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69、吻

　　“灵硕公主当年可是为了炫赫，才远嫁敌国的，如今竟受此羞辱，当真是欺人太甚！”
　　“李彦竖子！原来当年求娶公主，竟是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
　　“肖崇为何拒不出兵？莫非是输了一战，便怕了李彦？”
　　……
　　愤懑声讨了许久的大臣们被蒋中书的一声太后给打了个断，“太后，殿下，”他侧身出列行了一礼，“灵硕公主当年已为国远嫁，如今若再于阵前殉国，恐会遭百姓诟病啊……而且潼关重地，决计不能有失。肖武侯身负重伤，恐不利带兵，臣以为应当即刻派人前往相助！”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嗯，潼关若有闪失，肖武侯怕是难辞其咎。便派镇国将军前去相助吧。”
　　肖琰闻言，出列一拜道：“臣遵旨。”
　　下朝后，景琪烦闷不已，便绕了花园小道回东宫。不料半路竟听见两个修剪花枝的宫女在小声议论朝事，因为听到了肖琰的名字，所以便隐在暗处，驻足听了一会儿。
　　“是啊，镇国将军肯定要去的……”
　　“灵硕公主人挺好的，当年她还在宫中的时候，我曾去过锦元殿找珠儿，听珠儿说公主待她极好，还赏过一串儿江晏国进献的南湖珍珠给她呢，我当时真是羡慕死了。也不知道她跟着公主嫁到西蒙国，如今怎么样了……”
　　“哎……还能怎么样，连公主都被……”
　　“嘘，小点儿声儿，当心被人听见。”
　　“听说今日，镇国将军未到辰时便入了宫，一定是等不及要去救公主了。”
　　“那可不，公主当年在宫宴上，可是亲手送了一枝金星雪浪给镇国将军的，听说两人感情可好了……”
　　“可惜了，若不是公主被送去和亲，他们肯定会被赐婚的……”
　　瑞姑姑看景琪脸色不对，刚想上前去教训那两个背后瞎议论的宫女，却被景琪一把拉住，“没事，随她们去吧姑姑，走吧。”
　　刚走没几步，瑞姑姑便忍不住安慰她，“宫中婢女闲来就爱瞎议论，真真假假的，她们也都是道听途说，有些甚至是凭空杜撰而来的，殿下不必挂心。”
　　景琪嗯了一声，甚至还点了点头，可她心里却极为不舒服。
　　先是削减军费，接着肖武侯被派去攻打敌国，而朝廷却转头就派人占了雁门关，如今武侯又战败负伤……桩桩件件仿佛都因她而起，她根本解释不清。肖琰最近也总像是在躲着她，因为战事，他奉旨入朝听政的这几次，都是下了朝便出宫去了，一次都没去东宫看她。而且因为太想他，自己每次都会借机盯着他看上许久，可肖琰却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她本来以为都是因为自己没用，肖琰心里怪她，不想理她。可自从听到宫女的议论后，她便控制不住地开始揣测些别的。
　　为何听到肖武侯战败重伤时，他都没有自请边关，反而是灵硕公主阵前被绑的消息一传来，他便急急忙忙地入了宫？
　　虽然是太后指派的，可看他的样子，即便太后不指派，他也会自请前去吧？
　　灵硕公主当众送花一事，可不是凭空杜撰的，难道他们二人当真曾有私情？
　　景琪坐在案几边，摊开的书被她弃置一旁，她双臂抱膝，把脸埋进膝盖里，一边想一边偷偷地流眼泪，委屈和醋意，折磨得她一颗心拔凉。
　　肖琰一早进宫，是因为昨晚深夜，霍逸突然去了他府上，给他看了一封信，是大军撤回潼关后，顾嶠写给霍逸的。
　　当年在潼关，霍逸整日跟着顾嶠蹭饭，蹭出了感情，回到圣都后，二人也曾通过书信联系过一两次。此次兵败后，顾嶠想起了肖琰派信卫去提醒肖崇提防被李彦合围一事来，感叹肖少帅的缜密心思，也遗憾信报来得太晚，遂书信一封于霍逸，意在让霍逸劝肖琰来边关对付李彦。意外又紧急的是，信中还提到了一事，说肖大帅中了毒，肩膀上的那一箭是淬了毒的，不然肖大帅也不至于挨了一刀中了一箭便卧床不起。
　　为防军心不稳，此事，在军中都是被肖崇禁止外传的，更何况是给朝廷的谢罪折子和家中的书信呢……若不是顾嶠的信在回潼关的当晚便发往了圣都，当时肖大帅尚在昏迷中，未来得及下那不得外传的禁令，那他中毒一事，顾嶠在信中也是不敢提的，肖琰便不可能由此得知了。
　　肖崇恐有性命之忧，敌军又在关外叫阵，如此危局，肖琰实在是坐不住了。他一早进宫，确实是想自请边关的，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蒋循便意有所指，太后也当即指派了他，他当然毫不犹豫便应下了。
　　只是这一去，面对的是西蒙，离西蒙国主与李彦更近了，他自知命运难测，不知此生还能否有命回圣都，还能否再见到景琪，于是心中便充满不舍。
　　自景琪中毒后，他便有意疏远她，也故意冷着她。尤其是那日，看着她哭红的眼眶，想起肖坚信中对她的不屑，他心疼之下，说了两句违心的冷语之后，每一次再面对景琪时，他都更加心疼无措，以至于连看她一眼，他都不敢。他怕自己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冷漠，一看到她便会前功尽弃。
　　可是，他要走了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孰能无求？他藏在心里喜欢了多年的人，才刚刚开始喜欢他，他才刚刚体会到一丝心心念念的甜意……尽管那一丝甜夹杂在全是苦涩的命运里，简直微不足道，可它如今却是他唯一的甜了。
　　就当是对自己的纵容，肖琰想着，去见她吧，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初春时节，月色明亮，夜风微凉。
