生产也大有益处。”
      父亲倒像是知道我的心事一样,这天夜里忽然来了我的院子。我自月份大了之后晚上常常睡不好,晚饭后一向都要小憩一会儿,父亲进来时我刚刚睡醒。虽然男子产子在我大齐是稀松平常之事,也没有女子那些规矩,但新睡乍起,又未梳洗,猝然见父亲进来,我心中还是有几分别扭。
      父亲倒没有注意这些,他自进来之后除了问几句我的饮食之外,就独自坐着。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也陪着他静静坐着。
      “你和那褚祁峰,你是如何打算的。”
      父亲猛然问了这一句,倒把我问愣住了。
      父亲接着道:“你若是不愿和离,为父自然不会强迫你,若是你想和离,为父也能护你全身而退。”
      我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猝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父亲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中意褚家小子,又成了亲有了孩子。他做事虽然莽撞,但好在并没有坏心。前些日子太子已经向陛下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原本也不并不干他事,不过是被上人利用。如今事情说开了,陛下也不再追究,我看他也不像是要和离的样子。如果你还喜欢,为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我说道:“父亲是因为陈太医说我忧思郁结才对孩儿说这番话的吧。”
      父亲点了点头,说道:“我半生只有你这点骨血,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褚祁峰为人尚可,为父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不愿意为了面子让你忍气吞声。我知道你的心思,总想着为父,想着清王府。但是音儿,人活世上,不能只想着孝道、君道,有时也要想想自己。你是懂事的孩子,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不管不顾,你有什么想法尽可对为父说。”
      我没想到有一天父亲会劝我和褚祁峰重修旧好,他一向不喜欢褚家小子,如今为了我,什么都愿意放下了。父亲说褚祁峰和地牢的事没有关系就一定没有关系,但是褚祁峰,我和他还能再回到从前吗。我当然不愿意和褚祁峰分开,但是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那是什么滋味儿。我虽然从来不知道为他人着想,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眼前总是浮现出褚祁峰和温若云在一起的画面。如果没有我,他们二人一定早成亲了,过上了神仙眷侣一样的生活。我何苦做恶人,白白讨人嫌呢。
      “这些日子儿子想了许多,人和人之间总是有缘无份的多,遂心如意的少。褚祁峰与我不是良配,既非良配,勉强在一起也是痛苦,徒增烦恼。儿子不想以后后悔,与褚郎成为怨偶,不如趁此机会和离了吧。”
      父亲沉吟半晌说道:“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你身子沉重,不宜劳累,有什么不适就叫太医来。”
      “儿子记下了。”
      送走父亲,我转回卧室,和衣卧在床上。屋中女侍见我睡在床上,不敢惊动,悄悄与我脱下鞋子,吹熄蜡烛,放下床帐,去了外间歇息。夜色如水,倒像是为了应和我心中的痛苦,铺了一屋子,仿若下了一夜的霜。
      我本以为自己下了决心一定会伤心痛苦不能自已,没想到反而睡得好吃的香,仿佛压在身上的泰山一夕之间被移走,连来福也觉得我连日来气色绝佳。
      大约是我心情大好的缘故,胎儿愈来愈大。我如今日日吃药膳,不敢多食,只怕到时难产。虽然半夜总是被饿醒,只要抚摸着高耸的腹部,心中就会感到一阵平和的快乐。
      临产愈近,我的饮食被限制的愈加严格。不知是不是晚间多吃了几块糕点的缘故,用完晚膳我早早就睡下了。不知睡到什么时辰,醒来时感觉喉咙干涩口渴难耐,我正要开口呼唤侍女端茶,不想唇边已经等着了一只玉杯。我想也不想,一仰头饮尽了杯中温茶,一连喝了三杯才觉得痛快。
      我躺在枕头上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当时愣在了那里。
      “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这么冒失,人家给什么你就吃什么,也不问问,几时才能长大。”
      我转过头,月光下,褚祁峰的脸清俊消瘦,让人挪不开眼。
      他将手指轻轻压在我的嘴唇上,按住了我的惊呼,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低语道:“别叫,外头的丫头睡得正熟,把她们叫醒了,可就说不清了。”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勉力半抬起身子,怒目而视,压低声音道:“你半夜闯进王府,惊动了人,走不了的人就是你了。趁她们没有发现,你现在走,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褚祁峰居然敢夜半私闯王府,他真是不把我赵家放在眼里。我虽然已经决定和他和离,但实在不想他被王府的侍卫扭送至官府。自从遇见褚祁峰我闹得笑话还少吗,何故再给人添一桩新闻。我义正严辞,希望褚祁峰能及时意识到自己不妥的行为,进而幡然醒悟,神不知鬼不觉的原路返回。谁知褚气氛丝毫不领情,低低一笑,在我耳边说道
      “我儿子就要出生了,我这个做爹的不应该守着吗。”
      这个莽夫,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我脸红到耳朵边,暗自庆幸这是晚上,褚祁峰看不到我的脸色。
      我冷冰冰道:“我们就要和离了,这孩子自然也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言语轻佻,冒犯本王,小心本王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褚祁峰的声音简直要钻进我的脑子里,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上,简直要命。
      “孩子都有了,现在再治我大不敬之罪不是晚了些么。陛下不同意和离,父亲整日奔波,这几日连陛下也躲着不见他了。我百般哀求,他理也不理,一开始我以为是他不愿意,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你不愿意。我知道你恨我背着你在王府偷偷建了座地牢,虽然这话听着像是狡辩,但是这件事我确实有苦衷,个中缘由曲折难辨,不能与你尽述。你恼我,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但和离我绝不同意。”
      “我没征求你的同意。”
      我虽然不相信褚祁峰的话,但是这几日父亲确实常常不在家,这时候询问父亲是绝对问不出什么的。但是褚祁峰会为了不与我和离,就编出这样的谎话吗。说别人还可以怀疑,但是他搬出今上,若是扯谎,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我绝不和离,我说不和离就不和离。你这么苦苦支撑着,辛苦的只有父亲大人。”
      这个褚祁峰,简直让人愤恨。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半躺了下来,一只手拄着头,一只手半搂着我。我惊觉他的动作,想要挣扎,却被他紧紧压制住。
      “几日不见,你脾气愈发见长,为夫简直要吃不消了。若不是怕你生气动了胎气,我也不想夜闯王府。明日我来负荆请罪,你不如劝劝父亲高抬贵手放了我,也让父亲少些劳累,何苦让他人看笑话。”
      “呸!别人看笑话难道不是你自己招惹的吗。”
      我说了这一句就后悔了,果然褚祁峰轻声笑了起来。
      “自然是我招惹的,但我也是有苦衷,看我蹲了好几日大牢的份上,你就饶了为夫吧。”
      褚祁峰这个不要脸的,对我又亲又抱哀求了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才离开。我脸上虽然一片怒容,心中却早就原谅了他。待他走后,我才想起我还未问他温如云的事情,他虽然情意绵绵,我心中总是觉得不安。就这样原谅了他,会不会太轻易了些。若是不原谅,父亲岂不是更受累,我辗转反侧,心里却无端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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