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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疯子 ...

  •   江畔巷口,一方茶楼,今日说书先生的嗓门儿格外激情澎湃。
      “太初纪,第一代万方氏尊大囚,识万物,学耕种,观天象。在赤重剥离神域与隍梁古陆后,下至上尘界,创生万物,是诞生于赤重神灵碎散于天地前的第一代‘后神’。”
      “太初后纪,太宣古镜横空出世,北邙之战爆发,第十一代万方氏不惜惊扰夼父之灵,冒承天灾之险,护万千生灵于绵延万里的古断山脉之中。战息,众生生。太初倒数百年,《古世录》首笔记之为……”
      伴随着惊堂木重重地一声,明朗地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先神未陨,人皇初现。”
      话音刚落,四处顿时响起了掌声与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轻纱垂地,帘后那说书先生只隐约透出个男人的身形,此刻正抱拳向座中茶客拱了拱手。一阵江风裹挟着斜阳的暖意穿堂而过,纱帘微动,露出了一片紫色金边的衣角。
      只是没人注意到,那人脚下踩着的那一块垫脚物似乎微微地动了动。此刻满堂喝彩,挣扎更剧烈了几分。
      “呜,呜呜呜……”几声微不可闻的呜咽顺着纱帘的空隙间飘了出来,但很快就被堂下的嘈杂声给吞没了。
      站在人群前排中的一个少年不屑道:“什么万方氏,说是夼父直系后裔,还不是和下尘界的人一样,没有仙骨,寿数也不过百年。”
      接着又嘀咕了一声:“再说,夼父什么的,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都不一定呢。”
      帘后那人脚下重了几分,将那张紧贴地面的苍老的脸上的皱纹又踩多了几道,原本自得勾起的嘴角带上了几分冷意,只是温和清朗的嗓音依旧未变:“这位小友说笑了,你我共立足的这片大陆,正是夼父之躯所化的古断山脉撑起的,这还能有假?《古世录》中所记,‘夼,太初先神,天地共主’,难道幼时双亲未曾言到,再不济,只要上过学堂,老师总会讲过的。”
      那位少年哼了一声,道:“古世录古世录,几百年前的东西,记载几千年前的事,要我说,那庞招只不过是闲来无事随口胡诌,他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被后人奉为正史。至于万方氏,鸿蒙初开天地混沌,下尘界中几个能人混上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夼的神力润泽上尘众生,唯不润及子孙,你说这合理吗?”
      少年身着白衣,样貌虽不出众,但周身气质一看就是仙家人。
      只是这自以为是的语气着实有些讨人厌。
      帘后人唇角的笑意已经完全淡了去,赤着的足在地上那人的头上碾了几下,那张面目狰狞的脸下还压着几张散落的纸,其中一张上面几个字浓墨重彩,显眼无比——“闲来无事,随口胡诌”。
      座上的“说书先生”微微弯腰,眯眼看着被自己踩着的老头轻声道:“看来这位小友是先生老客呀,词话背得挺熟。但我觉得,先生还是不要误人子弟的好。”
      说书先生的一把老骨头被五花大绑着,嘴也被塞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徒劳挣扎无济于事,只能吹胡子瞪眼地上瞟着那踩他脸的人。
      外边儿的那白衣少年看着那沉寂下来的白纱帘,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恰好又是一阵穿堂风袭过,糅杂着呢喃般的低语。
      “不见月,十二窟,你沉的?哈哈。”
      风止音散,堂下和四周座上的茶客谈笑的谈笑,私语的私欲,都神色如常。只有那驻足原地的白衣少年蓦然睁大了眼睛,连脸色都白上了几分。他大步上前挥开了纱帘,哪里还有男人的影子
      只见被绑的跟粽子似的说书先生如获大赦地向他求救着,鬓角还被别了一朵骚气的粉花儿,衬着那张老脸着实有些辣眼睛。
      ·
      夜色四合,惘山苍云巅却异于往常的宁静祥和,漫山火光点点,那是巡查的赤娑门弟子。
      山脚下的一个草木遮蔽的山洞里,几个少年藏身于此。
      “崔行之,我们走了吧。”乔俨压着声音,拽了拽身旁那人沾满血迹的袖子,“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黑暗中一时没有回答,只有小师妹柳辞盈压抑着恐惧的呜咽声。
      岩壁上滴落的水滴如同催命符,一声声地砸在少年们的心上。已经可以隐约听见远方赤娑教人的声音了,他们没有时间了。
      崔行之闭上眼,仔细听了片刻,再次问道:“循迹符还没有反应吗?”
