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和雨的高中生活实录》葛野

16、第 16 章

　　黎和雨直到在浴室的花洒下淋了好几分钟的热水后，大脑才开始渐渐地转动。
　　食堂里，那个哭泣的男生的背影和黄怡的几句话交织在一起，在黎和雨的脑海里混成了一幅混乱诡异的抽象派画作，两者兼容又互相矛盾。
　　黎和雨一开始觉得黄怡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道理。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哭着离开食堂的男生的背影，这个男生可能刚刚高一，因为不能适应一中的压力环境而崩溃，也可能是高二的学生，因为日渐繁重的压力而感到不堪重负，最有可能是高三的学生，在即将到来的高考面前逐渐绝望。
　　他可能是平行班的，也可能是实验班或者特训班的学生，可能成绩很好，也可能成绩很差，那个男生只是一中所有人的一个缩影。
　　他不会是第一个在食堂哭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黎和雨可以打包票，全校没有人喜欢这样高中里高压的学习环境，但是绝大部分人都需要高考来迈出人生中关键的一步。
　　大家都不喜欢学习，但是大家仍然在学啊。
　　喜欢凭什么可以决定一切呢？
　　黎和雨不明白，觉得黄怡说的也不完全准确。
　　人人都应该选择最简单的道路，选择人生中的最优解，最优解不一定是最喜欢的，但是肯定是最有利的。
　　趋利避害是所有人的天性，这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但是黎和雨转念一想，又暗暗为黄怡口中描绘的世界而心动不已。
　　她想起了国庆节放假前的那个周六，黄怡坐在她的身边写物理竞赛的题目。
　　黄怡在那个时候可能碰到了非常困难的题，可能因为某一个还没有学过的概念而对某一道题百思不得其解，可能也看不懂答案，答案甚至可能只有一个数字，没有任何的解题过程，她就不得不去问老师，或者上网问其他人。
　　那本竞赛书那么厚，黎和雨光看着都胆战心惊。
　　但是黄怡却说，她没觉得难。
　　黎和雨心里暗暗的小心思又冒了出来，黄怡只是嘴上说着不难，心里也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啊。
　　但是黎和雨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没道理，因为黄怡眼中的星星就像天上的银河一样明亮，骗不了人。
　　而且，黄怡也没有必要骗她。
　　黎和雨摁了两泵沐浴露，抹到身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擦过一遍沐浴露了，她现在应该洗头，于是她又摁了两泵洗发水，思绪又飘了回去，认真思索着黄怡的话。
　　不论她愿不愿意承认，黎和雨心中其实很羡慕那种“喜欢”的状态。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不喜欢刷题，不喜欢上课，更不喜欢每个月一次的月考，能够促使黎和雨做出以上所有事情的原因，不在于她追求学习本身，而在于她追求成绩和排名，这两样东西在学生群体中是名和利的化身。
　　而这样的生活还将持续三年之久。
　　她累吐了，想以此换取一个好的前程和认同感。
　　但是这些在黄怡的嘴里仿佛都不重要。
　　黎和雨并不怎么服气，她觉得黄怡说的话太理想化了，根本就不现实。
　　没有钱，没有基本的温饱，谈什么喜欢，谈什么理想？
　　喜欢星星，那天文望远镜不要钱吗？星星又不能当饭吃。

　　对，星星又不能当饭吃。
　　黎和雨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仿佛给今晚所有的思绪找到了一个基本的出口，让她可以暂时地从喜欢和不喜欢、理想和现实的混乱思维中走出来。
　　高中谈什么理想啊，太天真、太奢侈了。
　　如果非要谈理想，那么一个好的高考成绩才是黎和雨的理想，这么一想，黎和雨正在洗头的双手都感觉轻松了很多。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畅快了，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根本没用。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刚刚过去的十月份月考有哪些不足，那些不会的数学题有什么解法，为什么自己在考场的时候没有想出来，课本是不是还没有吃透，练习题是不是还做得不够多。
　　就算不想这些，那也得想想明天吃什么饭。
　　吃饭比理想重要。
　　黎和雨的思想回到了踏踏实实的地面，那些被黄怡吹起来的心思虽然仍有些躁动不安，但是在黎和雨的心里已经不成气候了。
　　它们根本不重要。
　　她的思路又回到了“好好学习”这一无比熟悉的领域上，她感觉到很安全。
　　理想这种一想到就会让心情飘起来的东西对黎和雨来说太不安全了。

　　黎和雨的心情彻底地安定了下来，她决定再也不想那么多了。
　　她洗澡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了舍友们的说话声，她这个时候才有了实感，才发现自己的十个手指已经皱了起来。
　　她冲干净了自己的头发，又换好了衣服，走出了浴室的门。
　　外面，她的三个舍友都已经回来了。
　　李想一见到她就问：“小雨，你今天走得好早啊。”
　　徐瑾看起来也有话想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忍住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所有人中最心不在焉的人是许风，她什么都没有说，嘴角往下撇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能发现她的不开心。
　　黎和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李想笑了笑，又说了些别的话题。
　　这时许风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了一眼就走去外面接电话了，整个过程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宿舍里的其他人。
　　许风离开了之后，徐瑾就去洗澡了。
　　剩下李想和黎和雨聊了聊一些琐碎的话题。
　　“传说要办校运会了。”李想说。
　　“哈？一中还有校运会的吗？”黎和雨很惊讶，又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一中的老师们都恨不得让我们学到地球毁灭。”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可能是想让我们考完试之后放松一下？”
　　“那高三也参加吗？”
　　“听说只有我们高一要参加，高二高三那几天都要考试来着。”
　　那就不奇怪了，这个校运会八成也只是一中的一个面子工程而已，趁着高一压力还不是特别大的时候，用高一的学生来充充门面。
　　而真正的承受着压力的高二高三的学生们当然还是以学习为主的。
　　就算学校敢让高二高三的学生们参加什么校运会，高二高三的家长们都不会同意。
　　那天晚上，黎和雨继续看起了之前一直没看完的《英国病人》。
　　她之前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又赶上了国庆放假和十月月考，就一直搁置了这本书，现在趁着刚刚考完试，相对放松的时间，黎和雨就继续看起了书。
　　黎和雨看得入了迷，又因为睡前注意力过度集中，就错过了自己的最佳入睡时间。
　　明明考完试身体很累，但是大脑还在活动，这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却直到她成功入睡的那一刻，在迷迷糊糊之中，她才意识到，上铺的许风一直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