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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10·
      上午第一堂语文打了下考铃,方拾夏坐在三组的最后一个位置,脑海里突然浮现了监考老师强调几遍的“下考最后一个把卷子收过来”。
      他迅速站起身,来不及看一眼提前收拾干净的桌面,然后火速拾起卷子朝着前面的位子走去。
      一般来说,下了考大部分人火速离开位置回教室聚堆讨论题目答案,亦或是跑去厕所上厕所,他余光看了眼坐在一侧久久不动的男生,看他正神采飞扬,有些好奇。
      方拾夏收卷之余瞟了眼监考老师,看着他手里已经拿着一垛别人交上来的试卷在那焦躁地垛着桌面,于是迅速低下头,忙活着收下一个人的试卷。
      等着卷子一五一十地交给监考老师,看他浅浅地点点头然后把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卷子又码了码,他才松下心。
      方拾夏往回走,他倒是没有回教室和别人讨论卷子难易亦或是对答案的习惯。
      路过他前面那个男生时,那个男生仍然表情神采飞扬地和隔了一个过道的另一个男生讨论着什么。
      方拾夏回到座位。
      “真的?”
      “啊。”
      他抬起眼悄悄地观察这两个陌生人,一面手拿着试卷,头稍稍靠在撑起的手掌边,显得漫不经心。
      “你刚真拍到了?”男神震惊之余还带了些兴奋。
      对面的答:“都说是真的了,还不信?”
      “靠,牛逼啊。”男生啧啧嘴,眼睛放着光,“别人知道不?”
      “肯定啊,你山顶洞人啊?昨晚发的校群,有人查到这次试卷不联考,然后卷子是师大附中的,我昨晚没当真,好多人晚上就差了然后抄了答案。”
      方拾夏微微下垂的眼睛瞪大了些。
      “卧靠,这次考试稳了,我爱五中!”转眼,男生又说:“啧,又不早说,不知道我手机被周婆子这狗逼给上交给学校了,语文砸了。”
      “活该哈哈,叫你晚自习玩手机没点分寸。”
      突然两人耳边传出砰的一声,是那种□□撞到木头上带有顿感的声音,他们警觉地看了眼四周。
      当事人方拾夏愣愣地站着,他呼吸不均,察觉到那两个男生因为他突然的行动而异样的眼神,方拾夏故作镇定地低下头,假意整理了下试卷。
      直到两人又开始神采飞扬地讲话他才拿着反复码好的试卷出了教室。
      他们五考室安排在三楼,而三班教室在二楼,他三步化作一步,迅速下楼梯。不知是他脑袋里胡思乱想还是什么,他一个没注意还差点跌了一跤。方拾夏迅速调整好步子,冲到二楼楼梯口。
      渐渐放缓步子,他走到三班的教室门口,一过去便听到扑面的讨论声,他在其中听到了相似的情绪:兴奋。
      方拾夏下意识望了眼全班,刚扫一圈,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他下意识躲了一下,可是靠在门口的瓷砖上,手臂擦了下冰凉的瓷砖,迅速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他的视线这才渐渐凝聚,是马豪啊,他挤出一个笑容平易近人地向前挪了一步。
      男生的手这才自然地贴在他肩膀上,马豪扬着眉毛,张大着嘴,完全就是跟着五考室坐在方拾夏面前的两个男生同样的表情了。
      “组长,你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这次不要请家长了!”
      方拾夏看着他高兴的神色,明白他是指的什么,顿了顿,小声讲道:“好像说看的是排名,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
      他后面的话没讲全,看着马豪的嘴巴又慢慢从一个上扬变为下撇。
      马豪在他耳边抱怨,“妈的,都他妈抄答案,就不能让我不请一次家长!”
      坐在一边的男生一手挡在课桌下,一手拿着笔奋笔疾书,还不忘补一句刀,“啧,有些人啊,恐怕有答案也只能靠选择题得分了,啧啧啧。”
      马豪抽回手臂,整个人凑到那个男生桌子前,“你骂谁呢?”
      “啊?我没啊。”男生笑嘻嘻地看着那人,凑在一边又问另一个男生,“唉,你说我骂谁了吗?”
      那个男生摇摇头。
      几人骂骂咧咧地争论起来,方拾夏看抽开了身,瞥了一眼那个男生,他眼睛混沌的不知道想什么,然后暗暗低下头,走回了位置。
      他回到教室倒不是为了拿出教辅看几眼,然后准备下一场历史,相反他把教辅塞在最里面,身子靠在瓷砖上。
      他的目光不断小心翼翼地抛去,瞥一眼过路欣喜的人,或是围在一堆讨论什么的人。
      方拾夏感到坐立不安,内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密密麻麻,火急火燎地逃散。
      他的嘴巴张了又张,一次一次抿得更紧。
      直至打了第二场历史的开考铃,他才蹿地站起来,手里拿着几支笔,快速冲出三班教室。
      我这么会这么想?
