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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反将一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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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江柳钦被谢承煜抱着回将军府,一进门冬桃便叫唤起来,紧跟着他们,一张小脸上眉头紧皱满是紧张。
“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么多血!”
谢承煜来不及回应她,侧脸对她道:“去请大夫。”
冬桃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出府去寻医馆大夫。
连续几天江柳钦都在昏迷状态,因为伤口恶化高热不醒,大夫一天一天来施针抓药,冬桃在旁没日没夜照顾。
府中连连不见谢承煜身影,整整三天两夜,江柳钦才从迷迷糊糊中醒来。
江柳钦刚醒来,冬桃将药汤于她端来,她拿起药勺刚喝一口,将军府外便轰然闯进一批人。
为首的绯袍男子带着几个人一同进来,朝江柳钦房中方向走来。
是陆珩。
江柳钦直起身子,看向他们来的步伐。公然堂而皇之地进将军府来,谢承煜现在不在,那件案子终是向他们步步紧逼而来,逐鹿相争,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才罢。
“姑娘,这是怎么了,您不是才从诏狱出来吗?”冬桃被眼前阵仗吓了一跳,低声焦急道,“这几日将军皆不在府内,今日一早好不容易回了府,只道是沐浴正冠便又入宫面圣去了,他可是知晓您的境遇?”
这次来的不是皇城司,而是大理寺,刑部来的人。
江柳钦不说话,她高热刚退,现下陆珩已然入门,看着她,不免一愣。
女子像是大病一场刚刚醒来,面色苍白,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汤,满满一碗还未来得及喝,青丝松散随意搭在肩上,她身形单薄只穿着一层中衣。
陆珩别开眼睛,说道:“陆某无意冒犯姑娘,天子圣谕,关乎造假一案,还请姑娘随我等入宫。”
江柳钦了然,放下药碗,理了理额前的发丝,从坐具上下来。
“请大人给我一些时间,容民女整理一番,我现在乱头陋服,衣冠不整,愧以直天子。”
陆珩点点头,屏退身后所有人,自己也跟着出去,在门外等候。
江柳钦快速梳洗整理好,从匣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冬桃,低声对她嘱咐道:“你将这银子拿给南巷口誊写文书铺子的李五郎,告诉他,‘我家公子请你帮他抄书,事情重要耽搁不得,文书必须在家中写,五日之内不得再接他单。’你到时带着帷冒去,切不可透露你是将军府内的人。”
“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包括将军,这关系到将军府的安危存亡,你只身一人去,一定要告诉他,这五日一定不要出去。”
冬桃看着江柳钦一脸严肃的神情,就算不明所以,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郑重对她点点头。
江柳钦交代清楚后打开房门,随陆珩一起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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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殿堂上。
江柳钦被三法司的人押送过来,一进殿便看到谢承煜跪在地上,一旁是窦俭,还有那位在雍州刘家背后的靠山,吏部尚书肖淮川。
燕行舟坐于高堂之上一句话不说,目光如炬,睥睨着他们。天子不曾开口,底下臣子亦不敢动作,默默垂首等待君主的发候。
江柳钦余光轻扫谢承煜那边,现在事情发酵到如此地步,当初得知张信春派遣叙白前去刺杀窦行歧之时,她心道不妙却无力阻止,张信春的眼前无处不在,此时她万万不能露了马脚。
张信春欲将这件事栽赃嫁祸给谢承煜,以边防战况的形式,棋子尚未寻到,皇帝还不至于要谢承煜死,顶多削个一官半职,这本没有什么,贬官低调几日避避风头也不是不行,可这又关系到兵部司军马的问题。
大朔明律规定,凡四品官职以下者,六部之内调取卷宗不得授之以权,这其中便包括兵部。马政历年军马与民马上报于兵部司的数目不核,来雍州之前,谢承煜便已经查到此处,而张信春的目的就是这一步,让谢承煜的手伸不到这里来。
谢承煜若着了道,大势已去,张信春一党便在着庙堂之中一手遮天,没有了鹬蚌相争,谢家的仇便更难一步。所以,江柳钦找人代笔递了窦行歧身死的消息给他,让他自己去想对策,但此时此刻若真到了那个地步,谢承煜为保自己交出那张纸,她就要被推下那个火炕。
只要李五郎一定不要叫人发现。
现又牵扯出造假一案,以她自己为导火索,将其嫁祸给谢承煜,说这不是张信春的手笔,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桩案子极为龌龊,是要被诛九族的罪名,何况伪证还出现在她身上,若说窦行歧一死是为了试探天心,那么后一招,便是要谢承煜死无葬身之地。
她被作为操控局面的棋子,搅弄一番风波未尝不可,可她万万不能同任何一方陪葬。
天子此时开口了。
燕行舟目光径直锁在江柳钦身上,对她说道:“听陆珩说,你的户籍署名是找人代笔?”
