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往事(一) ...

  •   第二日,谢长亭站在院中,向赵茯生摊开手。
      赵茯生面露疑色:“先生这是何意?”
      “遥泽有一湖,名为华泽,乃是遥泽同外界沟通往来之地,我需从那里下山。届时众目睽睽之下,须得将你藏于朱雀泪中,利用朱雀灵力作掩护,方可离开遥泽。”
      赵茯生了然。既是同伴,就应相互信任。她当即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绳子,将朱雀泪放到对方的手中。
      修长纤细的手指带着暖意,指腹的薄茧磨过谢长亭的掌心,一触即离。
      谢长亭微顿,迅速将朱雀泪收入袖中。
      随后伸出两指在赵茯生面前画了一道符咒,赵茯生瞬间就化作一缕青烟注入朱雀泪中。
      “走吧。”一旁的青竹点点头,跟在谢长亭身后。

      遥泽在四重天之上,而华泽地处遥泽中心,周围被五座主峰及若干神山环绕。雄伟宏壮的山峰浮于空中,云雾缭绕,宛如苍龙,山脉之间的峡谷和峰峦交错的瀑布更显壮丽神圣。
      华泽外,几乎整个遥泽山的人都站在了这里。
      人潮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照我说,少公子也不比大公子差。”
      “是也是也。少公子多好,温润有礼,又时刻想着咱们。族长怎么老是念着大公子?”
      此话一出,身旁的一老叟立马用拐杖杵了杵地:“胡话!此等辛秘岂可乱议?”
      这老叟名为胡老四,年轻时是追随过南阳先祖的人,德高望重,山里人皆尊其一声“四伯”。
      胡老四一出声,刚刚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缓缓走向华泽的谢长亭:“历任族长在继任前都会下山历练,族长是在告诉整个遥泽,少公子的族长之位已是铁板钉钉的事。”
      他是看着谢长林和谢长亭长大的,也深知当年那件事对谢长亭的打击是如何大。
      当年的长亭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儿,长林作为兄长,也不过六千来岁。
      “四伯,求求你了,给我喝一口吧。”谢长亭扭着胡老四的胳膊,双眼直直地盯着桌上的一壶莲子酿。
      “臭小子,还好意思说!上次若不是你喝醉了,跑到你爹那发酒疯,我至于被你爹训吗?我一把年纪了,竟被你爹一个后辈训,你要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然谢长亭仍锲而不舍地央求他,他知道这臭小子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幼时的谢长亭像个女孩儿一样,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每次他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胡老四,他心里头责备的话就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果不其然,谢长亭见胡老四还不松口,便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胡老四默默移开目光,瞥见了门口来接长亭的谢长林,立马像抓住了救星一样朝他挥手
      :“长林!快快快!快将你弟弟带走!这臭小子一天到晚给我找事。”
      谢长林无奈地看着他们,这俩人一个小不正经一个老不正经,就没干过一件正事。
      他走进屋里将谢长亭抓住胡老四袖子的手扒拉开:“长亭,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喝酒。你若是因此再被父亲罚,我可不帮你了。”
      谢长亭一听这话,立马投降:“不喝了不喝了,我可不想再去山上吹冷风了!”
      谢长林失笑,向胡老四告辞后,便领着谢长亭回去。
      胡老四曾是南阳先祖的副将,因此被委以重任,看守华池。
      他在离华池不远处挖了池子,建了竹屋。平日里华池若无异常,他就在屋里做些酿酒、侍弄花草的活来打发时间。
      主殿坐落于遥泽最高峰——净虚山的山腰处。从胡老四的竹屋回主殿,须经过一片海棠林。
      兄弟二人走在海棠林中。
      谢长林走在前方,突然发现身后没了脚步声,转过身去,入眼的便是一支娇艳的粉色海棠花枝。
      他轻笑,微微躬身看着长亭:“这可是父亲为母亲种的,你采了,父亲指定又要罚你了。”
      谢长亭咧开嘴嘿嘿一笑:“兄长错了,这是我为母亲摘的,父亲没理由罚我。”
      谢长林摸了摸弟弟的头,让他走在前头。
      望着前方弟弟的身影,谢长林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杀了他。”
      “杀了谁?”他疑惑地低喃出声,脑袋渐渐变得沉重。
      “兄长在说什么?”谢长亭转过身来问他。
      谢长林轻微地晃了晃头,笑着说:“无事,走吧。”
      然而那声音却不依不挠:“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谢长亭!”
