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缠枝》小翠微

14、族人

　　裴肆走后的第三天，下了一场大雨，大雨连连下了两天都没有停止，姜声声坐在廊前，天边雨丝都融成一条线，地上砸出大小不一的泡泡，这是要连下的苗头。

　　烟雨从后披了件披风给姜声声，“少夫人，雨太大，还是进屋吧。”

　　这雨一直下着，姜声声闲来无事揽了千缕阁的活，拿针开始绣起了物件，听着外面的雨声思绪总是莫名的跑偏，直到一针刺下去，血珠子顺着洞口冒出来，姜声声才缓过神，将伤口用帕子擦去。

　　心神不宁。
　　姜声声撑着一把折子伞去了澄明寺，她一身单薄的衣裳，仅罩了件披风，寺里的方丈见到她时，她正将折子伞靠在廊檐处沥水。

　　姜声声与方丈是早些年的交情了，很小的时候姜声声就来过此庙，为的不过是一些傻事。
　　她的气色比上一次见到她时好得多，就是眼下有一片青，想来是近日休息不好的缘故，方丈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些什么，有些疑惑道，“此番还来开姻缘卦？”

　　姜声声淡笑的摇了下头，“我来求个平安符。”
　　方丈点了下头，将她引到佛像面前点了香。

　　姜声声掌心合十虔诚的跪拜了一会，中途很静，也不知她此时的心里在想着什么，过不多久方丈才掏出一块红方布来，小小的一块带着小穗子，金丝线绣的“平安符”三个字。
　　姜声声谢过方丈，就在她准备拜别方丈的时候，方丈叫住了她。
　　“很难得你不缠着我问这问那的了。”

　　姜声声反应过来方丈是在说她之前的事之后，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略表歉意道，“之前的事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方丈笑了一下，眼神放的很远，似乎再看远处的青山和雨水，“你倒是变了番性子。”

　　姜声声站在廊前，看大雨瓢泼，看面前的寺高高耸入云端，脑中闪过的却是自己少时做的一些蠢事，记得有回她缠着方丈算姻缘，方丈说她和裴行之的缘分不长久，姜声声当时挺生气的，拽着方丈不让走，硬缠着要延长缘分的法子。

　　“还记得之前我硬拽着你要法子，后来你给我了一卷经文，告诉我每天诵读抄写两遍，缘分自然就长了，我后来确实按着法子做了，现在想来还多谢方丈提点，每日的经文可以磨练心性，让我静下来，后来读了书视野开阔自然不会再想这些事了。”
　　方丈点了点头，难得的一个可塑之才，竟然能明白他的心思，他手指轻动，“你的正缘已经到了。”
　　但显然姜声声没明白方丈的意思，她轻摇了下头道，“缘不缘的我已经不纠结了，我就是心里不安，过来求个符。”

　　姜声声刚回到府，还没来得及喝的上热茶，小吉就来报说是千缕阁的人传了消息给她。
　　传口信的人说，这几日下雨好多料子都备不急，又碰上几个人告假缺了人手，让姜声声来千缕阁帮忙，至于工钱翻倍开。
　　姜声声装扮一番戴着面纱，到千缕阁的时候流萤早就等着了，她依旧是一身男子装束，在一众女子中尤为出挑，一眼便认出来了。

　　“早就在等着了，你且跟我来。”
　　两人上了楼，流萤在一旁给她解释，“最近天气不好赶上暴雨，好多料子晾不干，染完色没光照颜色也不对，还有几个工女告假了，赶不出进度也就算了，这还有一个物件拖不得。”
　　姜声声听出端倪，多长了个心眼，“为何？”

　　两人这时进了一个包厢，入目便是一个很大的红木制衣架，上面挂着一件红色曳地霞帔，上面绣着一只扇翅而飞的凤凰，上面还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珍珠，这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的物件。这好像是……
　　流萤看着这件霞帔说，“这是宫里的物件。”

　　果然是。
　　宫里的物件一般都有宫里的司衣局，怎么会来到这千缕阁？
　　姜声声围着这物件绕了一圈，终于是在霞帔的下端收角一处看到了烫痕，虽然痕迹很淡，但范围有点大。

　　“这是来这儿之后弄的？”
　　流萤点了下头，“有个工女晚上不小心睡着，胳膊不小心碰到了烛台，蜡烛倒了。”
　　那天晚上工女赶工却不小心睡着了，谁知头一点胳膊往外一推，弄倒了烛台蜡烛滚了下去，就在那件霞帔上留下了印记。
　　且不说补好这件事，就算补好可终究是经过了自己手，日后若是这霞帔出了任何问题，这一个个的追究下来，难保自己不会被牵扯上。
　　姜声声开口想要拒绝。

