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废材道侣下山后》藏锋都尉

11、第十一章

　　何起说到这里，语气不复之前讲述杀人时的癫狂，而是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和漠然。

　　“既然隐忍也无法换得我同小苹此生渴求，那就只好把这些碍事的人都杀了。”

　　凌七七忽然就不知要说什么了。

　　她自小被师尊抱回宗门，生活在扶道宗这样的隐世大宗里，所有人的至高追求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大道得成，白日飞升。

　　与修行飞仙相比，情爱一事又何其渺小？

　　而她才16岁，此后不出意外还有漫漫几百年修途，于她而言，男女之情何其遥远，不曾接触，更不曾听闻。

　　修道之人，哪怕真的要找道侣，也是为了修行，才去找能有益于自己修炼的人。像她和崇洲这样，只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命定之人，便忽视彼此间的能力差距，强硬缔结为道侣的，更是闻所未闻。

　　是以此刻，凌七七心下忽乱，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单纯执着的有情人。尤其这个有情人还是只妖。在她心里，妖都是残忍冷酷，凶狠恶毒、自私无情的，就该全部滚回它们妖族，不得再踏入人族地界半步。

　　然而突然有这样一只妖，只因为飘渺的一个前世约定，便能苦等几百年，竟愿意屈居在这样肮脏破败的小街巷，蜷缩在这窄小尾屋中，忍下旁人恶语恶行，只为了能同这样一个凡人糙汉再做普通夫妻，共度百年。

　　凌七七只觉得自己对妖的印象在今夜被颠覆了。她不能理解，也不懂得反驳了，所以下意识往崇洲脸上看去。

　　崇洲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与凌七七顺风顺水的人生不同，机缘巧合得以进入扶道宗，做了外门弟子。虽然外门弟子们天赋普遍极差，但像崇洲这样连灵力都无法感应的修行废材还是很少的，他们只不过是很难修炼灵力，而崇洲却是连修炼都不能。

　　这样一个废材，在极看重天赋的修道人之中，几乎人人可踩。他被嘲笑欺辱惯了，常常漠然不爱同人交往，内心却又敏感内敛，惯会伪装讨好。

　　此刻看了一场人妖苦情之戏，内心却一丝波动也无，察觉到凌七七在看他，便低头同凌七七对视，长眉微皱：“七七，现在该怎么做？”

　　凌七七：“……”

　　真是太没用了。也是，她没事看他做什么，难道还指望这便宜道侣能给她什么方法建议吗？

　　她只好无奈赏了崇洲一个白眼，又去看那乖乖躺着的藤妖小苹，有点拿不准该怎么处理这只妖。

　　何起倒是好办，他是人类，杀了人，当然是交到这太里城城主府上，朝廷律法自会审判他所犯之罪，但这小苹嘛……

　　要不，放了？

　　想到这藤妖手上没沾上人血，还救了王晏，她迟疑道：“那，我不杀你了，你走吧。”

　　小苹一怔，忽然轻笑起来：“七七姑娘，要不要杀我，你说的可不算数。”

　　那边被月色照得反出铜光的何起拎着柴刀，大踏步走过来：“现在，是我们来决定要不要杀你们。”

　　凌七七脸上一惊，就要抬剑制止何起走过来，双手却不知为何绵软无力，松软之下竟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你们做了什么？！”她惊怒交加，发现自己的灵力竟也没有恢复，更是愕然。

　　“忍冬清馥浸香风。如何，我的花香可还好闻？”小苹淡笑道，“七七姑娘闻了我的花香这么久，今夜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力气和灵力来杀我了，不如先坐下来，不然等会站不稳，会被摔疼的。”

　　“金银花香……”凌七七想到被藤蔓缠绑起来时闻到的香味，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中招了？这么早，怪不得小苹能在她全力使出的聚冰轮之下存活。

　　崇洲努力扶住凌七七，但他也闻了不少花香，忍不住道：“七七，我好像也没力气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凌七七把小苹打得趴到地上动都动不了，自以为已经稳操胜券，哪里能想到早就中了小苹的暗招，心下郁郁烦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语气。

　　只是此时她浑身发软无力，哪怕语气不好，却说得像撒娇一般：“还能怎么办？还不扶我先坐下！难道真要等我摔了啊？”

　　崇洲听了这近似撒娇的话语，默了一瞬，心中不知为何生起奇怪的感觉，他不敢去看凌七七，只能低头看了一眼地面。

　　这小院地面上铺了小石头，不太平整，夜色里也不大看得清楚干不干净。他想了想，自己先双腿盘坐到地上，再将自己的下袍衣布铺到旁边地面上。

　　凌七七忽然没有人扶着，只能自己努力稳住身体，回头就要骂崇洲：“喂！你……”

