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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万人坑 ...

  •   这井留不得了,羌雨借着翦神的力道,在井底轰开了一个大洞,只见密密麻麻的人骨堆叠着,埋在井壁的四周,数不尽的冤魂尖啸着,汹涌地扑向他周围,井壁也被他轰的开了闸,地下水源源不断汇聚起来,看着就要把他们淹没。范天行反手搂住羌雨,“失礼了,”范天行看出来羌雨为了唤翦神护他,伤了自己一手,羌雨自从加入他们队伍后,总是受伤,范天行咬牙想,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这样!

      咸宁感觉到绳子动了,再吆喝一声,召集众人把二人拉了上来。

      范天行和羌雨一字一句地把井底的事情说了出来,其余的人皆是一惊,小一辈的工匠们对此一无所知。而老工匠们目露犹疑之色,思虑良久,还是下定决心把此事告知与王都众人,传闻五百年前,此处有座自治的城邑,五百年前的那位骁勇善战的洹王打到了这儿,而城邑的人不服从管教,举兵相迎。洹王非常生气,于是率领他的部下们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连老人和孩子也不放过,城中每一个百姓都因此死去了。灭城后,他下令烧了城邑的大部分建筑,又请祝官们询问神祇,可否在此新建城邦,神祇们说可,洹王便命他的将领们把尸体都搬到一起掩埋,并在旧城的基础上新建了一座城,名为铜城,意在用铜的金戈之意压制地底的尸体。

      羌雨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鬼魂,面色森寒,他告诉范天行来跳一段翌舞,用兽面牌问问这些鬼魂们情况,范天行反问道,你不是看得见吗,怎么不问?羌雨目光游移,脸色尴尬地说自己听不懂这些五百年前的鬼魂们说的话。

      想不到这一身本领的羌雨也有碰壁的时候,范天行笑了一下,用兽面牌问道:“祝官范天行无意冒犯,想问问诸位先人,您们究竟因为何事死于此,有什么可以你们做的?”一名鬼魂开口了,语速很慢,一字一字地说着什么,范天行本是听不懂的,可兽面牌的神通硬是帮助他理解了大概的含义。原来五百年前,真的有洹王在此屠杀了一座城邑的所有百姓,死者近万人,全部都埋在城西这里。

      另一名身着铠甲的士兵鬼魂开口了,“你身旁的小友有些特殊,能否把兽面牌给他,我们想要和他说几句话。”范天行愣住了,他想到了羌雨平日缠在周身的阴寒之气,忧心道“恕我冒犯,请问您能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吗?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吗?”士兵鬼魂摇摇头,“对不起,我等没有告知你具体的情况的权利。”

      羌雨看见一脸担忧之色的范天行把兽面牌递给自己。这怨气四溢的神祇接了铜牌,冤魂们齐声道:“新生的神明啊!我们是五百年前葬身于此的仓人,我们想劝说您,放下我们的事情不要管,” “为什么?”羌雨在心中默念。鬼魂均答,看见羌雨身上背负的冤魂已经够多,如果再加上他们仓人,怕是会直接怨气附身,丧失心智,而他们不愿意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羌雨沉默了一阵,于心中缓缓问道,“五百年,凶手早已作古,我确实难以复仇,铜城这些人都是当年那些畜生们的后代吧,”鬼魂们点头。羌雨激将道:“那我将这铜城屠杀殆尽如何?”

      “不可!”鬼魂们厉声劝阻,“我们早已作古,五百年前的罪业随时间已消,轮不到这些后人们替他们的先人再经历一次血洗之事。”羌雨听出来这些人并非理智全无,执着于索命的厉鬼,却不知为何留存于世,虽然他们劝自己不要插手,但是看到这些冤魂这样为施暴者的后人考量,心中不忍。他暗自下了决断,复仇暂且不提,但至少也要做点什么让他们安心。

      鬼魂们说,他们只希望这些人的后人们不要打扰自己,把水井打在他们尸骨上,也不要刨开他们的身体去采矿,就可以慢慢放下执念,去往彼世。羌雨虽然被生祭过,但本质是不灭的神祇,他只见过鬼,从未听他们说过存在彼世,他问道,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鬼魂们答,他们相信存在另一个世界,那里衣食无忧,鸟语花香,最适合人类居住,是以每一个人无论死活都想尽力行善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前往那个世界。是羌雨从未见过的,和神祇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若我可以帮助那些被人祭的冤魂们来到这里……羌雨心生憧憬,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让工匠们另寻他处建立冶铜铸铜作坊,不会再打扰你们了。”鬼魂们点点头,裹着一身枉死的阴寒之气,退回了水井中。

      黄竺一行工匠看到范天行收回兽面牌,问道:“祝官大人,请问你知道水源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吗?”范天行和鬼魂聊得不多,正犹豫着,羌雨抢答,不是水源的问题,而是铸铜工坊的问题,城西下面确实有一个万人坑,在采铜矿和开井取水的时候,打扰到了沉眠的先人们,致使他们的怨气泄露,这才污染了水源。

