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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罗密欧”与“朱丽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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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9月的天气晴朗,天上的云如棉花糖一样软软的,似乎看起来是甜的。
离开一个我生长了8年的环境,步入一个新的世界,我的心中充斥了忐忑不安,如同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每天不确定暴雨会不会来,不确定家中那持续下降的气温,会不会又一次达到冰点,不确定厨房里的瓷碗会不会在某一瞬间啪的碎掉一只。
两年前,父母开始吵架。
一年半前,父母开始闹离婚。
9个月前,我第1次上了法庭。
两个月前,父母离婚了。
对于这件事我早已没有了任何感觉,仿佛在那一刻,一个早就被预料到将到来的事实,这一瞬间实现了。没有恐惧,没有惊奇,没有慌乱,没有悲伤。
尽管我当时还无法理解,但是我知道,这样,爸爸妈妈就再也不会吵架了。
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界,我宁愿将自己用茧裹起来,一层一层,密不透风。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当你刚适应了一个新的环境,新的人,但是生活的双手却将你深深的推向了另一个地方。
面对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只能选择将头低下,沉默。
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我也不期望着,仅通过这么一天便融入这个新的班级。
有些事情是需要磨合和长久相处的,这个我懂。
但时间并不会停止,在这新的环境中,他还是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
我成绩不错,很快便融入了这个班集体,有了很多新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女同学。
小学时候的男生一个个都很幼稚,放学后常常能看到他们三五成群拿着5块10块的小钱去小卖部里请客,烤肠,烧饼,关东煮,都各买一个,然后大方的先自己咬一口,再给其他在旁边缠得跟个猫一样围成一圈的男生。
当然被老师发现了,照样躲不过,一顿骂。偶尔还要破个财,买来给全班同学吃。
但这小卖部里却并不是经常能看到罗梓柯的身影。
他是学校田径队的,放了学甚至辅导课的时候都要去操场上跑圈。一圈又一圈,我看过他跑步,神采飞扬。
我在班上跟男生的交流并不多,当然也包括他。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节音乐课。
那节课,刚刚看完了一个有关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话剧,下课后,便有同学来打趣我们,还有的直接磕起了CP。
事情传到我耳朵里,我置之不理,我心里知道,谣言分两种——一种真的一种假的,方法只有一个让他不攻自破。
但在每一次遇见还是要多看他一眼,每到那时走在旁边的闺蜜总要调侃一句:
“朱,看啥呢?”
我笑笑,一言不发,抱着本子接着往前走。
但她总是穷追不舍,问长问短。毕竟那时,她跟我们班上一个姓杨的同学也是搞得轰轰烈烈。但这件事我却不甚了解。
谣言传了一个月后,我才知道我们班同学真正嗑CP的原因,还是闺蜜周舒淇告诉我的。
“你知道他们怎么磕的吗?我们班同学都说,你们俩就是天生一对,小说里走出来的男女主。”
“嗯?”
“你看哈,你成绩那么好,体育却那么差,他体育那么好,成绩又那么差,所以说……”
她开始卖关子,我不耐烦。
“快说,要不然我就把你送杨礼物的事告诉老王。”
老王是我们班上极能八卦的一个小女生,所有的事一旦到了她的嘴巴里,就相当于告诉了所有人,相反只要是在学校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也都能传到她的耳朵里。
“行行行,你还不明白吗?唉,果然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你呀,就是不看小说,你看那些校园言情,不一个个都是互帮互助或者争锋相对,然后最后终成眷属的吗?你们俩这就叫互补。”
我挑了挑眉,然后甩下两个字,走了。
“无聊。”
2
那是一次运动会。
作为一个运动白痴,这种事跟我向来搭不上关系,我只能自告奋勇组织个拉拉队,其余的是什么都干不了。
运动会那天,天气很好。一泻千里的阳光散开,盈满了整个操场,站久了,摸一摸后脑勺都是发烫的。初夏的阳光毫不吝啬,却猛烈了许多,有些暴力的扯开云朵的身体,执意射向这柔软的草地。
我搬了张小凳儿,捡个阴凉的地方,拿了本书自己看。
耳边是嘈杂和喧嚣,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忽然,周跑过来。
“快点快点,800米开始了!”
她和我的另一个闺蜜,陶,把我拉过去。
我将书合起来,半推半就的让她们拉着到了跑道边上。
远远看到那边的起跑线上已经有人做好了准备工作。看到熟悉的身影冲出去,我才想到他报的就是800米。直到此时我才了然,为什么两位好闺蜜会将我拉到这边。
“看看看,跑了!”
随着运动员越来越近,我耳边的叫喊声也越响越大。
“四(1)班,加油!罗梓柯,加油!”
