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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身染淤泥 ...

  •   第二十九章

      那女子一时语塞,其中一人上前拉着她的袖?,小声贴耳道:“唐姐姐,要不……就算了吧,万一事闹大了,对你我都不好,更何况,那谢将军刚打完胜仗。”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啊!算了吧,这点小事何必计较呢?”

      唐惜暗自攥紧自己的裙摆,满脸气愤瞪着江柳钦,终是松下一口气,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道:“也罢,我不与你计较,也不知你在神气什么,自以为攀上了谢将军,便就不可一世了?”

      “我告诉你,男人都图一时新鲜,你永远都比不过苏姐姐!”

      此话一出,曹操就到,苏颖雪在她们几步之外,听到这话便顿时停住了脚步。

      江柳钦对上她的视线,她从前和苏颖雪有过几面之缘,她是苏先生的外甥女,诗赋极佳,平日里不苟言笑,温吞无争,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京中也有她和谢承煜的传闻。

      脑海中浮现在施粥棚时她脸上的生机活气,和这时负有盛名的世家小姐判若两人。苏颖雪喜欢谢承煜,所以在喜欢的人面前她这样也不奇怪,可你若用心去看,并不是这样。

      江柳钦挪开目光,盯着眼前人,道:“你说我不比那位苏姑娘,是哪一方面不如她?”

      唐惜冷哼一声:“当然是哪儿都不如她!苏姐姐家世显贵,最是与谢将军般配,你不过一个乡野村妇罢了。”

      “那这样说,因为她和谢将军佳人才子,成双成对,所以我就不比她强?”

      江柳钦笑着:“那你呢,你觉得你比我强吗?”

      “我当然比你强!”

      “是吗?你也倾慕谢将军?”

      “我……我没有!你胡说什么!”唐惜气急败坏道。

      江柳钦收敛了笑意,又道:“我承认你很肤浅愚钝,诗赋不论,品行不论,因为她温柔贤良所以最适人妻,因为她是那些男子的最佳人选,所以她是为典范,得世人赞颂。你看不见她们的优点也就罢了,凭什么踩着她们的贤良淑德,审判谁与之最为相配来得到你的认可?”

      “你的认可有什么用?你的哗众取宠凭什么让别人来背锅?”江柳钦顿了顿,”不过也不怪你,是你家里人把你教成了这样。”

      教成了这副任性娇纵的模样,他们喜欢这样,把它称为“孩子气”,世道上的女儿活不成自己,她们乖巧明事理,依旧比不过嚣张跋扈的弟弟;她们蛮横愚昧,被呵护在手心里像个宠物,没有自己的思想,因为这样造不成威胁;她们从小恪守女德,三纲五常,高门大户的女儿,沦为父亲拉拢政权联姻的工具。

      苏颖雪内心汹涌,久久注视着黄衣女子,她从前常在叔父口中听到谢承煜的名字,她暗揣心思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可大家仿佛都知道她的心思一样,有意无意提及她和他“配合天成”的言论。

      她觉得很羞耻,母亲从小教导她要端庄有礼,要矜持贤良,传言越来越盛,世家大族最重声誉,母亲痛斥她不知检点,她无地自容。

      大家好像都在看她的笑话,谢承煜不近女色,一切都是她的单相思。

      江柳钦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为她说话的人,尽管她说的小心翼翼,十分隐晦地在维护她的自尊,但她还是听出来了。

      她跟随叔父学习诗赋十五载,叔父夸她天赋凛然,诗道亦是惊才艳艳,可她最负盛名的却不是这个。

      总会有不解,不甘的时候,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哪个世家官门之女不是这样过来的,她生在富贵人家,锦衣玉食,不受饥寒苦乱,已经比穷苦人家早早省事的女孩幸运万分,她每每这样想,总能心里得到几分宽慰,那些事啊,人啊,也就不在计较。

      可眼前的黄衣女子却告诉她,这就是不公,这本是谬论,她待在深闺中研读一本又一本诗书,试图解救自己被一点一点吞噬的思想,旁人议论她,你研究这些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参加科考,当不了状元探花,你将来是要嫁人的,你难道侍奉夫君时要满篇大赋?

      苏颖雪的心中那块坚不可破的顽冰在渐渐融化,她有些彷徨,种种交际让她想起了一位旧时同窗。

      在场亦有不赞成的,一脸三观被震碎的模样,在她们眼里江柳钦就是异类,罔顾纲常。

      江柳钦也不打算真的能说到她们心坎子上,她也没有资格评判她们,不能踩着爹娘的背上去指指点点,因为她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阿娘,对她铭心刻骨的爱与教导。

      夜色渐寒,江柳钦提了盏宫灯,只身没入黑暗之中。

      不过还未走几步,前路便被人拦截,一群暗纹深色锦衣的人手挎雁翅刀森然立于她面前。

      竟是皇城司。

      那边的贵女们一时注意到这边,纷纷探着头朝这里看。

      “江姑娘,陛下有令,请随我们去大殿。”

      江柳钦被皇城司押送至饮福宴的大殿内,殿道上,谢承煜跪于一旁,而殿中心俯首跪地的,竟是窦俭。

      他为什么会在这?