      随后范天行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城郊的采铜厂,裸露的土地上,皮肤黝黑的汉子们埋头倔着铜脉,数个铜矿坑道口也有人运着开采出来的矿石,虽是九月入秋,铜厂内还是热得不行。姑荣问了路过的矿人一句,果然,矿工们承认在开采的时候会挖到尸骨。他们解释道,因为铜城历史悠久,城郊死人堆叠是常态,挖到尸骨时他们往往祷祝几声,埋在不远处就不管了。是以此事并没有告知外人。汉子问:“是铜矿有什么问题吗?”。黄竺眼神恍惚,答道,“下回向着没有尸骨的地方挖,不要再开采周围埋着尸骨的铜矿了。”

      “黄小匠,这我们可做不到,”高个子的采铜汉子笑了,“哪里有尸骨才应该挖哪里啊,你不知道吗?尸骨越厚,下面的铜矿越多才是。”

      这话说得,姑荣后背发凉,他想了一圈,发现洹国居然没有相应的律法去约束这种行为,除非有人盗了洹家先王的坟,会被屠尽全族。他懊恼地想,未来他们一行人作古了,恐怕被后人挖出来也要这般草草了事。

      “有没有挖出来的铜矿上面没埋尸骨?”范天行问。

      高个汉子笑了,双眼弯弯似月牙:“有的,刚运去工坊的那批就是,话说,祝官小哥你看着很眼熟啊,我怎么越看越像几天前来我们这搬铜的怪力青年。”

      范天行咳嗽两声,打哈哈道:“那小哥肯定和我一样一身正气,您估计是看错了吧。”司寇们和羌雨在一旁偷偷笑。黄竺抿着嘴双眸微闪,估计也是猜到了。

      傍晚,红日低沉,橘红色的光泼洒在这采铜场上,远处大嘴的乌鸦嘶声呼叫着同伴归来。铜城内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炊火,羌雨和姑荣面露疲惫之色,咸宁一席红黑官衣脏了,腰间鸦青腰带上白色回龙纹也被陶泥浸了,他正挽起自己的袖子,一脸心疼地扣着束带上的黄泥。范天行建议工匠们和他们一聚,正好商量明天的铸铜事宜,羌雨拉过黄竺,打算和他好好比拼一下做羊肉的手艺。

      是夜,酒馆内只有从采铜厂回来的一行人们相聚,范天行和老工匠们点了几道菜,剩下的放给跃跃欲试羌雨和黄竺去做,姑荣问羌雨能不能再做一次甜羊肉,黄竺拧眉听着,有些生气,姑荣一看便不敢再说了。

      范天行他们和工匠们一致决定,明日用城东干净的水源和没有尸骨掩埋的铜矿再做一次铜鼎,如果还是不成,“还是不成怎么办?”羌雨烧热了酒,小口渴着,脸颊微红,面露惬意。范天行回答:“再不成就要求助神祇了。”“你问谁?范天行?”羌雨问。范天行答:“问乾神,姜明说乾神和帝关系好。”

      “我倒是觉得应该问一下泰神,”羌雨说,“那家伙,不是洹国先祖的化身吗?万人坑那事他说不定清楚。”餐桌上一阵难言的沉默,放眼洹国之内谁敢这么称呼神祇?况且还是洹王先祖,普通人对祝官都要毕恭毕敬。姑荣和咸宁轻咳一声,黄竺微微避着,轻说一句醉酒,家中老母还在等自己,就匆匆离去了。

      “好好好,我们聊其他的事情,”姑荣笑道,举起一杯酒,对向众人,“明日可要依靠各位把问天鼎铸成,我等好回王都复命,我想洹王看到诸位的技术,定会好好嘉奖的。”老工匠们连道,不求有什么奖励,只希望洹王能注重民生,少征兵去征战西方就好。“还是要赏的,”咸宁已经把束带表面的黄泥抠干净了,他也微笑道:“不说子子辈辈,至少洹王的赏金,可保诸位的孩子也衣食无忧!”

      “真是便宜黄竺那小子了,这么年轻就能做成大事,”一位老匠人有点羡慕,“我们当年吃了多少苦,才逐渐磨炼出这一身铸铜的工艺,这小子没吃上我们的苦,却以发明了给铜液的点灵方法出了名,只怕以后留下名字的,也不是我们喽!”

      “不,还有我们记着你们呢,”咸宁说,“工艺如此极致的鼎,我就是走遍王都所有的制铜作坊,没有一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几位老师傅的方法,若是能记录下来,留存于世,将会是万古留名的。”

      范天行赞道:“你真可以。如今饭也歇了,众人来喝这酒,我给你们打一段拳助助兴。”说罢,范天行一个箭步越到大堂。他双手缓缓抱于胸前,下压,又向前推了半臂,仿佛正在体内酝酿一股力量,突然间,他一个闪身,跺在羌雨身前,右手回防,左掌前探,直取羌雨面门。

      羌雨吓了一大跳,体内自动升腾起神力,从椅子上蹦起来,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要酒后伤人吗!”

      范天行乐了一声,左手缓缓回摆,右肘外扩,右掌弯成碗状,在周身划过一个半圆,一股清气真的从他身上扫过,扑向众人,微醺的众人皆是一惊,“冒犯了,”范天行笑道,这是我故乡的拳法,打来给各位醒醒酒,诸位家中还有人要照顾吧,不要让他们担心。

      言毕,匠人们散去,咸宁也说要先回去洗衣,拉着喋喋不休的姑荣一起走了。厅堂内只剩范天行和一脸戒备地看着他的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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