      “……没有。”乔俨答到,“走吧,真的来不及了。”
      山洞外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而后一片寂静,或许是野兔或许是什么别的动物。可这一声使几人心中的弦彻底崩断了,小师妹捂着嘴的手,从指缝中泻出惊恐的啜泣。
      “走!”崔行之终于斩钉截铁道。
      几人再次加固了自己身上的隐迹符,三人原本白色的衣服都染上了斑斑血迹,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出山洞,借着树木草丛的遮掩,避开有火光的地方,跌跌撞撞地向山外跑去。
      天岿三十六年,不见月十二窟叛乱,违背盟约,血洗应都,至此,世间再无万方氏,上尘界维持近千年的平衡终于被打破。各方势力雄起,相互联合,明争暗斗,其中隐海剑派,清天上境、九方王窟三家独大,分坼隍梁古陆。
      隐海剑派的赤娑门是最早达到极盛的宗门,先门主死后,继任门主殷崇心狠手辣、急功近利,很快将目光转向了孤立于隍梁大陆边缘的惘山剑派。长风谷和白云涧也都属于惘山剑派,所处之地灵气充沛,规模家底也远胜于只有五名弟子的苍云巅,可不知为何,他们此番,便是直奔着苍云巅来的。
      掌门人无力抗衡,命陨剑阵之中,一名弟子被捕,其他四名弟子负伤逃走,巡山至天明也未寻得。
      ·
      隐海之畔,赤娑门。
      海面千百年来大雾笼罩,隐天蔽日,无雨无晴,隐海之名再恰当不过。赤娑门内,来往弟子皆着灰衣,似要与迷蒙雾气融为一体。
      殿中并未点灯,昏暗一片,只有点点天光透过高处四壁的藻井射进来,打在地面上。
      “没有抓到?”殿上的一片阴影中传出一个男人饱含怒气的声音,“几百号人,一个小小的苍云巅,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你跟我讲没抓到?”
      只见那团黑影动了一下,座上那人下半张苍白消瘦的脸暴露在了阳光下,披头散发,纯粹就像个疯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前来禀报的弟子跪在殿前,根本不敢抬眼看那人,只能微微俯身,颤声答到:“门主,可是……可是我们并未见到您所说的那个孩子。而且您给弟子的那块镜子碎片,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听见上头传来疯疯癫癫的呢喃声,那名弟子又捏了把冷汗,小心道:“那鹤春朽死于剑阵后,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来了一个白衣人,灵力高强,身形诡谲飘逸如鬼魅般,恐怕是山间灵物化形而成,这才教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自觉失了底气。
      “灵物?”殷崇闻言冷笑了两声。
      不管是何等宗门,自建派伊始,便是与所在之地的土壤草木之间有了灵契,人予山以魂,山予人以灵,共生共荣,相互滋养。而如今掌门一死,按道理说苍云巅灵力枯竭,又哪里还有灵物能存活呢?
      “但,但是,但是我们还抓住了一名弟子……”
      还未说完,就被上方传来的一声怒喝打断:“弟子?我要弟子干什么?我要太子!我要那个姓万……”殷崇猛然噤了声,探身上前死死盯着下面跪着的人问道:“这事,没别人知道吧?”
      那名弟子怔了片刻,缓过神后连忙道:“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去围剿的师兄弟们也不知道,他们都只当是去捉一只化形的镇山妖。”
      殷崇扯起了一抹笑:“好好好,只有你知道。”
      那弟子连忙应到:“是是是,绝对只有我一人知道……”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抬头看向上面,“是您告诉我的,您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
      阴影中那人的面容已经彻底暴露在光下,只是还未看清,那弟子的头颅就已滚落下来,无声无息,血溅三尺。
      “你也不能知道。”殷崇又扯了一下嘴角,向后一靠,再次引入黑暗中。
      “来人!”
      殿门打开一条缝隙又关上,药味混着血腥味刺激着被叫进来那名弟子的神经,还没走几步就双膝一软跪下了,连滚带爬地来到殿前,身旁尸体的脖颈处还在汩汩往外冒着温热的鲜血,粘的满衣摆都是。
      “去药堂找点东西,给我好好审问那名苍云巅弟子,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只要知道那位……那只镇山妖在哪?还有那另外四名苍云巅的弟子,还有那个什么白衣人,给我找,我就不信那几个小毛孩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吩咐完,那名弟子就磕头如捣蒜地应下了,见上方阴影中深处一只手挥了挥,这才如获大赦地退下。
      待大殿再次寂静下来,殷崇痴迷地抚摸着怀中的一方药炉,哈哈笑了起来:“长生,长生……先神灵脉,一定会是我的。就差你了,真的,就差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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