      刹那间,谢长林的眼睛变得猩红,他召出命剑,直直地朝着谢长亭刺去。
      谢长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一把银剑便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腹部。
      那把剑猛地抽出。
      “兄长……”
      谢长亭倒在地上,面色惨白,鲜血不断地从腹部涌出。
      海棠花摔在地上,四散的花瓣落在那摊血迹上,触目惊心。
      谢长亭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挪,眼皮越来越重。
      谢长林再次举起剑,却被一道掌风拍了出去。
      “长林!你疯了!”胡老四感受到海棠林内的灵力波动,急忙赶了过来。
      “四伯!是魔……快!杀了我!”谢长林口齿含糊,倒在地上神情痛苦,仿佛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
      胡老四还未听清他在说什么,谢长林就已执剑向他砍了过来。
      胡老四虽上了年纪,但到底是经历过驱魔大战的猛将。他调动内力,同谢长林缠斗起来。
      可他终究顾忌着谢长林的性命,只收着力打,一时不察竟被谢长林一剑刺中了肩膀。
      好在谢成风和二人的母亲檀愠夫人终于赶到。
      谢成风凝结体内真气,毫不犹豫地朝谢长林袭去。
      谢长林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长亭!”二人的母亲檀愠夫人慌忙跑过来,将谢长亭扶起。
      谢长亭此刻脸色苍白,早已昏死过去。
      “夫人!你先带长亭去医治!”谢成风手执利刃对准谢长林。
      “夫君……好!”檀愠夫人不放心地看了眼谢长林,施展灵力将谢长亭带了回去。
      “你究竟是谁?何故要害我儿?”
      “父亲……我是长林啊……是长亭……长亭在竹渺峰沾染了魔气,我为了护他才将魔气引入体内。不曾想竟未压制住。”谢长林挣扎一番后,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谢成风见到熟悉的眼神,微微放松了警惕,却仍旧紧握着剑。
      谢长林见他不信自己,绝望地笑了笑。
      他将手中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声音嘶哑:“父亲不信我?父亲教导孩儿的第一句话,便是君子重名节,轻生死。如今长林沾染了魔气,再无颜面对族人,便只能以死明志!长林……谢父亲多年的养育之恩!”
      “长林!”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谢成风没想到他竟会真的自刎。
      谢长林倒在地上,眼里还残留着几缕魔气。
      “父亲……长亭只是性情顽劣,误入了竹渺后山,您不要……怪罪他……“谢长林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那双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用力大睁着,仿佛在昭示内心的不甘。
      谢成风愣在原地许久,眼睁睁地看着谢长林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
      世间一切皆有循环,长生家护佑万物,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人族寿命短暂,但死后进黄泉、入轮回,也算是一种长生。神妖魔寿命虽长,但一旦身死便是魂飞魄散,再无复生的可能。
      “长林……我的长林啊……”谢成风垂下头,手悬在空中。
      那是谢长林魂魄飘散的方向。
      “成风……”胡老四面露不忍。
      世人都知蓬莱仙法极难修炼,可谢长林五千岁时便已练至四境。仙族寿命漫长,是以仙族的五千岁,在人族不过算是志学之年。
      也正因这极高的天赋,谢成风从小对谢长林极为严厉,在他身上费劲了心血。谢长林也不负他的期望,小小年纪便仙法了得,有了端正之风。
      然而竟是天妒英才,这孩子尚未及冠便已夭折。
      良久,谢成风回过神来。
      “四叔,您也受了伤,就先回去歇息吧。”
      “成风,此事极为蹊跷,我认为……”
      “四叔!”谢成风压着声音怒喝,“此事不必您老忧心,我自会处理好。烦请四叔回去歇息。”谢成风丝毫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胡老四知道拗不过他,也只得作罢。

      这边檀愠夫人抱着谢长亭冲进院子里。
      “姜弟!快救救长亭!”