      方拾夏口里呼着一口久久压抑的气。到了楼梯口,手攀上冰凉的金属栏杆,走一步,手腹在有些疙瘩的金属面上缓缓地摩擦,试图通过一阵冰凉感给自己降降温。
      “唉,这不是宋神嘛?”
      方拾夏回过头,他先是注意到那个呼喊的男生,然后侧了侧眼就望见宋知秋正站在楼梯口的位置,距离他大概四五米。
      这中间的过程不足五秒钟,他迅速地回过头,脑海里浮现起两人没注意自己的神色转而松了口气。
      他缓缓向上走,脑海里一个身影拿着书本的形象便越深,那个人看得太仓促,面貌显得很模糊。
      食指试探着向上延生的栏杆,他低着头,垂着眼睛。
      如果是那个人呢?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即使是那人站在那里不真切的形象,方拾夏都能莫名其妙地感知一串词语:
      宁静,深邃,果断,热烈,赤诚。
      他的步伐逐渐放缓,又不知为何突然加快。
      方拾夏小喘着,快步走到五考室门口然后放慢脚步缓缓回到自己的位置,口里深吸了一口气。
      他从容地把整理好笔橡皮擦归类似的放在课桌的各个角落,脸上突然漾起一点笑容。
      前面的男生仍然眉飞色舞的讲着。
      监考老师还没来,方拾夏手肘撑着桌面,脸蛋侧着贴在撑着的手掌上,右手拿着支黑笔在食指和大拇指间不熟练地翻动。
      他稍稍抬起眼,眼神侧着看过去,略微被手掌挤压的向上扬的眉目显得他带了些不知来源的惬意和轻松。
      “抄了没,抄了没?这次别考试上拍了,被抓了功亏一篑,他妈的还得单科记个零分。”
      坐在方拾夏前面的男生没有回复,焦急得连对面男生骂出的脏字也不能及时反馈一个回礼。他和五考室里大部分的人一样手肘着桌面,脸贴得很低,右手迅速在一张不大的草稿纸上游走。他的脸上泛着屏幕晕上的浅浅地光亮,那是无论怎么周密也隐不去的白。
      “好了吗你,抄半天,你不会要把问答题也抄上吧?”
      “你他妈的催什么催,问答题我写个要点,选择题那四十八分够?”
      “你他妈的,我真服了。”
      眼下离着监考老师走进考室越来越近,教室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焦灼的气氛。
      方拾夏觉得撑着手的姿势累了,于是两手攥着只笔,手侧贴着桌面,眼睛盯着笔,摩挲着笔身。
      他倒是和五考室显得格格不入。
      一整个晚自习方拾夏都忙活着第二天的考试,一打晚三下课铃,他把明天要考的科目一并放到书包里,收拾完,缓缓站起身,压了压手指。
      夜晚好像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把浅浅的月光和慵懒一并归回给他。他背起书包,出了教室,脑子里仿佛还盘桓着英语单词和数学公式在那绕着圈圈。
      走到校门口,他打了个瞌睡,又惺忪地睁开了的眼睛。五中的路灯年久失修,里面不知死了多少蚊虫,投下来一股光竟然是透着鹅黄的。方拾夏定了定目光,视线聚焦在一片汽车灯光之后的阴影里。
      他不确切那个身影,于是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
      “方拾夏。”
      他听到那人的呼喊,这声音让他确切了他内心的想法。
      方拾夏首先感到疑惑,迟疑地向那个暗淡的地方走了几步,随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迎上心头。
      那就像是春日暖阳下融化的一摊洁净的雪。
      方拾夏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欣喜的情绪,于是那情绪便在脸上绽放出一个绚烂的笑容,他咧着嘴,眉毛也跟着上扬着,步伐不断加快。
      那张熟悉的脸在他眼睛中变得更加清晰。
      “爸!你怎么来了?”他的话如同沸腾的水一般透着生机勃勃。
      方庆扫了他一眼,立马挪动一边的电动车,口里不以为然地说:“你妈叫我来的。”
      说完,他又扫了眼儿子,示意让他上来。
      方拾夏来不及思考,一条腿快速跨上了电动车的后座,两只手变扭的贴在大腿两侧。
      “我妈不是说,你不能来吗?”他喃喃地说。
      “你妈最近去你外婆家,你大姨他们说最近渌口来了批人贩子,到处抓小孩。”
      “真的假的?”他习惯性地搭腔道。
      “啊,未免还骗你,这人贩子一个麻袋就把你套走了。你小姨啊,以前就是被套走了,被丢在了一个地方,还是你妈找回来了。”
      方拾夏看着四周黑漆漆的风景,每次他爸妈谈起人贩子就讲他小姨被人贩子抓的故事,而方拾夏却一改往日随口应付,他垂着眼睛,目光下是模糊的快速奔走的风景。
      “我知道。”
      他突然抬起眼,看着挡风板后面被模糊得灯红酒绿一片的车灯,问道,“你看得清不?”
