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灯序》筱田

20、合作

　　第二十章

　　已至深夜，江柳钦与谢承煜住着同一间房，谢承煜身负重伤睡着床，她自己打个地铺将就一晚，谢承煜半夜烧的厉害，嘴唇发白烧起了皮。

　　此处毕竟是潭州城外，那群人不达目的不善罢甘休，她今夜着实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恐他们来袭，那些心狠手辣之徒，说不定把这小小客栈一把端了也未尝不可。

　　三更天，江柳钦睡得迷迷糊糊，窗外风声拂过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她的睡眠很浅，窸悉窣窣的声音轻易便将她吵醒，她坐起了身，走到窗边，轻手轻脚推开了窗棂，楼下看台的烛光已经熄了，四周深深被黑幕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不远处草丛中杂草连根带叶连连晃动着，霎时，如鬼魅般窜出几抹黑影，朝客栈方向赶来。江柳钦心下一惊，此时夜深人静，正适合悄无声息地痛下杀手，若是因此连累整个客栈的无辜之人，招来无妄之灾，可谓是罪孽深重。

　　她有些苦恼，拖着个昏迷的谢承煜，面对这一群鬼魅，无疑是鸡蛋击卵石，她逃不掉。

　　就在这时，楼下大堂亮起了烛火。

　　继而，响起一阵高亢刺耳的哨声。

　　那团黑影顿时没了动静，似是匍匐于杂草之中，暮色映着暖黄的烛光，周围荒丛杂草轻微摇曳，渐渐生起了风，更是察觉不到黑影的一丝一毫。

　　江柳钦回头看了正昏睡的谢承煜一眼，悄无声息般出了房门，下了楼。

　　风声若野兽般张牙舞爪，独驻于寂静深夜之中的客栈楼似被这肆风所摧，楼中梯子隐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这风所致。

　　江柳钦没在楼下待多久便上来了，不再管窗外楼下是何情景，到是手中拿着几根筷子，用一把弯刀像是打发着时间削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楼下传来窸悉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似是引起一阵骚乱，混杂着店中小二等零星几人的惊呼声，那群黑衣人终是破门而入，欲直捣客栈内。

　　个个亮出雪白发光的大刀，与店中之人面面相觑。

　　“这……你们是何人！三更半夜闯此是何居心，可知这是官老爷的地盘就如此敢肆意妄为？”掌柜的一时被吓破了胆，语气却气急败坏道。

　　那群黑衣人并没有立即杀人灭口，而是拿出两张画像，一男一女，摆到掌柜的面前，一字一句质问：“我家逃奴，可曾见过？”

　　小二连连摇了摇头，否认着。

　　其中一黑衣人唰一下将刀架在那小二脖颈上，恐吓道：“当真？”

　　小二吓得一个踉跄腿软跌坐在地，直打哆嗦，却还是一个劲儿的直摇头。

　　那黑衣人眼中戾气愈发浓重，手腕渐渐发力。

　　“头儿，上头交代过，别惊动了各地的官府！此处离潭洲城不过一门之隔，我们还是少惹事端，免得令上头的人怪罪下来。”那黑衣身后的人小声劝说道。

　　那黑衣人思虑着，缓缓放下了抵在小二喉脖上的刀。

　　“识相些！我们本意不想伤害你们，只待我们将这里搜上一搜，若无我们要找的人，我们自会离去，大家伙都相安无事不是？”

　　掌柜的连忙上前，鞠躬屈膝为他们让道，一刻也不敢耽误。

　　“是是是，爷，您请便，我这小小鄙房，您随意搜便是。”

　　那群黑衣人这才满意，那头儿安排了几个人上去搜查，留自己和三两人在楼下看着掌柜与小二两人，免得耍什么花样。

　　搜的动静太大，个个提着把大刀，引得不少住客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大叫。

　　“头儿！这间屋子房门打不开！”

　　那头儿一脸不耐，怒道：“一群废物！撞开！”

　　不知又过了多久，楼上渐渐没了动静，那几个黑衣人也迟迟没有下来复命，头儿觉得不对劲，却也还是忍着性子继续等着他们。

　　又过了一刻，头儿脸色愈发凝重起来，他再也等不下去，凶神恶煞地瞪了那两人一眼，提着大刀飞速上楼欲一探究竟。

　　走廊处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他微弓着身子，一间一间地搜查着，除了屋中房客的隐隐抽泣，畏畏缩缩，并没有什么异常。只剩走廊尽头一间客房，他快步前去，推了推那扇门，门却丝纹不动，像是有人抵着。

　　那头儿得意般笑了，眼底满是阴骘，整座楼响起咚咚咚的声音，似空洞传响，余音绕梁，令无人听此不胆颤心惊。

　　他敲得时间久了，愈发焦躁不耐烦，往后退几步，用身体一气呵成猛地撞开了门，一时之间，由于惯性，他失力重重跌倒在地。

　　他以手支撑着地想爬起来，手上却沾上了一片濡湿，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他翻过身来，霎时，寒光乍现，脖颈间顿时横过一薄而锋利的东西，一阵冰凉。屋内并无烛光，那头儿身手敏捷，还没等来人反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那人的刀，那人身着官服，功夫虽不及他高强，却倒也有股子蛮劲。

　　霎时，一支若筷子般长短的长条穿过刀光剑影间，深深埋入那头儿的胸口中。江柳钦拿着那把那日在地上捡起的弩，正对着他，从衣柜后缓缓走出。

　　那黑衣人的头目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那根竹条，鲜血若条小蛇蜿蜒流动，他咬着牙猛地将其拔出，那不过是根筷子，一头被刀具削得尖锐，竹尖已被染红，滴滴正淌着血珠。