      窦俭一身素白丧服,痛哭流涕,直言进谏要陛下还他一个公道。

      “陛下,他先是断了我儿的一只手,这也就罢了,可他携私报复杀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他哭喊道。

      “我窦俭就算再微不足道,任人蹂躏宰割,也好歹是个从五,寒窗苦读十数载,正经科考入仕,我何苦落到这番田地,报应何在!”

      谢承煜依旧不为所动,冷着眼,一分眼色都不想吝啬于他。

      陛下看了一眼痛哭的窦俭,捏了捏紧皱的眉心,对旁边的谢承煜说道:“人是你杀的?”

      “回陛下,不是。”

      “从五,也不小了。”陛下又道,“刺杀朝廷命官,实乃重罪,轻者流二千里,重者判处死刑。”

      “窦爱卿,你认为呢?”

      窦俭哭丧着脸,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磕的头破血流也不停下来。

      “既如此,此事便交给皇城司去办,查明真相还窦爱卿一个公道如何?谢承煜,即日起削职为正五怀化郎将,罚俸千石。”燕行舟思量几分,对下吩咐道,“窦大人下去等候消息罢。”

      窦俭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脸上夹杂着血滴和泪水,满眼痛苦地看着皇帝,悲戚长嚎:“陛下,这不公平,他杀了我的儿子,他应当偿命,为何就只有贬官罚俸这么简单,区区一个正四降为正五便可以抵消一条人命吗!?”

      “你!”天子霎时勃然大怒,群臣皆俯身贴额跪地。

      燕行舟压抑住怒气,道:“你说人是他杀的,拿出证据,朕便判他死罪。”

      窦俭愕然:“臣……臣没有……但皆是因为她!”跪在地下的窦俭突然指向一旁的江柳钦。

      “皆是因为这个人与我儿起了争执,因此……谢将军挟私报复,为了给她出气,将我儿害了。”

      燕行舟目光冷冷扫过去,停留在江柳钦身上,像密密麻麻的银针根根密不透风地穿刺而来,落在她身上,带满了审视。

      “是吗?”天子淡淡开口。

      江柳钦暗叹,今日出门定是没有看黄历,什么糟糕恶心的事都叫她摊上了个遍。她埋首,回答道:“是。”

      “陛下,这其中有误会。”

      声音交杂一起,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

      谢承煜道:“窦行歧品行不端,流纵于烟花巷柳,换做是谁臣都会出手搭救,与她无关。”

      江柳钦跪在谢承煜身后,他的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大截,她一时有些恍惚。

      燕行舟突然变了脸色,他肉眼可见得愉悦起来,说:“朕知晓了。”

      “所有事皆由这个女子引起,窦爱卿,朕便还你一个公道,将此人押入大理寺,等候判决。”话毕,侍卫便上前拿人,将江柳钦团团围住。

      “陛下,臣愿去大理寺。”谢承煜又道。

      燕行舟不悦,挥了挥手:“谢爱卿不必再说了!”

      继而,他转念又似想到了什么,用不低不高的声音对他说:“她有什么好的,无门无户,朕倒觉得,爱卿与苏太傅家的嫡女最为般配,好了,朕乏了,今日宴会到此为止,诸君慢走不送。”

      燕行舟起身由内侍搀扶着,下了台阶,往殿外缓缓离去。

      “陛下!此女子身上藏有东西!”突然一道声音拉住了燕行舟的步伐,侍卫手里拿着一纸文书,呈于陛下面前。

      燕行舟拿了过来,眯着眼瞧着,脸色渐渐变得异常难看,倏尔大怒,猛地将那盖着红印的纸狠狠摔在地上。

      纸张落在地上,江柳钦这时才看清楚那上面的字迹与内容。

      那是张印刷私厂的契据,上写着各种条约,钱币图案花纹,银票文案。

      江柳钦怔愣在原地,有些无措,这东西为何会在她身上?

      “陛下,臣比对过字迹,这女子名叫江柳钦,她户籍上的本人署名与这字迹当是一模一样,别无他二。”来押人带头的刑部员外郎对燕行舟说道。

      燕行舟满脸愠色,对着谢承煜轻笑道:“好啊,贼喊捉贼!”

      “陛下,此事有蹊跷!臣请求大理寺介入查明。”

      转而他又冲江柳钦喝道:“说!受谁人指使?”

      无形中帝王的压迫席卷而来,私造□□,造伪官府红印,死罪一条,这趟浑水是非溅她一身不可了。

      “无人指使,亦非民女所做,请陛下明察。”江柳钦说。

      她看着地上那张契据,字迹与江柳钦毫无差别,可以看出就是同一个人所写,她突然想起了园中那个摸灯撞到她的内臣,这脏水竟这么快便泼过来了。

      江柳钦再次对上燕行周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

      “民女愿下皇城司狱,自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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