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大陆有神祇》绿绒蒿子秆

23、夜谈

　　暮秋的夜里已经不再有蟋蟀声泉水般流淌，709封印的大山里一片静谧。

　　羌雨仍是初见时的模样，褐发，一双红瞳掩在头发后面，藏起百般心思。

　　现世的爱情中，往往先动心的是输家。

　　若不是在709封印处的两次穿越，羌雨和范天行本不该有交集、成为朋友、一起生活，更不应该有牵挂。他们是不同时空的存在。

　　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

　　黄宗元在下班前见到匆匆赶来的羌雨和范天行，对于黄泉源头和709封印之间的关联有了大致了解。听到南岳大帝接手此事，黄宗元提着的心“唰”地降下来，没有什么比知道掌管分野的高位神仙来帮忙更令人安心。

　　他赞许地点头，“做得挺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说。”黄处走向妖管局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范天行，见两人气氛不对，停下离开的步伐，双手背到身后，转身问：“怎么了？”

　　“黄处，南岳大帝认为我们二人和709封印有很重的因果，超出妖管局的管辖范围，希望羌雨和我同时按照天庭的章程处理两界裂隙，您若是同意的话……”

　　“去吧。”

　　一阵沉默。

　　“南岳这么做有道理，我算得出来，这是大趋势，不生气。你们两人都要去天庭上面对吧，对了，小范，你的狗想好怎么处理吗？”

　　范天行一怔。他的父母这几日都在外地考察。

　　“愿意让我养几天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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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伏在巨大的白鸟身上，在夜色中朝着高天飞行，不远处的界门后面，就是令无数修道者心向往之的天庭。

　　羌雨挥着翅膀，不久前的告白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范天行可能不会给他回应了。

　　因为范天行在听完自己那番话后只是微微怔神，并未有任何表示。

　　他不像我喜欢他一般喜欢着我。

　　羌雨心中苦涩，但若他们的关系真的更进一步，范天行这么重情义，自己有朝一日回到洹国，留他一个人在现代该有多痛苦。所以为了避免未来产生的伤害，范天行选择在此刻不做任何回应，将感情遏制在源头，是最好的。自己也可以当作是他没有听清，他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按照这种思路让羌雨的心里好受很多。

　　头顶传来范天行的声音，“羌雨，变回来。”

　　还差几百米到天庭，我正载着你飞行呢，难不成你要和我一起摔下去吗，羌雨暗想。但他选择在此刻不做任何表示，直接化作人类模样。

　　一人一神同时在高空中坠落。

　　范天行抬手挥出一张符纸，有些狼狈地挡住烈烈狂风。

　　羌雨双手抓着范天行的衣服，忍受着失重的感觉，身体上的痛苦令他感到些许快意，羌雨自嘲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料，一双温热的手忽然覆在眼前，让羌雨的视野变得一片漆黑。“别动，”他听见那人说。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在贴近他，捉住他的双唇。世界在此刻安静下来，羌雨只听得见自己的逐渐加速的心跳。

　　这是，现代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范天行给他回应了。

　　羌雨有些机械地打开齿关，让那人进来。

　　范天行似乎有很多难以言明的话，只能借由这个吻表达内心的情绪。

　　激烈一点，再激烈一点。

　　他逐渐失控，在急速的坠落中疯狂吻住对方，范天行紧紧地抱住羌雨，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个人融进自己的生命里。

　　十五秒过去。

　　在即将接触陆地的刹那，范天行挥符化解大部分下坠的动能，带着羌雨在709封印山顶的草甸上翻滚。

　　他好像哭了，当羌雨抬手拂去对方脸颊的枯草时，摸到了满手的泪水。他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在枯萎的草甸中默默地流泪。

　　羌雨也忍不住哭了，一遍遍顺着范天行的背。这个人一定把之后的路都考虑好了，明知未来险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回应了自己心意。前半生经历的一切在此刻皆抛于身后。羌雨从未体会过如此强烈的情绪，他低声喘息着，把脸埋进范天行右肩，在心中发誓：我绝不能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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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天庭正街的琉璃牌坊，九十见方的小屋内，是羌雨暂时的家。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水电暖一应俱全，角落里燃着天庭流行的长灯，一张小台桌上摆着风雷神吏的小象，那是羌雨暂时顶替的神位。这里房间制式和人间很像，范天行适应良好。

