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朋友们》东东堂

8、第八话：我害怕的夜未央

　　那一天回家之前，又无趣地在街上晃荡了一阵，伤心没有因此而减去半分，但越来越深的夜还是把我吓唬回了家里。
　　城市的华灯将昏暗的光线透进客厅里，正好打在茶几上。一个人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头耷拉着一副睡去的模样。我转头看了眼餐厅，烤好又冷了的肉在昏暗中并不怎么诱人，白色的肥肉就更是给人一种腻了的感觉。
　　我放下了包，轻声走到了爱勋的面前。动静虽小可还是吵醒了他。他睁开眼睛看到是我，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不及对视多久，他伸出手来把我搂入了他的怀里。那怀抱并不如朱阳的有力，可却能让我卸下心来。
　　“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
　　“期末学校里的事有些多。”
　　“别太累了哦，我会心疼的。”他吻了下我的额头说，“本来等你不来想帮你烤好了就能回来吃现成的，我再去给你热热吧。”
　　“不用，我自己弄吧。”
　　说着我就要把放在饭盒里那些烤好的肉拿去微波炉里热。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朱阳发来的APP私信。
　　【你在哪儿？】
　　【家里】
　　【说起来你现在住哪儿？】
　　【密渡桥这带，怎么了？】
　　【我来接你】
　　这么突然？【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想你了，出来陪陪我呗。】
　　“对了，我烤得有点老，你别热太久了。”爱勋忽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拿在手的手机一下子摔到地上。
　　“你怎么了？”看我没反应，他又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吓到。”
　　“不就是掉个手机嘛，有什么好吓的。”说着他弯腰去捡手机。
　　我一见屏幕又亮了起来连忙一把从他手里抢了回来，然后转身假装忙着热菜。
　　“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我虚妄地掩盖说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点魂不守舍。”
　　“可能最近太累了吧。你去玩游戏吧，我热好了叫你。”
　　“嗯~辛苦我家贤儿了哦。”
　　他拍拍我的屁d股转身走了出去，我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往下放了半公分。就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我又撒谎了，那谎言还说得自然得可怕。

　　以前一点都不理解出轨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态，现在自己竟如此真切得成为了这种自己最讨厌的人。
　　向对方说谎的罪恶感，需要用对他好让他开心的事情作为补偿。之前开始厌恶的家务，这下成为了我唯一力所能及的补偿。和自己犯下的罪相比，他放的屁，打的嗝，还有什么是没法包容的呢？
　　当然还有——从未对他施予过的热情。好像自己如果不能虚脱的话，给他带来的伤害就抚平不完。
　　我不知道在他的眼里是不是小别后重聚的快乐，对我忽然而来的热情他没有半点怀疑，而且还回予了更大的爱。

　　“我最近拍电视剧偶尔遇到了另一个导演，说是想拍一部中韩合作的剧。我以前不是在韩国发展过吗？试镜之后说觉得我挺合适那角色的，也方便和韩国那边的艺人交流。”
　　这么拼命地接新工作不像这个人会做的事呢。
　　“勋，你真的喜欢拍戏吗？”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不过现在这个年代，也不能再卖唱片，想做个单纯的歌手的话根本没法发展吧？”
　　只有没几个人能知道这个平淡的笑容里带着多大的压力，我自然是心疼了起来，伸出手臂来紧紧地抱了抱他。

　　爱勋第二天一早就起床出发录节目去了。朝阳落到我床头的时候，只有我和一半空着的床。
　　上午十点，那杯咖啡没有准时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唉，本来每天这个点都能看到朱警官在学校里巡逻的呢。”杨老师望着窗外一脸失落地说道。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典型呢。
　　“听说朱警官是被冤枉的，其实他不仅没打陈京，而且陈京打他的时候也一下都没有还手，是真的吗？”她有探过头来低声问我。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唯一的证人吗？大家都只看到两个人打在一起，之前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我那时候有些懵，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那传言就是真的了？朱警官果然够绅士的。”
　　就在她满脸意yin的时候，汤老师走进办公室问：“大家今天有见到陈京吗？”
　　“第一节课的时候就不在教室了，我问学生们说是去实验室做实验了。”
　　“可是我问了化学老师说他今天没去过实验室啊。”她说，“奇怪，今天一上午都没见到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要是普通的学生出现这样的状况一定会被作旷课处理，可是陈京是老师们的宝贝，整个年级组的老师听说后都紧张了起来。
　　“我也一起去找吧。”说实话，在那样的事后我也有些担心。
　　“李老师也不是陈京的任课老师就算了吧，刚刚校长让我们年级组承接元旦名人讲座，今年请到的是位青年作家，你来负责下吧。”
　　因为大家都等着去找陈京，她把材料交给我后就带着人出去了，我也就没有机会推脱。不过这事对当下的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虽然没被正式的许可，我哪里放心得下那个孩子。