震耳欲聋的响声在周围回荡,我的身后有很多人,仿佛能将我吞噬淹没似的。
再回过头来,依旧是一泻千里的阳光,阳光里是那个白衣的身影在红色的跑道上奔跑,遥遥领先,将别人甩在身后,让所有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加油,加油!”
叫喊声更大了。
我环抱着双臂站在跑道边,静静的看着,心里面波涛汹涌,一颗心如同被一根细细的线吊到了嗓子眼。
我不善于表达感情,即使在父母离异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看着那白色身影冲过终点线,看着那些男同学们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从这喧嚣中褪去,回到了我的凳子边,再一次拿起书。
八卦的老王凑了过来。
“朱妡桐,人家跑到第一,你还不赶紧过去庆祝一下?”
老王的个子不高,比我矮了近半个头,可然而却是一个扔铅球,可以扔到第一的狠角儿,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身体里却是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心。
“王兮颜,你别闹了,我还得想着怎么写上一份报告,然后贴到黑板报上呢。”
“那你还不赶紧去采访一下,还能写点获胜感言。”
“早就采访过了,就那个100米跑第一的。”
我朝男生堆里的张淮扬了扬下巴。
“没事儿,反正不嫌多,算了,不打搅你了。”
老王调皮的笑了笑,然后拎着自己手里的照相机跑远了。
我抬眼,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偷偷的溜到了一边,我的半个身子被阳光捉住了。再往远方看过去,不远的地方,是我们班的一群男生,嘻嘻笑笑打打闹闹,而罗梓柯被围在中间,神采飞扬,宛然是那一群男生中最耀眼的一个。
他个子高挑,面庞白皙,被围在男生中间侃侃而谈。
我将目光重新放回书本,低头的时候却猛然间发现,脚边的草地上长了一株小小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在微风中轻轻扬着,如同下一秒便可以变成一只纯白的小鸟,展翅飞向蓝天,人的金色的花朵被金色的阳光笼罩,如同梦幻中晶莹剔透的琉璃。
我放下书,走向跑道边叽叽喳喳讨论的正欢的女生,找到正站在树荫里,笑着打闹的陶和周,兴致勃勃聊了起来。
那时的阳光明媚,天空蓝的如年少无知的心,没有一丝杂质。
那时的我,十一岁……
3
我的生日恰好是儿童节,6月1号,然而那天也不会放假,只是在学校里搞活动。
早上一来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卷小胶带,上面是星星金箔花纹,做手账用的。
一进教室便发现许多女生往我脸上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座位上,看到那种胶带,问后面的李亦然。
“这是什么?”
她压低了声音凑过来。
“罗梓柯给你的,他今天早上好像第1个到。”
我沉默了,垂下眼眸,看向掌心中那一个小小的胶带,心中不知道有什么感受,说不清,道不明。
“今天是你生日吧?”
李亦然接着问,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将胶带放在抽屉最靠外面的位置,然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出书本开始早读。
下课之后,许多人便蜂拥到我这边,七嘴八舌,有起哄的,有询问的。
我拨开围着的人群,向那边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罗梓柯走过去。
“你不用送我东西。”
“我知道,这是生日礼物。”
他垂眸,没有看我。
我欲将胶带放下,然后转身要走,他叫住我。
“等一下,朱妡桐,并不是只有你我才送生日礼物,我给其他同学也送过。”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想了想,将胶带拿起来,揣进口袋里。
不过这个胶带……是挺好看的。
周围围了一群的吃瓜群众,直到上课铃打响才依依不舍的散了场,仍然有人的目光在我跟他之间来回瞟着。
也是,要是八卦之心真燃起来,有什么东西能够浇灭呢?
下课后我去找周,发现她手里竟然拿了一个皮卡丘的挂件。
“杨送的吧?”
