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春光野

3、车祸

　　江寻和她在同一层，还刚好是中间隔着十米的走廊两端。

　　沈恙慢一步的上楼，发现301的门已经合上。而自己的行李箱已经放在306的门口。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偷看了。

　　进房间打开行李箱，长柄的黑伞就安然的躺在最上层，在底下一众的浅色衣裤衬托下显得很是突兀。

　　沈恙不自觉的联想到那个雨天。

　　是不是该去给他道个谢？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像不太好。

　　但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收拾洗漱完，沈恙刚躺下，就收到苏念遥的消息：睡了没？

　　沈恙：还没，怎么了？

　　房门被叩响，沈恙披了件外套开门，跟半倚在门框上的女人对上眼。

　　苏念遥举起手里的红酒和酒杯，“喝点不？”

　　沈恙稍愣，展颜笑起来，“行。”

　　三楼的尽头拐角有一扇门，木门半掩着，苏念遥推门而入。

　　门后是一整片被精心设计过的露台，墙面和遮阳伞下都布着星灯，四周的墙面和台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绿植。

　　夜阑人静，晚风肆意，灯光如星点摇曳生姿，枝叶摩挲生响，放眼看去一片开阔无阻，全不同于繁华都市。

　　明明该是萧瑟的秋季，可这里的风里，是温暖舒爽的春意。

　　沈恙举着手机忙着拍照记录。苏念遥坐下，倒上两杯酒，再转身追随起她的身影，半信半疑，“你真辞职了？”

　　“我骗你干嘛。”沈恙到处拍了一圈，才满意的停手坐下。

　　“你家里人知道吗？”

　　沈恙放松的陷进椅子里，闻言无辜的眨眨眼，“还…没说。”

　　“行啊，没想到你平时看着人畜无害的，做起正事来可够野的。”苏念遥喝了一口酒，忍不住咂舌。

　　那可是大厂啊，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的地方。

　　怎么可能说辞就辞了。

　　苏念遥好奇，“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大美女动怒了。”

　　沈恙垂下眼盯着酒杯里荡漾水花，淡淡道：“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浪费生命。”

　　她眼里的光芒逐渐暗了下去，到后来几乎缥缈而空洞。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苏念遥见她情绪不对，也不再多问，随口打岔，“没错，上班有什么意思，泡男人才有益身心健康。”

　　“你…”沈恙回过神，无言，“老公呢。”

　　“最近他家里出了点事，前几天回老家了。”苏念遥凝眉，忽然回忆起她之前的话，“别说，最近还真需要你这义工。”

　　不过最近生意冷清，这义工的活，顶多是偶尔。

　　-

　　一顿酒喝到后半夜，沈恙喝的晕晕乎乎，一头睡到中午才起。

　　日光强烈，金光满地，却是很适宜的暖融。沈恙站在走廊，一度被强光照的睁不开眼，低眼间发现苏念遥正在楼下的院子里喝咖啡。

　　苏念遥听见动静，也瞥见她，“早啊。”

　　“早。”

　　沈恙急匆匆的下楼，在对方跟前站定，“对不起啊遥遥，今天睡过了，有什么事要做，我帮你。”

　　苏念遥觉得荒唐，“说什么呢，真打算来这儿付费上班啊。”

　　“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帮你打打下手。”

　　“什么没事，跟我走，今天带你上山。”

　　沈恙环视一圈周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她问，“那民宿呢？”

　　“今天也没客人，我叫隔壁阿姨帮我看着点。”

　　Y市是国内红火的旅游城市之一，城里城外的景点、特色的美食都不少。

　　附近的南山就是最出名的景点之一。观景台上能俯瞰整个Y市。

　　还有各种景色的拍照点，观光的缆车，山巅上的红墙寺庙。

　　苏念遥先带她去吃了家老字号米线，然后一脚油门直接开车上了山。

　　云山上的人依旧不见少，视野最佳的观景台上人头攒动。

　　人群里最瞩目的莫过于一对正装的新婚夫妻，而包围在他们身边的四个人，左看右看，都觉得眼熟。

　　苏念遥拍了拍身边沉迷拍照的沈恙，“欸，那不是住我店里的帅哥吗？”

　　沈恙闻声回头。

　　不远处的男人被日光高照镶满金边，额间的汗水晶莹闪动，却浑然不觉，一心专注在相机的镜头里。

　　身边的白雅静似乎察觉到目光，扭头就对上眼，兴奋挥手。

　　沈恙也跟她挥手打招呼，又见对方用手比划着，大概是在工作的意思。

　　一连拍了几组，江寻放下相机，翻看照片的空隙，新人也得以解放，就见白雅静拿着化妆品上前给新人补妆。

　　苏念遥眯着眼打量江寻，“这帅哥原来是个摄影师。”

　　“行了，走吧，别打扰人家工作。”

　　沈恙将她拉走，苏念遥顺势转身，从善如流的挽过她手臂，“你不是挺爱拍照的，到时候你问问他能不能帮你拍点好看的照片？你也好发朋友圈惊艳四座不是？”

　　沈恙苦笑，“我只爱拍风景照。”

　　“啧，真是孺子不可教。”