      姜旭此刻正在院中品茶,被檀愠夫人的动作吓了个激灵,茶水洒了一桌。
      “长亭怎的伤成这样?”姜旭急忙从檀愠夫人手中接过谢长亭,将他抱进里屋。
      檀愠夫人站在院子里,忽然觉得心头慌乱,脑子里突然闪过谢长林躺在地上吐血的画面。她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强压下心头的不适,转身走进屋内。
      谢长亭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
      姜旭将灵力缓缓地渡进谢长亭体内。
      许久之后,姜旭都已面色发白,谢长亭仍未有醒来的征兆。
      檀愠夫人看出姜旭脸色的不对劲,害怕连他也昏过去,连忙出声:“姜弟,不可勉强自己,还是歇息一会儿吧。”
      姜旭于是收了法力,闭上眼为自己调息。
      许久,他睁开眼,面色凝重的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谢长亭。
      “奇怪,这一剑并未伤及根本,为何长亭不见一丁点的好转?”
      “姜弟,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长亭啊!你是神农宫的大弟子,若连你都没办法,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檀愠夫人声泪俱下,说着便要给他跪下。
      姜旭惶恐,连忙扶住她:“嫂夫人!不可不可,折煞我也。你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
      “如此,便多谢了。”檀愠夫人抽出帕子拭泪,将内心的伤痛渐渐压了下去。
      “嫂夫人,不如你先回去向谢兄问清情况,我也好再做判断。”
      “也好。姜弟,长亭还要你多费心了。”
      “应该的。”
      檀愠走出院子,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咒,便回到了净虚山。
      一座看似平常却不失华贵的府邸坐落于山脚处。檀愠在成仙前是江南姑苏人士,谢成风知她喜江南古韵,便为她修筑了这座府邸。
      飞檐翘角之下,悬挂着金色的牌匾,牌匾之上刻着“净虚苑”三个大字,庄严古朴,遒劲有力。
      檀愠绕过庭前的假山,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大堂,却不见谢成风。
      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突兀地响起,在安静的房间内尤为突兀。
      檀愠循着声音走入堂后的内室。
      一个茶杯措不及防地碎在了她的脚边。
      她抬眼看见谢成风微红的眼眶,微微惊愕。她还从未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
      “夫君,你怎么了?”
      她轻言细语地问他,弯下身子欲将脚边的瓷片拾起。哪承想谢成风却一拂手将桌子上的茶具掀了个干净。
      蓝色的瓷片飞溅,上好的青花瓷碎了一地。
      檀愠倏然收回手。她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心头的那阵不安又升了起来,她颤抖着声音问他:“长林出事了是不是?”
      谢成风不说话,胸膛急速起伏,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良久,他看着碎了一地的茶具,颓然道:“长林去了。”
      “你说什么!”檀愠刹那间大脑空白,她不受控制地软瘫下去,被谢成风接住搂在怀里。
      “为什么……长林啊!我的孩子啊!”檀愠嘶哑地低声吼着,锥心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谁?是谁杀了长林!”檀愠将头埋在谢成风的胸口,将攥着他袖子的手不断收紧。
      谢成风感受到她的颤抖,用灵力将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将她扶到床边。
      “长林是自刎。”
      谢成风别过头去,冷声道:“长亭在竹渺峰沾染了魔气,长林为护他,将魔气吸入体内。”
      檀愠睁大眼睛望着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是长亭害了长林?”
      “不可能!长亭是个好孩子,我亲自教养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会害了自己的亲哥哥?“檀愠情绪激动,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
      “愠儿!你冷静些!”眼见檀愠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谢成风只得施咒,让她不再有意识。
      他将檀愠的头安放在玉枕上,将一旁的锦被仔细地盖在她身上。
      望着檀愠脸上未干的泪痕,谢成风眉头紧锁。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起身施法去了竹渺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