　　羌雨洗漱完毕回到卧室时，范天行已经非常自觉地把被子抱过来，在他的地盘专心致志地看一本介绍天庭景点的书。

　　这人，羌雨嘴角上扬，走到床前，自然而然地躺了下来，他一个响指打灭角落的长灯，“夜深了，休息吧，”羌雨带着笑意地说。

　　黑暗中，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借着窗边的夜光，羌雨看见一双乌黑的眼瞳望着自己，那双眼睛的主人神色专注。沉稳的人长相往往十分周正，范天行也不例外，不过仔细看这个人的脸还是过于英气了，眉峰与眼角残留着年轻时的朝气。羌雨觉得若是五年前遇见的范天行绝对不是这样的，那会儿的他应当是骄傲中带着一点狂气的，如今的范天行拥有被时光磨砺出来的气质与面相，实在难能可贵。

　　范天行发现对面的人居然脸红了，他心中好笑，“我被你盯着还没有事情，怎么自己开始脸红了？”

　　“我觉得自己眼光特别好，”羌雨坦诚地说，“这一生，没有见过比起你还要令我满意的存在。”

　　范天行本以为羌雨会说出天庭文昌部教导的花言巧语，却不料羌雨如此直白地说出他的所思所想。真诚的话语冲击力非常大，这一次感到难为情的轮到范天行自己了。他避开羌雨的目光，心想，能遇见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不管结局如何，范天行和羌雨十指相握，我会在自己的生命限度以内给予你所求的一切事情。

　　说说以前吧，羌雨对抓着他手不放的家伙十分好奇。

　　“从前吗？”范天行目光放远，“不说伤心的，我以前很帅，很优秀。”

　　“我知道。”羌雨笑着回应。

　　“真的，文昌部的跟你说过现代人类的成长路径吗？”见羌雨点头，范天行继续说，“我就是相当经典那一类，从小到大，不算最好的那一档吧，但也是别人家的孩子般过了十八年。高中和大学很多人偷偷喜欢过我，因为我打球帅学习好。不过我没有回应过，因为在道观待久了。”

　　这是要说自己的一身道本领的来历了，羌雨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范天行语调轻快地开口，“小时候皮，喜欢神神怪怪的东西，六岁那年，跟班里一个小孩打赌，世界上有没有鬼，我说没有。他不信。于是我在网上查遍了能看见鬼的方法，在中元节的时候一个一个试，”见羌雨噗的一声笑出来，范天行弯了眼，“一个没见，倒是有锻炼的老大爷以为我是鬼，把锻炼用鞭子打得呼呼作响。然后我跟那小孩说，没有。听了我的经历，他吓得直接哇哇大哭。”

　　“所以你现在还是觉得世界上没有鬼吗？”

　　“我身旁躺着个给怨鬼实现心愿的好神仙，怎么还敢觉得世界上没有这些事情，”见羌雨又要笑，范天行继续说，“六岁的小孩，刚觉得世界上没有这些东西，就被鬼缠了身。萝卜观的祖师爷救了我一把，我就乖乖在那里修行了。”

　　萝卜观的祖师爷吗？羌雨脑中一下想起那个披着黑色道袍，慢悠悠的老者，当时决心在人间闯闯时，是他告诉自己范天行的位置。

　　“是祖师爷告诉你的事儿，哦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头一回见面吗，在墓前遇到穿着一身奇装异服的正主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经历，”羌雨听完把头埋在范天行怀里大笑，变回了白发金瞳的神祇模样，范天行摸了摸他的白毛，叹道，“范队修行了很多年，学到一身本领，才能在二十多岁遇到这么好玩的神仙。”

　　“你当时就打算毕业后去妖物管理局工作吗？据我所知，你大学念的不是这个。”

　　“对啊，虽然我挺喜欢理工科的，但是放不下萝卜观这么多年的栽培，也喜欢和它们打交道。就来了，现在看来是非常正确的。羌雨你呢，说说你吧，对了，有一个事情我特想知道。”

　　羌雨抬头，睁大眼睛看着范天行。

　　“可能有点失礼，但是我很好奇，”范天行描摹着面前神仙的脸，“你多大了。”

　　羌雨满头黑线，他咬牙道：“年轻着呢，不到二十五。”

　　“我以为你至少有一百岁，”范天行好奇，“比我小两岁，这样我没有成就感了。”

　　羌雨气笑了，“我从人间出来的，长得快，跟天上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