　　景琪正坐在殿外的石阶上，看着月色发呆，瑞姑姑刚给她加了件披风，嘱咐她不可久坐后叹着气离开，她便仰头饮了一口桂酒。今年的桂香格外浓郁，可酒入喉头，却似比以往辣了许多，以至于，每咽下一口酒，都辣得她想哭。
　　肖琰突然出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了，眼花了，直到她突然被一把拉起，抱进了怀里，闻到他身上那股，令她朝思暮想的味道，她才缓过神来。
　　久违的拥抱，久违的味道，令她心动也令她委屈，可眼泪下来的时候，她又突然想起他的那句“只会哭，是没有用的”，于是便偷偷地把眼泪蹭到他的外衫上，然后拼命忍住泪意。
　　肖琰紧紧地抱着她，抱了好久才稍稍放开，音色低沉道：“我……今晚便要走了。”
　　景琪被他困在怀里，抬眼看向他，尽管她极力掩饰，可那明显还藏着泪光的一双杏眼，还是令他心下一颤。
　　“奥，这么快吗？你……”
　　你真的是因为喜欢灵硕公主，才这么着急去救她的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生我气了？你这次要去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想问的问题好多啊……可她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哪一句她都问不出口。
　　她感觉自己一委屈就想哭的毛病，真是害苦了她，只得强忍着泪意，挂着一脸快哭了的笑，心虚地解释，“今年的桂酒好辣。”
　　肖琰看着她明明委屈却极力掩饰的表情，心疼得都有些麻了，“是吗？是什么味道？”
　　“嗯？”景琪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何会问这么个问题，肖琰便吻了下来。
　　柔软的唇瓣上还残留着桂花的香味，肖琰辗转轻吻，而后循着本能探入。景琪整个人都懵了，明明刚喝过花香浓郁的桂酒，可她却觉得所有的嗅觉，都被肖琰身上那股好闻的冷香占据了，他磨着她的唇瓣，缠着她的舌头，舔得她浑身发麻，只觉呼吸不畅，腿软站不稳。
　　一吻过后，两人皆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肖琰抵着她的额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喉结滚动，缓了许久，才音色暗哑地小声开了口，“不辣，很香。我记住这个味道了。”
　　景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快要蹦出来了，她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本能地叫了声哥哥。
　　肖琰闭了闭眼睛，又缓了片刻，才终于直起身来放开她，“琪儿，我要走了。以后……不可在人前流泪，也不可再饮酒，要好好睡觉，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吗？”
　　景琪不明状况，本能地点头答应。
　　“还有，遇到问题，无需过于劳心，可以去找霍统领，他会帮你。”
　　“嗯。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肖琰本来盯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听到这个问题便移开了目光，低声道：“我……不知。”
　　说罢，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只留景琪在他身后，小声地接了句，“那，我等你回来。”
　　肖琰出了宫门，便带着他的铁甲和秋生，奔往潼关。本来他想把秋生留在肖府，托付给肖夫人的，可自上次剑门关一别数月后，秋生说什么都不愿再跟他分开了。他想，也罢，秋生本来就是他收养的，那便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吧。
　　玉崇关内，李彦在高高的城墙上，驻足远眺，他眯着一双丹凤眼，看着托勒山的方向，若有所思。突然一个护卫手托信件而来，叫了声王爷后恭敬地把信递给他。
　　是屠格的信，李彦看罢，冷笑一声道：“这个肖崇，命还挺硬，中了毒，又被骂了几日，竟然还没气血攻心……哼，真是小看他了。”
　　李彦本来想着要么拿灵硕公主，激肖琰来边关，要么就弄死他老子，总之，这两个办法，总有一个能引肖琰来。
　　就是这个肖琰，奥，不对，是肖辞。想起他，李彦就恨得牙痒痒。就是因为他，他的阿楚背叛他，不惜与自己决裂也要保护他；还有肖坚，因为有肖辞，他才有底气跟自己耗上这么多年。若他杀了肖辞，便是给肖坚来了个釜底抽薪，凭他再怎么折腾，西蒙国主之位也再无人可与他相争。而且若是肖辞死了，肖坚那个老家伙，恐怕也会跟着一命归西，都不用他动手了，所以，此战他誓杀肖辞。
　　托勒山上的三万兵马，李彦已秘密训练了多年，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就待与炫赫一战时，好拿出来做先锋军的。这一战，他也等了多年，虽然开战得有些仓促，屯兵也并未达到他的预期数量，不过，战就战了，他心里也有些不想再等的意思。
　　心急马快无负重的，不到七日，肖琰一行便赶到了潼关。他一入关，军中顿时士气大振，通报的士兵是潼关的老兵，都认得他，带他去见肖大帅时，尚未进门就忍不住扬声报道：“大帅！大帅！少帅来了！”
　　肖琰一进门，看到面色苍白，唇色深重的肖崇，当即便跪下了，哽咽着叫了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