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和雨的高中生活实录》葛野

12、第 12 章

　　三个从小玩到大的人围着桌子面面相觑。
　　最终黎和雨一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指了指柜台，问：“你不用去忙吗？”
　　“现在店里又没什么人，没事的。”何明轩挑了挑眉。
　　“你满十六了吗？”黎和雨又问。
　　何明轩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满了，不然人家老板能招我吗？”
　　艾欣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话进来：“你原来不是在汽修厂吗？怎么跑这来了？”
　　黎和雨看着艾欣，很明显艾欣是知道何明轩在打工的，但是黎和雨不知道。
　　“别提了，那个老板心黑，拖工资，我就撤了，来这正好，活少不累有钱赚。”何明轩说。
　　黎和雨刚想继续问，却见何明轩摆了摆手，冲着艾欣说：“别说我了，你爸好点没？”
　　艾欣放下了手中的橙汁，说：“现在没事了，能走了。”
　　“那还挺好。”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黎和雨问。
　　何明轩看了看艾欣，又看了看黎和雨，“艾欣没和你说吗？”
　　艾欣冲何明轩摇了摇头。
　　这让黎和雨更加摸不着头脑。
　　艾欣这时转过头看着黎和雨，说道：“没什么大事，你又在市里边，我也就没和你说，就是我爸，半个多月脑出血送医院了，在医院住了一阵子，现在好了。”
　　黎和雨知道艾欣虽然说得简单，但是过程肯定不轻松，不然何明轩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趁着黎和雨愣神的时候，艾欣和何明轩继续着这个话题聊上了。
　　“医生确定你爸没事了吧？”
　　“目前检查是一切正常了，但是脑子里还是有病灶，这里的医生建议去市里做检查，更彻底。”
　　“那你爸肯定不乐意去啊。”
　　“是啊，我和我妈都劝了好几轮了，没用。”
　　黎和雨感觉自己插不上话。
　　从小到大，黎和雨其实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她对生活的苦难一无所知，安安稳稳地在父母的庇佑下长大，大概她最难过的事情就是哪一次的考试没有考到好成绩，没有得到老师的表扬。
　　黎和雨考上一中的时候，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意思，因为她成绩好，又是他们初中唯一一个考上一中的人，当然很骄傲。
　　只不过，当她还在考虑成绩的时候，她身边两位好朋友都已经开始担心学校之外的事情了。
　　换位思考，如果是黎和雨现在去打工，又或是黎和雨的父亲生病进了医院，黎和雨自问还能不能保持她的骄傲。
　　她想了想，答案是不能。
　　黎和雨心里的傲慢就像一个逐渐干瘪下去的气球，被一中的摸底考成绩、徐瑾的质问、艾欣与何明轩的经历慢慢扎破。
　　她原来被这个气球带着跑到了天上，现在终于慢慢降落了。
　　黎和雨听着何明轩抱怨自己的工资被黑心老板拖欠，听着艾欣说自己的父亲不愿意去大医院做检查，很卑劣地，她感到一些庆幸。
　　她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是她朋友，她理应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难过，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的第一反应确实是庆幸。
　　黎和雨很庆幸自己不是何明轩，也不是艾欣，至少现在，她还能在父母的羽翼下安稳长大，不用出去承受风雨。

　　面前的两个人聊完了，又突然提到了黎和雨。
　　“你呢？一中生活怎么样？”何明轩问。
　　黎和雨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好朋友面前，她原本打算给他们倒倒苦水，说她在一中的学习压力很大，老师上课有时候会听不懂，课后得自己学很多东西，朋友之间也出现了矛盾，还要和他们吐槽一中食堂的饭菜超级无敌难吃，每天能吃到不错的饭菜都算是幸运，只有牛奶不错，宿舍24小时有热水供应还挺好的……
　　但是……
　　黎和雨回过神来，嘴唇开开合合，最后说：“啊，还行，也就那样吧。”
　　“哪样啊？”何明轩继续追问了下去。
　　“就是，饭菜很难吃，牛奶还不错，宿舍条件挺好的。”黎和雨说了一些。
　　她突然觉得她想和朋友说的困难，不管是在艾欣面前，还是在何明轩的面前，都太不值一提了。
　　他们已经在操心温饱，操心自己家人的生命，只有黎和雨还养在校园里，阳光灿烂，风调雨顺。
　　“你们老师上课肯定不错吧？”艾欣笑着问黎和雨，“我现在的那个老师题目都讲不明白，只知道照着答案念。”
　　“肯定不错啊，黎和雨考进的可是一中诶！全省前三！”何明轩眼睛里充斥着向往，“我也想读，但是成绩太差了，还是早点出来工作吧。”
　　黎和雨第一次觉得称赞的声音如此刺耳。
　　“我可比你们多赚了好几年的钱！”何明轩说。
　　艾欣哈哈大笑了起来，黎和雨勉强地笑了笑，却感觉到自己非常无地自容。

　　同艾欣与何明轩告别之后，黎和雨一个人拖着脚步慢慢走回了家。
　　推开家门，她看见自己的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黎和雨在门口换了鞋，走过去坐在了她妈妈的旁边。
　　“妈。”黎和雨叫了一声。
　　她妈妈看着黎和雨，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有话要说，也就顺手关掉了电视的声音，等着黎和雨开口说话。
　　“妈。”黎和雨又叫了一声，表情十分纠结。
　　“有话就说嘛，和妈妈有什么不能说的？”
　　“妈，”黎和雨纠结再三，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我是不是，太幸运了？”
　　“这不是好事吗？”她妈妈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问？”
　　黎和雨就把今天晚上她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庆幸，但是……”
　　“谁的苦不是苦呢？这个没法比。”她妈妈有些难以置信。
　　黎和雨有些愣，然后觉得自己妈妈说的也没错，也就点了点头。
　　“那还有人过得比他们两个苦，你又有什么感觉呢？”
　　黎和雨摇了摇头，心里好像有些明白了她妈妈的意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界上大把人过得比你好，也大把人过得比你烂，有人现在过得比你好，保不准十年后人家过得比你差很多，反过来也一样啊。”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好的，咱们就好好珍惜。”

　　晚上，黎和雨本来打算再学一会，但是看了半天的书也看不下去，最终又走进浴室里写了个澡，出来躺在床上，决定早点睡觉，明天再学习。
　　她拿起了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小说，正好没翻两页，就翻到了一篇她初中时代就学过的课文，《老王》。
　　黎和雨不知道这不是天意，但是在看到这篇文章标题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就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她明白了自己今天晚上的所有的情绪来源。
　　黎和雨甚至不用看完文章，那句话就已经自动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这是她很早之前就背过的——
　　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