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和雨的高中生活实录》葛野

15、第 15 章

　　黎和雨跟着黄怡来到了食堂。
　　食堂里坐着零零星星的学生，人数不多，虽然现在晚自习还没有下课，但是还是有人和她们俩一样偷溜出来吃夜宵。
　　黎和雨想起来开学第一天上课的时候，黄老师在班上说过“一中纪律管得不严”这件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一开始黎和雨是没有办法理解的，纪律管得不严格，学生们那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学校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后来她发现，一中的学习氛围确实可以好到不用管，在一个整体良好的大环境下，没有人会轻易地放松自己的学习。
　　“你想吃什么？”黄怡问。
　　“炒河粉吧，里面的红萝卜还不错。”黎和雨回答说。
　　“那我就要煎饺和一根烤肠。”
　　两个人拿着各自的夜宵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黎和雨面前的炒河粉里不光放了胡萝卜，还放了一些豆芽和葱花，在食堂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闻起来很香。
　　“如果是李想在这里看到这一盘，就要喊着这会让她胖三斤，她一定会减肥，然后吃得比谁都香。”黎和雨吃了一大口炒河粉，满足地说道。
　　“那是，她确实是这样的，”黄怡咬了一口烤肠，像是被烫到了，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很可爱的一个女孩。”
　　黎和雨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她也觉得李想是一个纯真又善良的女孩，而善良本身就能带来好的人缘。
　　黎和雨又往嘴里扒拉了两口炒河粉，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一边咀嚼着河粉一边感受着油的香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一阵幸福感涌上了心头。
　　这一天的考试考下来，确实让她身心俱疲，又累又饿。
　　她和黄怡都在大口地吃着自己的夜宵，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周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远处的保洁阿姨正在打扫卫生，扫帚碰到桌子腿的时候发出了响声，响声很大，又因为四周的空旷，传到黎和雨的耳朵里时，变成了很小的一声回响。
　　正当黎和雨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角落里传来了一阵哭声。
　　黄怡也听到了这一阵哭声，她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一起往角落里看了过去。
　　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坐在那里，面前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一本厚厚的书和一张惨白的试卷。
　　他一只手摘下了原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另一只手在抹眼泪。
　　哭声断断续续，似是从喉咙极深处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变调，又像是初学者学小提琴时拉出来的第一声。
　　整个食堂仿佛因为这一阵的哭声彻底地安静了下来，黎和雨看到有几位保洁阿姨远远地看了那个男生一眼，又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继续回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在一中发生，重压之下，一中的学生们远看像是闪亮又坚硬的钻石，细看却能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是一块易碎的玻璃。
　　黎和雨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份炒河粉味道也没那么好，酱油没有拌均匀，胡萝卜也没那么甜。
　　过了一会，哭声渐渐停止了，那个男生也站起来离开了。
　　黎和雨本来有话想问黄怡，现在却没那个心思问了。
　　最终黄怡一口一口地吃完了煎饺和烤肠，看着刚吃了半碗炒河粉的黎和雨，主动挑起了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理科吗？”
　　黎和雨像呆住了一样，又重复了一遍黄怡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理科啊？”
　　“因为我喜欢星星。”黄怡说。
　　黎和雨反应了一会，问：“那你继续学物理竞赛，是因为你想学天体物理学专业吗？”
　　黄怡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嘴角咧成了一个极大的弧度，眼尾顺着笑意上翘，冲着黎和雨点了点头。
　　黎和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也和刚刚黄怡听到黎和雨说理科更好找工作时一样，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回轮到黄怡疑惑了。
　　黎和雨解释说：“你喜欢星星，怎么每天都在低头看书啊？”
　　还没等黄怡回答这个问题，黎和雨就继续接上了这句话：“我不是说喜欢星星了就不能看书，每天低头的人最喜欢星空，我只是觉得这个画面有一点好玩，所以笑了出来，没有别的意思。”
　　黄怡领会到了黎和雨的意思，也笑了出来，又比划了两下自己的下巴，“哈哈确实是这样的，我以后一定每天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让你看看我优美的下颌线。”
　　“诶，你知道英国的一道菜叫仰望星空派吗……”
　　黄怡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思维跳跃之大令人乍舌。
　　黎和雨一边听一边扒拉了两口炒河粉，这个时候晚自习已经快要下课了，食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黎和雨这时想起了她一开始就想问黄怡的问题。
　　“什么是单纯的喜欢啊？”
　　黄怡面露疑惑。
　　黎和雨感觉自己说得特别艰涩，像是在说一个她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东西。
　　“就是，你刚刚说，你喜欢理科，是一种单纯的喜欢，不是因为理科好找工作，我就是想问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这个问题仿佛也把黄怡给问住了，黄怡思考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黎和雨看着黄怡的表情是难得的严肃和认真，仿佛这是一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容不得任何的玩笑和马虎。
　　“喜欢是一种自然的状态。”黄怡仿佛在解释什么社会学名词一样，黎和雨没听懂，什么叫自然的状态？
　　黄怡抬起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她仿佛在想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精准地表达出来她的意思。
　　“如果你让我理性思考，我可以很明确地说，天体物理学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专业，虽然这个专业听起来就应该做科研、进高校，但是它的难度很大，对学术能力的要求很高，全国开设这个专业的大学基本都不容易考，能不能毕业都还是两说。”
　　黎和雨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家里没有人了解过这样细致的东西，黎和雨本人也没有了解过这些。
　　她一开始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家里的人和周围的亲戚都说某某专业好就业，一毕业就能如何如何，黎和雨也有意无意地朝着这个方向靠拢。
　　在黎和雨的概念里，好就业是好专业的第一条件。
　　天体物理学那么难，黄怡还想学，这种迎难而上的意志就是喜欢吗？
　　“所以，如果我是一个完全理智的人，我根本就不会学理，按照我每天看书的习惯，我学文也会学得很好，然后高考过个本科线，选一个容易考公务员的专业，然后努力上岸就行了。”
　　黎和雨点了点头，问出了她刚刚脑海里想到的问题：“天体物理学很难，那你是在迎难而上吗？这就是单纯的喜欢吗？”
　　黄怡这个时候了黎和雨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不，我不感觉物理是难的，这才是喜欢。”
　　黎和雨完全地迷惑了，“啊？”
　　“我做物理竞赛题的时候也没有能够很轻易地把那些题做出来，我不会的题目大把多，写不出来就只能乖乖翻答案，问老师，甚至上网提问，看看有没有大神能给我解答。”
　　“我乐在其中，没觉得难，所以，我觉得这就是真的喜欢。”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了，远处隐隐约约能听到下课的铃声，铛铛铛地响了三下，在食堂逐渐响亮起来的人声里显得那么不起眼，却被黎和雨捕捉到了，这阵铃声闷闷地敲在了黎和雨的心里。
　　她听明白了黄怡的话，就像明白了一团空气，只是“知道了”，而不是“抓住了”。
　　因为黎和雨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什么，她可能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在理智的影响下，渐渐地忽略掉了它们。
　　她抓不住情绪，抓不住黄怡口中的那种“自然的状态”，只能抓住理智，抓住普遍意义上的最优解。
　　黎和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拿着餐盘跟着黄怡走去了收餐具的地方，再一路走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