我静悄悄的溜到她身后,然后突然将手放在她肩上。
周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把那个挂件飞快的揣进兜里,见到是我,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妈来了。”
“没事,放心,我替你保密。”
周的妈妈是老师,在这个学校工作,就教我们班英语。
之后一整个下午,女生归女生,男生归男生都相聊甚欢,我们班的女生大多腼腆,能够跟男生混的,除了老王,掰着手指头也绝对能用一只手数完。当然其中就包括了我的两个好闺蜜,陶和周。硬是拉了我也加入了假小子的队伍中。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尽管在教室里和操场上都能碰见罗梓柯,但见了面也是最多笑一笑点个头便擦肩而过。
那时的自己还有些懵懂,心理亦是没那么细腻。顶多在班上纷纷扬扬的舆论之中急得跳脚,然后再利用自己成绩的压迫将这风头压下去。
现在想来却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颇为可笑,着实就是一句话便足以将我惹恼,人变得很快,从14岁看11岁,尽管就过了三年就觉得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幼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黑历史。
回到家看着胶带,那时却越想越觉得拿了别人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便,翻箱倒柜从自己的一个小柜子夹缝里找到了一个不是经常玩的哆啦A梦小挂件,想着第2天送给别人,也好歹算个礼尚往来。
而我们班那些言论便更是闹得天花乱坠,甚至还有的同学开始添油加醋。
但我的生活却一切照常学习,看书,写作业,跟女同学聊天,他的生活似乎也照常,田径训练,跑步,上课,偶尔作业忘带了,错的多了,受老师一顿骂。
直到有一天,班上一个文笔挺好,爱写东西的女生过来跟我说:
“朱,你不介意吧?我最近想写一本小说,开了个头,然后觉得你跟罗的题材挺不错的,就借用了一下。”
“哪不错啦,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啊。你哪只眼睛看到……”
我顿了顿,没有接着往下说。
“没事儿,艺术高于生活嘛!再说了,有的人都说你跟他换定情信物了……”
我眼睛瞪起来,看了她一眼。
“你可别到处瞎说,真没啥事儿,不过就是个礼尚往来,他送我一个,我送他一个,有问题吗?”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调皮的一笑,拍了拍我的肩。
“知道啦,课代表大人。不过就是在学习生活之中找点乐子嘛。”
记忆,可能会被时间一点一点磨灭,尤其是孩童时期的。天真无瑕,浪漫纯真,但是过不了几年,哪怕只是两三年的光景,你可能就会记不起你五六岁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
但物件跟文字却不会这样。
那卷胶带,却留了下来。
尽管我并不怎么做手账(虽然有手账本,但上面还是空空如也),但那胶带却一直留着,也不怎么用,放在文具盒的夹层里,现在拿出来看一看,总会想起当时的自己心中的那小小的,如青梅一般悬挂着的青涩。
回想起来,在青春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竟如此纯美的开过一个小小的花苞,但并没有其他过多的情感,只是单纯的友谊,如同枝梢上的杏花花瓣,柔软细腻,连阳光都仿佛能从中间透进来,将它照成半透明。
现在往回看,嘴边仍是淡淡的笑意。
4
到了六年级,时间变得紧张,一切都紧锣密鼓往前进。
有时在学校会跟罗遇见,不过就是笑一笑,略微点个头,擦肩而过。
但疾风骤雨还是会到来,周的事情被她妈妈发现了,一整节课,我都没有看到她,她被妈妈关了小黑屋,杨也被叫过去了,直到一节课上完,我才看见周和杨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她的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朱,你说为什么呢?”
她将头埋到我的肩膀上,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杨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什么都没有说。
“你说为什么呢?”
这句话在我耳边响了很久,带着周的哭腔。
再之后,他们俩之间的线似乎就断了,但又没有完全断。
周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她本来数学就不是很好,现在更是一塌糊涂。周的妈妈有一次气急了,在班上当面撕了她的数学试卷。而周只是站在面前低着头,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我们英语老师对待杨的态度却变了,上课经常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有的同学看出了猫腻,私底下说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但我却知道,不尽然……
真的要分别了。
六年级毕业在即,同学们都忙着互相写同学录,我帮别人写了,自己却没准备本子。斟酌良久,还是打开纸,给罗写了一封信。
当时写了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写了这么几句话:我们不应在不合适的年纪里,干不合适的事,时光让我遇见你,这很好。只愿今后的我们能够在更高的顶峰相遇。在这个小小的岔路口,总要分开……
罗是作为我们学校田径队的,有一个初中已经向他抛来橄榄枝,让他作为体育生,进他们学校,从暑假开始训练,练得好就走体育生的路。而我自然要去上母亲所在任教的那个初中。
一直到要毕业的时候,我才知道罗梓柯竟然是少数民族的,是布依族。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他那双茶色的眼睛会那么的明亮,眼白少,澄澈的如同天上的星星,原来是少数民族的啊。
毕业了……
六年级,再见。
小学,再见。
同学,再见。
罗,再见……
5
上了初中之后,我才惊讶的发现罗竟然没有去那个初中,他放弃了自己成为体育生的资格,而是进了跟我一样的初中。他在2班,我在5班。
听说是由于他父母觉得走体育这一条路太难,而且风险太大,所以宁愿让他好好学习,走一般的路,因此选择让他上这个初中。
不在一个班,平时几乎见不到。我唯一一次印象最深的,还是运动会。
罗依旧是擅长长跑,报了1千米。我作为一个体育白痴,还是只能自告奋勇当拉拉队。但不是一个班,我依旧只能环抱着双手站在跑道边上,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身影在赛道上奔驰。
他跑了第二。
我轻轻笑了笑,然后转过身,从人群中退去。
周末翻开□□,在周的动态里发现了一句话——去了一趟,没见到想见的人。
下面地点正是我们学校校门口。
对的,杨也在这个学校。
去了一趟,没有见到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