      方庆抬了下下巴,示意电动车前面的物件,“喏,你妈今天下午死叮嘱我去装个灯。”
      他靠得近了一些,脸上也升起一点笑意,“哦,那算看得清吧?”
      “看得清。”
      “那就好。”他嘀咕着,眼睛又飘向另一处。
      其实他的脑子已经跑到九霄之外了。
      方拾夏的爸爸方庆,是个普通的开一家熟食店的老板,初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只眼睛衰弱,去一个医院住了几个月结果回来一只眼睛还是瞎了。
      方拾夏从以前就不知道他爸眼睛是怎么了,得了什么病。只是印象里,他爸天天晚上跑出去打牌,打完牌回来喊眼睛疼,然后招呼他和他妈点眼药水,眼药水很贵,百来块一瓶,掉了一滴他还心疼一天,但是第二天他还是灰溜溜地跑去他外婆开的棋牌室打牌。
      他猜想着,应该是他爸年纪大了,年纪大总有点小毛病是吧?
      方拾夏的目光从景色移到他爸,他爸是真的年纪大,和他妈差的大之外结婚生子又晚,这一下搞得他才十六岁他妹才九岁,他爸就五十几了。
      想着,方庆突然插了一句:“你妈给你准备在桌上的你怎么不吃。”
      “有吃,带学校分给同学了。”方拾夏喃喃。
      “你这人就是没点良心,你妈专门给你买的你还四处发,别人给过你什么东西啊。你怎么对别人比对你妈还好?”
      “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跑我房间连门都不敲,那我还有什么隐私。”
      他的话还是坚决。
      “她是你妈,又不是外人!”
      “我妈也不行,所有人都一样。”
      “你就是不想着我们辛苦,我们忙活半辈子就是为了什么?你看看,你天天花销那么多,你还有你妹妹。儿子啊,你听点话,我们赚钱什么也没想,就想要你读读点书,知道不?”方庆的湖南口音很重,虽然方拾夏平日不讲,但还是听得懂。
      他态度软下来,垂着眼睛,“知道。”
      “你回去跟你妈认个错,听到没,他是你妈,再怎么样她还是你妈。”
      方拾夏垂着眼,陷入沉默,两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如同在打一个死结。
      “听到不?我问你话嘞?”
      他嘴抿得很紧,沉默了几秒又张张嘴,可是几次那句答应都黏在喉咙里迟迟没有滑出来。他向来是个固执己见的人,这遗传了方庆的性子,自己认定了是绝不会松开。于是一种自我价值观便把那句话死死地牵制在了唇边,怎么也吐不出来。
      童年时的方拾夏因为没有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在方庆和罗素真的强迫下下跪道歉,现在回想起来他感到痛恨,他不痛恨他的父母,他痛恨曾经轻易妥协的自己。
      晚上回到家,方庆跑去楼梯间最下面停电动车,他迅速跑上楼,打开门一片黑,他妈罗素真和他妹方莹莹已经睡了,方拾夏松了口气。
      换好鞋后,他迅速回到房间。映入眼帘的仍然是安置在他房间靠着窗户的大课桌,上面摆着些奇奇怪怪的杂乱的东西,方拾夏不乐意去收拾,也不乐意别人去给他收拾,他认为顺手是最好的,但是罗素真总愿意给他收拾,其实他很不喜欢。
      方拾夏慢慢走到桌延,眼神也渐渐下移,眼神落在那个购物袋里面一些五花八门的零食和水果上,他的手攀上塑料袋,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
      突然,耳边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清脆得如同风铃在风中的叮铃铃声,但是这个更加迟疑称重。起先他不知道在哪,耳朵缓慢地收集着那个声音。
      直到那个声音第二次响起,且变得更加干脆,他才恍得回过神,脚跟迅速转过身,脸朝着声源,凝视着他房间的木门。
      他口里迟疑又不适应地说道,“进。”
      门打开了,他的眼睛亮了亮,他注意到自己的神色迅速从一边的桌面上拿了本书,三三两两地翻了翻。
      脚步声愈来愈近。
      “没事,你学习,我给你送个衣服。”
      方拾夏装成盯着书面的视线余光弯到眼角,罗素真把他一身衣服放到了床边。放完,她看着自己的儿子。
      方拾夏迅速收回目光,好在他首先预见到了,没有转头看。
      看着没什么事,那人才往门口走去,站在门口罗素真握着门把手,等门只留到一个小缝的时候,罗素真钻着空子对儿子说:“早点睡。”
      于是那脚步声便越来越淡,隔绝着一个门方拾夏听到隔壁房间灯按键关闭时响起清脆微小的声响。他不知何时口里也跟着呼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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