　　拍完照片上了车，继续赶往下一个地点，路上苏念遥还不死心，“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谈恋爱的打算吗？”

　　上一次听闻她恋爱，应该还是在大学的时候。

　　至今连毕业都已经五年了。

　　沈恙拉开车窗，迎着风来的方向，一边回答：“没打算。”

　　苏念遥急的拍方向盘，“缘分难得啊，我看那帅哥应该也是个单身，我可以帮你助攻，先打入内部了解了解，怎么样？”

　　主要那帅哥真是……长得不错。

　　两个人看起来挺合适的。

　　沈恙避之不及，“别。”

　　单身到了现在的年纪，到哪儿都是被长辈催婚相亲的下场，可没想到有一天，连在同龄人的好友这儿也逃不过一难。

　　谈恋爱结婚什么的，以前没时间想，也没时间谈，而现在更是隔着一道鸿沟的距离。

　　她不该想，不敢想。

　　苏念遥还在好言相劝，“好男人在市场上可不流通啊，到手的鸭子你都舍得让他飞了？”

　　风扬尘土，车流不迭穿梭山间，惊起的鸟雀翱翔于天际，连绵山峰一帧帧飞逝而过。

　　沈恙想也不想，“飞的越远越好。”

　　苏念遥：“……”

　　-

　　一整个下午，沈恙都在体验游客的项目。

　　坐缆车、拍照点打卡、上山拜佛等等，毫无遗漏的玩了个遍。

　　沈恙累的半死，看着脚下漫漫的台阶和山路，认输求饶，“求你了，明天让我在店里当个义工吧，我哪儿都不想去了。”

　　她平时就不爱运动，所以对于旅游也没有太热忱。

　　这趟的三分新鲜劲，就已经被上山顶的一路爬山给磨平了。

　　苏念遥也停下，叉着腰喘气，“行，我准了。”

　　傍晚下山天色斗转，转眼昏沉阴郁，半路就下起了淅沥小雨。

　　满山的雾气缭绕升腾，能见度骤然下降，苏念遥车开的小心翼翼，但没想到还是在一个急转的弯道上失了蹄。

　　一辆轿车忽地出现在眼前，车速很快，几乎迎面就撞了过来，沈恙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剧烈的冲击力甩出，身子不受控的前倾，一头撞上了仪表台。

　　苏念遥也撞得一头包，第一时间拉开车门下车就开骂，“赶着去投胎啊，开这么快？”

　　对方也是一个年轻人，回过神，慌忙下车一个劲哈腰道歉。

　　“真不好意思…”

　　车头被撞的变形，苏念遥又头痛，气不打一处来，还想骂两句，沈恙捂着发痛的额头走到她身边，小声劝道：“算了。”

　　苏念遥咬了咬牙，转而拿出手机报警。

　　交警没多久就到了现场，事故判责定损完，车也被拖走维修，交警见两个女孩额头红肿，说开车将他们都送下山，到医院检查一下。

　　因为肇事者那边车上还有朋友在车上，人刚好多了一个，另一名交警就下了车，叫局里的人来接他。

　　沈恙正要上车，被一道车流掀起的风阻拦。

　　黑色轿车急停在身侧，车窗下拉，一张男人的脸清晰的映入众人视线。

　　江寻跟两个人对上眼，“要帮忙吗？”

　　他注意到前面的警车，就不免多看了眼，发现是认识的人，想都没想的急刹停车。

　　沈恙正想要拒绝，苏念遥已经先一步的邀落单的交警上车，边道：“我们这儿一车坐不下，麻烦您把沈恙搭上吧。”

　　江寻爽快答应，“好。”

　　警车疾驰驶去，掀起一地的水花，再转眼就消失在视线尽头。

　　徒留沈恙在风雨中凌乱。

　　江寻见她迟迟没动作，有些催促，“上车吧。”

　　沈恙认命的上车，挤出一脸的苦笑，“麻烦了…”

　　沿途的雨雾弥漫，天色一点点暗沉，气温也随之骤降，沈恙浑身半湿，偷偷搓着发凉的双手。

　　下一秒，面前有风声响起，暖意吹拂。沈恙怔愣了下，“谢谢。”

　　“上一次也是……”她说的磕磕巴巴。

　　“小事。”没等她说完，江寻就打断，想了想又问，“现在病好了吗？”

　　沈恙垂睫迟疑，“…好了。”

　　江寻余光扫过，似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转而问起，“你们是出车祸了？”

　　沈恙应了声，“本来也没什么事，但警察让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

　　余光瞥见后视镜，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后排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相机，她问，“你同事们没跟你一起？”

　　“没租到7座的车，东西太多不够塞，就租了两辆。”

　　沈恙想到之前的事，“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不会，今天拍摄结束了。”

　　一路跟随警车到达临近的三甲医院，驶入医院前，沈恙说：“你就在路边停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

　　江寻径直驶进大门，边答：“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事，陪你们一起吧，到时候一起回民宿。”

　　雨声渐大，啪打打砸响玻璃，一条条的水痕光影，似从他眸中滑下，他盯着前路，眼神认真而专注。

　　这样的人，大概不会身边没人的吧。

　　“谢谢。”沈恙打消自己的杂念，收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