　　流萤似乎看出这姜声声的心思，但这件霞帔修补不好，无法向宫里交差，别说她这管事之位了，这千缕阁这几百个工女绣娘都得被连累，她放出条件，“若是你补救好了，这千缕阁有你两分的分成，如何？”
　　千缕阁在上京的名声论第二都没人称第一，光是这千缕阁的工女和绣娘都几百个，一楼是各种样式的衣裳和布料，二楼全是绣娘在绣制，后院是染房晾晒等等连小厮都近百个，能分上两成的钱已经很多了。
　　姜声声却道，“我不要钱，我只要千缕阁的管事之位。”

　　流萤有一瞬间的错愕，不明白姜声声的心思，“你…你是要我的位置？”
　　姜声声摇了下头，“若是我能将这霞帔修补好，能否在千缕阁给我个教习的位置。”
　　“什么意思？”
　　……

　　有小厮期间过来添了两次茶，再次出来的只有流萤一人，看似大面积的绣纹样更为累人，实则修补才最为耗精神，从丝线色号到纹样以及新旧，总是要修补的和没破之前一样，让人看不出差别才算是修补成功。
　　这是最为耗精神的，姜声声在厢房赶工了一晚上，照流萤的话说，第二天下午就要被收回宫里了，时间紧急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松懈，除了补救之外做旧也是一门功夫，更为花心思。

　　在千缕阁待了近一天一夜，姜声声刚交工完，烟雨就带来了另一个消息。早些年裴肆就已成了一族之主，鉴于裴肆如今的身份，族中之人也很少过来找过麻烦，可近日连绵不断的大雨浇的许多田都无了收成，裴行之去了岭南带军，裴家主母也消了气焰去了寺庙礼佛，因此族人都聚在了新府。
　　姜声声从后门进去换了身打扮后才开了正门，十几个族人围在门口讨要着说法。

　　“姜氏夫人，如今这老天爷不让我们收成，日后我们可怎么活啊？”那大娘手里挎着菜篮子，菜篮子上盖着一条深蓝色布巾，仰天痛苦，手背装模作样的擦着眼泪，倒像是真委屈了她。
　　见状，有人也插嘴道，“眼看着要收成了，浇了场雨全给砸地上了，我今日一去田里瞧，都给我砸死了，都要生霉芽子了。”
　　“姜氏夫人，我们可怎么办啊？”

　　“姜氏夫人，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族人不管啊……”
　　正闹着，裴家的帐房先生周正匆匆赶来，他手里捏着一个宽大账本，一手稍稍提着衣角，行色匆匆，见到姜声声后又退开一步朝她规矩的行礼，“见过少夫人。”行礼罢，周正推了下眼镜朝那些族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跑来少夫人这里闹，岂敢乱了规矩！”
　　周正在裴家干了许多年，忠诚都是他们族人看在眼里的，且待人宽厚，裴家按规矩每月都会发放月钱，虽不多但也算是一个经济来源，之前族人有家姑娘生病，周正硬是多放了两倍的月钱帮扶，后来才知是从他自己的月钱里扣的。

　　周正话一出，族人看着他消了音。
　　姜声声在鹿溪苑很少看见周正，一般都是周正和裴肆交涉，可如今裴肆出了门，他或许有些事情拿不准主意来过问的，“这些事我自会向姜氏夫人禀告，明日便给你们答复，别在这门口堵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家亏待了你们。”
　　族人终是遣散开来。
　　“烟雨，且弄壶新茶来。”姜声声一边吩咐着，一边将周正领进院门，打听着这些族人的消息。

　　裴家族人大多仰仗裴肆因而名声显贵，有的在外谋商，赚些闲散钱，虽比不上富贵人家，但手里总有富足，有的则是并田靠粮食收成。
　　“那为何这次突然闹到这里？”
　　“倒也不是突然，前几日也多多少少找过我，只不过都被我劝走了。”
　　姜声声心里了然。

　　裴家族人无非是看着裴肆不在府中，裴母去了寺庙礼佛，偌大一个裴府的库房钥匙交给了她，如今她掌管着中馈，那些族人怕是盯上了她手里的库房钥匙。
　　在族人眼中，裴肆并不喜她，若是此次事情交代的不好，裴肆总会在族人和她之间做出个交代，由此，族人可以看出裴肆对她的态度，若是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这些族人怕不是要闹翻了天。
　　周正看着少夫人眼底有些沉思，似乎是在做什么考量，但一想到裴肆之前对他的吩咐，他立刻又回道，“少夫人不必如此忧虑，这些事本该是我处理的，交给我处理便是。”

　　姜声声沉思，如今她已是裴家少夫人，大大小小的族人且都看着她呢，若全权交给周正处理，怕不是会落得个胆小怕事的名头，就该处理的坦荡，正该树立个威严才是，不然日后难保又出了什么事来……
　　“不，此事我亲自来。”
　　自己不动手去赚，总是张着嘴去问族人去要，年年月月下来何时是个头，这规矩总得要变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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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给宝子们跪下了，大家不要等更新，养肥后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