　　【你在哪儿？】
　　三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回复，我忍不住打了下他的电话，电话里是对方无法接通的提示音。我翻了翻他的社交首页，发现他昨晚不断地发些伤心欲绝的矫情话，用时间轴来看应该是整夜都没怎么睡。
　　最近的一条状态是一小时前，地址是学校大约这幢教学楼附近。大家找不到又是在这附近的地方……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学校的天台。虽然学校为了不让学生去天台加了锁，但据我所知，总是有一些不安分的孩子有各种办法去那里。
　　从体育老师的桌子上找到了天台钥匙，只是急忙跑上去后并没有见到那个人。
　　我正因此而失落，想要回办公室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就这样回去了吗？”
　　我寻声抬头，那孩子坐在水箱上。他斜眼看着我，一手掐灭了烟头后跳了下来，直到走到我的身边。
　　说实话，他那副拽拽的样子对我有些牵制，可我怎么说也是个老师，于是说：“为什么不回去上课？”
　　“不想。”
　　“一个学生不想上课那你想干嘛？”
　　“想上你！”
　　无意之间我已经被他逼到了墙角，而他的视线似乎还没有想要离开丝毫的打算。
　　“不要……太得瑟……”我本想唬住他，可谁知说出来的话会这么没有底气。断断续续地说完之前，他就用吻封住了我的唇。
　　我……到底是在干些什么？面对小孩子热情似火的吻，竟任由自己错过推开他的最佳时机。
　　“那都是校长的安排，我没有做任何诬陷他的事情。我知道事已至此我怎么解释都不会有用，所以，不如就让我得到你一次好了。”
　　说完他又想吻我，可理智还是让我躲开了他的身体。我有些慌张地往楼梯间走，要关门时才想起吆喝他快出来。他却没有丝毫想要动的想法，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我好像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有些羞愧的我不再管他，合上门后顾自跑下楼梯。我不敢向后看，更不敢放慢脚步，我说不出自己犯了什么错 ，可也只能维持这落荒而逃的姿态。

　　“有什么心事吗？”我才刚打完饭，一个声音就从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能有什么心事，不就是早上天台上的那个吻和那个笑容吗？自天台上跑下来后就在我的脑海里没有散过半分。
　　“你不是说今天……休息吗？”眼前是又一个让我心烦不已的人，不过我并不敢说出停职检查之类的词。
　　“我本想回来整理下东西，不过接到领导通知让我尽快上班。说局里已经决定处分是口头警告，不会做别的处罚。”
　　这么说来那死胖子这种时候是还能派上些用处。不过我想朱阳应该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那就好，可以继续你警察的梦想了。”
　　“也是，而且以后还可以天天见到你了！”他朝我眨巴了下眼睛，那模样和十八岁时并没有任何的差异。说来也奇怪，时间好像不会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似的。
　　他三两下干完了面前的那碗拉面后说：“我先去值班室换衣服了，等等来找你。”
　　不用，我下午要开会。我本想这么说，可开口时却变成了答应。就算是转身，也忍不住想要目送他离开。
　　可他并没能走出几步，就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我仔细一看，原来陈京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他的脚这时还不愿收回去，保留着故意绊倒他时的姿态。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陈京语气冰冷地说道。
　　就在朱阳从地上起来靠近他的时候，他又说：“怎么了？还想重新受一次处分吗？真的不想当警察了吗？”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我忍不住走过去说：“你就是这么和师长说话的吗？”
　　“算了，叛逆期嘛。”
　　朱阳拍了拍我的肩走开了，我转过头去看他。他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凶恶了半分，好像是因为我帮了朱阳的关系，那孩子的眼神里就差冒火了。
　　这张从没见过的狰狞脸让我也开始害怕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我，只好先走为敬。