　　却见崇洲将自己的青色道袍下摆铺到了她的脚下，伸手来握住她的手腕，抬头望着她道：“坐下吧。”

　　凌七七愣愣看着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任由崇洲扶着她坐到他的衣袍之上。

　　他二人坐好，何起却已走到小苹身旁，高大魁梧的身躯笨拙地在娇柔女子的身旁半跪下，伸出粗糙大掌，却欲碰不敢碰，只能用一双鹰目从头至尾寸寸查看小苹。那样一身伤，直看得身近九尺的大好男儿也通红了眼眶，落下湿润的泪水。

　　“我把他们杀了！”他咬牙切齿。

　　扎入小苹身上的碎冰已经开始融化，冰水冻得她好似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却还微笑地看着他，费力的抬起手，颤抖着勾住了何起的大掌。

　　小苹将那不敢触碰自己的大手轻轻拉下，终于能感受到自己夫君那粗糙而熟悉的手掌，她无限眷恋，闭眼细细感受了一会儿，才泪眼含笑道：“我好痛。先去拿丹药给我好不好。”

　　何起爱怜地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想给她拭去泪水，却又怕自己的粗手会弄疼了她，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好，我给你拿药，吃了药就不痛了。”

　　他不舍得站起身，又听小苹道：“去吧。”何起才起来，发现那两个小年轻正目瞪口呆眼神奇异地看着他和小苹，何起警告般狠狠恶瞪他们一眼，这才快步急走进小屋中。

　　小院外又安静下来，只有何起在屋中翻箱倒柜的声音。

　　银光倾泄，冷冷照射在院中人身上。

　　凌七七在脑海中回想着刚刚小苹与何起的相处，不知为何，明明小苹伤迹斑斑，何起魁梧笨拙，两个人同“美”都搭不上边，她却觉得那样一个画面，如此温情而美好。

　　这就是夫妻吗？倘若她和崇洲结为道侣，也能如此吗？

　　“谁？！”屋中忽然传来何起的一声怒喝。所有人一下子往那小屋里看去！

　　小苹点起的那盏油灯不知怎地被灭了，眼下那小屋乌漆抹黑的，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听到隐隐的打斗声。

　　急得小苹竟然半抬起上半身，无比担忧地望着小屋：“夫君！”

　　屋子里有条密道，是当初杀人藏|尸的时候挖的，只有她和夫君知道。现在，是有什么人发现了密道，偷偷进来了？是修士？还是普通人？

　　只是此时小院中的人，好像并没有谁能够出手帮忙。

　　王晏自始至终死趴在原地，生死不明；凌七七同崇洲中了金银花香之毒，身体软弱无力如同待宰羊羔；小苹被凌七七一招“聚冰轮”打得伤了根基，虽然看起来保住了妖丹，但小苹自己知道，妖丹上已布了浅浅裂纹，只怕是要闭关修炼近千年才能养好，更何况此时她一身严重外伤，倘若强撑着出手，这枚妖丹恐怕真的就保不住了。

　　忽然又出现不明之人，凌七七悄悄问崇洲她给的那枚保命妖丹在哪，崇洲便将那妖丹拿出来给凌七七看。

　　凌七七见了，轻舒一口气，示意崇洲好好收回，神情复又变得放松起来。

　　动不了又怎样？防御保命的东西，她多得是。要是真有人想杀她，那就先自己死吧！

　　崇洲见她好似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也跟着放了心。他是过惯了拮据日子的，见那小屋子噼里啪啦一阵响，心里竟生了一丝可惜，也不知这一通打砸下来，这些家当又要攒多久。

　　忽然一个人影从屋子里砸出来，重重摔倒在他们的不远之处。定睛一看，那样高大魁梧的身形，不是何起又是谁？

　　何起倒在地上，口中吐血，身体却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凌七七仔细一看，却发现有黄色的纸张被何起压在身下。

　　符纸？难道来的是修道中人？也是，何起那个身材，普通人确实很少有能打得过他的，能这样把他打出来的是修士无疑。

　　只是，凌七七依旧疑惑，同何起这样的普通凡人也能在屋子里打上好一会，还要用上符纸，这到底是什么垃圾水平的修士？

　　那边小苹竟不顾重伤狠狠扑上过去：“夫君！”

　　扑过去后才发现，何起手臂、胸腹处都已被捅伤，正流血不止，小苹颤手捂住那些伤口，试图阻止血流。

　　“哼，身为人族，竟敢同异族之妖做起夫妻，残害同胞性命，真是罔顾天理，有悖人伦！”

　　忽然一道声音含怒从屋子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一身普通道袍，长眉长须，面色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