素衣女子未施粉黛,不似饮福宴那日一般明媚动人,此时脸色苍白如纸,身子骨单薄得如柳枝弱不禁风。
“是。”她目光中毫无惧意,回答道。
燕行舟颔首:“也就是说,那张伪证不是你所写,这点皇城司已验过了。”
“陛下,这不可能!”一直未发话的肖淮川突然喊道,连不远处站着的张信春神色也发生了变化。
“哦?肖爱卿难道知晓什么?”燕行舟抬眉,询问道。
“臣……臣不知,只是三法司查的证,当时亦确是她的笔迹,这女子狡诈,陛下莫要轻信。”
这时一旁的谢承煜开了口:“肖尚书莫不是无听圣言,陛下说,皇城司已查验过,不是她。”
“谢将军这话的意思,是斥三法司办事不力,冤枉了你的人?”肖淮川冷笑道。
“正是。”
“你……大言不惭!”肖淮川脸色铁青。
恍惚之间,江柳钦好似捕捉到了谢承煜若有若无的余光,她收入眼底,然后直了直腰背,对坐在上位的燕行舟道:“陛下,民女有告。”
“告洛京知州窦俭造假货币。”
一旁的窦俭听言顿时大惊失色,嚷道:“你胡诌!”
江柳钦不予理会,拿出两叠银票一一比对后呈于天子。
一叠是出于窦行歧之手,与原版印刷样本别无二致,一叠是流于京中市坊,细看花纹之处瞧不出端倪。
两种唯一的相似之处在于,它们的印厂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洛京。
这时刑部陆珩亦上呈第三叠银票,无纰漏差错,印厂于朔京。
洛京繁华富贵入云,贵胄子弟不计其数,货币通行流畅无阻,上至大富人家花钱如流水,然下至穷苦之人陋巷箪瓢,饿殍遍野。
若非真的商贸繁荣发达,福至百姓,钱币流之无阻,可会显此场景?贵族官仕一家独大包揽,洛京流入各省各城钱币诸多,大朔金银纸笔等价,近年来物价不知不觉上涨,货币通胀,原因必然出现在这。
“无凭无据!作何证明是我儿给的银票,货币流于市集,人皆有之,又怎么证明是我窦某所为?何来的污垢?!”
江柳钦指出银票上的花纹红印,对燕行舟说道:“陛下,民女请求打一盆水来。”
她将钱票置入水中,说:“我比对过,朝廷印刷红印为官制,红泥材料难寻且昂贵,百世得其一。”
“这样并不容易让人有机可乘便去造假,但还有一种材质,色形与其并无二致,市价便宜,印于其上寻常人看不出什么,可这种材质遇水色深,此时比对,真假一眼便能看出。”
她说着,将两叠皆浸过水的钱票呈上。
“至于是否是窦衙内给我的银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印刷其的厂坊,这些钱票皆出至于洛京各个小厂,而他们只听令于一家厂。洛京第一大印刷厂坊该听命于谁,想来不用我细说罢。”
窦俭满脸铁青:“胡言乱语!陛下,切勿听信谣言啊!”
谢承煜突然轻笑一声,在得到天子示意后侧身对怒火攻心的窦俭冷冷说道:“窦大人,是与不是垢,很快揭晓。”
“带上来。”
霎时,皇城司有序踏入殿内,气氛严紧到极点,他们乌乌泱泱一片而来,押送着一人,已经打的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陛下,此人正是洛京第一厂坊的厂主,王其顺。”谢承煜说道。
窦俭全然变了脸色,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就连一直不为所动的张信春此时也动了动唇。
“怎么可能!?”窦俭此时已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对,怎么可能,张信春面上不动声色,内心亦比窦俭好不到哪去。谢承煜入狱大理寺期间,他已经派人将王其顺灭口,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谢承煜出狱不过短短数日,动作不可能这么快,张信春突然想起来什么,瞬间看向谢承煜的颈间。
那日探子前来复命,谢承煜困于牢中,被人私自用刑,脖颈以粗绳索勒留至一道红痕,造其音色而变,判若两人。
不对,不过三日,音色,伤势为何痊愈如此之快?
狱中常年不予烛火,昏暗无光,和衣而坐,身形相似,面庞不一,也是瞧不出来!
谢承煜根本就没有进大理寺,那狱中关押的不过是个假货!
圣上莫非已知,岂能容纳谢承煜这等行事,张信春一时六神无主,棋子遍布,敢舍弃便舍弃罢了,可万一被反咬一口……
“王其顺已全招,窦俭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刑补陆珩出来问道。
窦俭此时惊慌失措之样,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话。
“窦俭!”高堂上的天子终于不耐烦了,对他呵斥道。
陆珩派人架住窦俭,不经意间看了谢承煜一眼。
好歹从前也是挚友,那日在牢房中他竟也一眼看穿,坐在那里根本不是谢承煜,哪怕灯线昏暗,看不清人脸,哪怕有人事先告诉他,谢承煜已受刑,声音已变。
三年前,他毫不犹豫一剑杀了赵忠后下狱,局势再紧迫,再狼狈,他也是衣冠整洁,云淡风轻,一脸淡漠看着周围的人。
君子死而冠不免,谢承煜当如此。
再者,谢承煜从不是会下跪求饶,俯首帖耳之人。他的心气,少时陆珩便已见识过了。
陆珩想到这,嘴角不可显现地上扬起来,不一会儿,便听到年轻男子略带讥讽的声音。
“窦大人,事到如今,您便招了吧,还要谢某继续查下去吗?”
恍惚间,陆珩像是看到了年少轻狂,傲骨难折的谢承煜。
他有些无奈,还是一如既往的说话难听。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大人和谢将军是天下顶好顶好的好朋友,好兄弟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