　　头儿冷笑一声，杵着刀站了起来，削尖了的筷子虽不及箭矢锋利，但凭江柳钦的力道，这弩制造的精良，将其一箭毙命未尝没有可能，可时间之紧迫，所削的筷子并无几根，都拿去对付先前那波人，再者若是没有那位官爷相助，她与谢承煜怕是再无后路。

　　她将已死黑衣人身上的筷子拔出，一头已深陷血肉不再锋利，便换了头继续削着，不曾想，还未削完，那头儿便闯了进来，方才一时情急，才将其射了出去。

　　奈何它并没有威力，对那黑衣人的头目既无殒命，亦无重伤。

　　那官爷显然不敌那头儿，江柳钦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那头儿挥着手中锋利的大刀先是向官爷刺去，电光火石之间，小官爷后仰俯身欲躲，大刀落在其头颅后颈处，距其皮毛不过几厘之差。刀，迟迟未落下，横挡在他面前的，寒光凌厉之中，是把极薄极锐的银体利刃。

　　“将军，你醒了？”

　　年轻男子面白如纸，眼神却如火如炬，他剑法利落狠厉，不过几招之余，击得那人节节败退。

　　“我若是再不醒，怕是入了阴曹地府，你便每每午夜来找我索命，永生永世纠缠不清。”他话意带着调侃，语气却冷冷淡淡。

　　那头儿自知眼下于自己不利，忙爬起来朝着屋外连滚带爬出去，从怀中掏出一物件，似是鸣镝，他往上方一发，那东西立即穿过房梁直入九霄。

　　“不好！”

　　谢承煜追着那头儿下了楼，楼下那几个黑衣人正焦急等待，虽说没有头儿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可个个渐渐心生惧意，在原地犹豫徘徊，一见此况才纷纷上前与谢承煜厮杀起来。

　　客栈的掌柜与小二趁此忙躲了起来。谢承煜身上虽还带着伤，却依旧游刃有余，那群黑衣人远远不及先前遇及的第一批，而是畏首畏尾，胆小如鼠。

　　“一群杂碎。”谢承煜冷笑道。

　　那头儿整个脸色霎时阴沉，内里却隐隐不安，忧心忡忡，鸣镝已发出有一段时间，支援却迟迟不到，如今谢承煜仍然负伤在身，正是刺杀他的好时机。

　　突然，客栈的大门开了，不是风，而像是被人猛一脚踹开般。那头儿仿佛看到了希望，眼中缓缓蓄满了阴笑，一旁的谢承煜蹙着眉头，洞察着那处的来人。

　　“近日山匪真是愈发猖狂，竟打起我潭洲城百姓的注意？”来者鬓发已然半白，声音却格外亢亮。

　　“哎呦喂！李主簿，您可算来了！”客栈掌柜见来人后哭喊着跑过来。

　　客栈木门大敞，肆虐的夜风张牙舞爪寻着光影探来，齐刷刷一片乌色官帽，光影混着刀光，门外十几的官差手柄利刃将着这客栈团团围住，而在一片枣褐差服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穿插在他们之间被死死扣押的那团黑影。

　　鸣镝已发，奈何黄雀在后，前来支援的黑衣魅鬼已被潭州城官府围剿拿下。那名被唤作李主簿的男子下令将黑衣的头目拿下，接着目光投向江柳钦等一众访客，有礼一笑以示安抚。

　　而他随着视线一移向她身侧的谢承煜，目光微顿，立马俯身作揖，掩饰眸光中的一丝惊讶。

　　“原来是谢将军。”

　　谢承煜颔首，李主簿亦收了礼，并没有打算寒暄下去，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衙役收拾残局。

　　潭州城知州，出了名的清正廉明。兴政废苛，广修水利，城内炊烟不断，欢语如旧，而这城外山匪作乱，知州便下令白日剿匪，夜间遣人看守回防，留得这一家残旧的客栈虽孤身坐落在城外，却依旧安然留存，为一路颠簸的归城人掌一盏灯，留一扇门。

　　今夜，值班看守的官差正在客栈里行方便，突然察觉到了这外面的动静，便吹响了警哨。为了拖住这群黑衣人，江柳钦和他联手配合，以争取更多的时间等到官差到来。

　　江柳钦咬了咬她唇上的皮，今夜那帮人和那夜袭击他们的是一拨，皆是黑衣，不过，据她对张信春的手段了解，那帮人定不是他的暗棋，虽他的暗棋行动时如那帮人一般，皆是黑衣形如鬼魅，但是叙白那里尚未任何消息，她尚且对他们还有用处，不至于对她赶尽杀绝，可那帮人却不是如此。

　　前有皇帝急诏令谢承煜入京，后有回京之途惨遭杀手，现如今朝中党派分为三拨，清流一派自诩不会暗地做此等腌臜阴险之事，除去谢承煜独挡一派，那便是张信春一党。

　　庙堂之高，皇权制衡，除去了谢承煜，谁会坐收渔翁之利，且获得最大利？无疑是暴露，张信春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那会是谁？对谢承煜如此痛之入骨。

　　“将军你身上伤势不轻，不如今夜随我一同进城，想来也可与知州叙叙旧。”李主簿收拾打点好后，转过身对谢承煜说道。

　　谢承煜此时虽倚靠在楼梯柱子旁，不过好在脸色不像先前那样苍白，看样子毒应当解了，暂时危及不到性命。

　　“好，有劳了。”他客气着，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不过……”

　　李主簿亦停住脚步，回首瞧着谢承煜。

　　“叙旧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