　　今天都见到他两次了，而且都因为感情这破事。之后我就开始刻意躲着他，至少今天应该不会遇到他第三次了吧？
　　这只是我的以为。
　　小心翼翼地回到家后，刚进电梯就进来了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帽子墨镜口罩，整张脸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据我所知这栋楼里住了好几位名人显贵，所以开始也没在意。
　　直到电梯门关上后迟迟不见那人刷卡，因为之前也遇到过习惯管家助手帮忙刷卡所以忘了的人，所以我就好心地问：“到几楼？”
　　“二十八楼。”
　　二十八楼？那不就是我和爱勋住的吗？这公寓和普通的物业有些特别，一层楼只对应一户人家，电梯门打开差不多就是家里的玄关，那不就是来找爱勋的？这么打扮是哪个明星朋友吗？
　　糟糕！我和爱勋的事对世界上任何第三人都是秘密，爱勋为了照顾我连经纪人都不敢让他上楼。可我又明明已经刷电梯卡按亮了那个楼层的按钮，想抵赖也抵不了。
　　“我是那位新请的助理，请问您是？”我只好撒谎道。
　　“找那位有什么事吗？”他没有应声，于是我又问。
　　一个故意压低的声线轻轻应了一声，果然是艺人朋友吗？要是跟踪进来的私生饭怎么办？我年轻的时候不也装过艺人混进过爱勋住的酒店吗？
　　忽然涌起这个念头的时候，电梯门正好打开。我连忙伸手拦住他的去路问：“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外人，能先确认下你的身份再进去吗？”
　　他终于摘下了墨镜和口罩，一双凤眼盯着我，原来是陈京那孩子。
　　我当然不能让他进爱勋的家，可来不及我反应我就一把被他推出了电梯。
　　“你跟着我来这儿干嘛？”我只好问。
　　“又不是第一次跟来，只是没上过楼而已。”
　　“你是变态吗？”
　　“变态的是你吧？为什么总是要勾引我。”
　　“我哪里勾引你了？”
　　“你每时每刻都在勾引我，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在勾引我，只要见到你我就止不住的喜欢你！现在你被别的男人抱了我就更止不住地想要拥有你！变态的是你啊！为什么要做什么都这么有魅力让男人都止不住要喜欢你！”
　　“我说了好多次我不喜欢你！”应该坚定地大声吼才对，可心里没有百分百的底气让我的后半句又软弱了下来。
　　和我想要躲避相比，他的眼神显得愈加坚定。在对视的沉默之中，他又吻了上来。我眼中的视线变得愈发迷离，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依旧身处在学校的天台。他的吻是那样的热烈，游动的舌尖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卷入到他的心里，没体验过如此热烈的吸吮，我的身体不会像糖那样被他融化吧？
　　【二十八层到了。】
　　恍惚之间，电梯里传来了语音提示的声音。电梯门打开后里面站着一个穿着鲜绿色衣服的身影。
　　“贤儿，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
　　话的后半句应该是被吓回去了吧？不知何时充盈满眼眶的泪水让我只能看到他的影子，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看到的只有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和开始往下跳动的数字。
　　他终于因这声响停住了吻，看清了那张人脸后，转过头来怔怔地呢喃：“艾……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他的家。”
　　“那你呢？”
　　“我几乎每天都睡这里。”
　　“所以你们……”
　　“我们是情侣，他是我的男朋友。”
　　“那朱阳呢？”
　　“差不多只是老朋友……你也知道他是我前男友，相逢之后也至少是老朋友不能装作不认识吧……”
　　随后我们就陷入了一阵沉默，我能体会到他当下混乱的思绪，因为我的脑袋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能先回去吗？”这是我现在唯一所希望发生的。
　　“不……我……”
　　估计他一时也组织不好言语吧，我说：“今晚就先回去吧。”
　　“可是……”
　　“求你，先回去吧。”
　　他终于不再挣扎，微微点了点头后按下了电梯的楼层按钮。
　　当电梯门又一次关上的时候，这世界就真的只剩下了我一人。昏暗的黑夜之中，射灯把我的身影拉得无比漫长。光线打在我的脸上，宛如舞台剧中的悲情角色一般。
　　我想唱一支悲伤的歌。
　　我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