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渡》Snife

3、第二章

　　王四化其人，在整个年级都是出了名的走在八卦的第一线，常年身处风吹草动的“风口草尖”。
　　以至于高三(6)班的人时常怀疑王胖子同志只是披着一层名为“高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的皮，内里藏着的其实是一位居委会老大妈——没错不是老大爷——当然，也只是怀疑，毕竟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位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儿会在晚上去广场上和老大妈们一块跳名动全国的广场舞顺带唠个家长里短。
　　所以当门边一向担任“传话筒”职责的徐闻传回“王四化正在打电话确认”这一消息时，众人落在这个自称秦渡的转校生身上的探究目光顿时又添了几分震惊和疑惑。

　　魏丧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将视线投向那个还站在门口，只是换了个姿势的女生——王四化出去的时候没顾得上安排她，于是女生就着侧身避让的动作顺势倚在了门上，颇为淡定的等着。
　　明明是带着几分流氓气的动作，却愣是被她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拗出了一丝闲散的意味。
　　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明目张胆的，或好奇或轻佻的眼神。也并不在意自己的出现给原本烦躁无聊的班级带来了多少谈资。
　　魏丧皱了皱眉，有点疑惑地打量着这个名叫秦渡的转校生——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她似乎并不意外于王胖子的反应。
　　魏丧摘下眼镜，从包里翻出纸巾细细的擦拭后，习惯性地将用过的纸团成一团，又重新戴上，下意识的往秦渡那儿又看了一眼。
　　秦渡听着外面趋近尾声的谈话，慢吞吞地站直了，忽然感受到那道看向她的频率格外高的视线似乎又转了回来，便漫不经心地顺这那方向扫了一眼。
　　于是猝不及防的，隔着喧闹的人群，顺着两点间最近的距离，他们对视了一霎。

　　只是一个极短的瞬间，魏丧迅速收回了视线，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慌慌张张的垂下眼，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扣住掌心里的纸，觉得有点不自在……虽然已经反应过来并没有什么好心虚的——面对一个初次见面且十分好看的女生，好奇乃是人之常情。
　　但他还是觉得不自在。
　　那人身上好像有某种特质，温和却又锋利，只那轻描淡写的一眼，便让他觉得似乎连魂魄都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一点不易察觉的自惭形秽来。
　　可自惭形秽些什么呢？
　　魏丧皱了皱眉，没想明白。

　　秦渡面色平淡的看着那个几乎将头埋进桌里的少年，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半晌，才微微垂眸，轻轻眨了眨眼。
　　秦渡自觉向来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的，因此刚刚的那一个对视纯属意外，却没料到对方居然被吓成了这样。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确认排除特殊原因的时间问题外，自己和那个少年的确是初次见面，又不怎么觉得是自己长得吓人，于是只好归结为对方胆子太小。
　　这时，王四化卷着风似的一路冲上讲台，秦渡拽回脑子里撒欢乱跑的小火车，不着痕迹的让了让，平静地望向他。
　　王四化看着底下不明所以的学生们，十分不讲究地用手抹去脑门上的汗，激动的宣布：“同学们！从今天开始，秦渡同学正式成为我们高三(6)班大家庭的一员！今后将和大家一起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互帮互助，共创辉煌！来！大家掌声欢迎！”
　　魏丧听着王四化这一番如同传销组织头目欢迎新二傻子入坑似的“洗脑宣言”，嘴角抽了抽，十分不给面子的继续低头装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烈掌声响起，秦渡懒散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王四化看着这个“和谐友好”的氛围，笑得十分开怀：“来！秦渡同学，你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认识认识！”
　　秦渡：……？”

　　秦渡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王四化充满期待地看回去。
　　秦渡眉间轻轻动了动，抬眼环顾一周，平淡的开口：“大家好，我叫秦渡。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大家。”
　　话音刚落，王四化立刻极为捧场的“啪啪”鼓掌，连带出了一大片凑热闹也凑的不甘示弱的掌声，一时间整个高三(6)班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型传销现场。
　　“好了，停，停！Stop！”王四化将“小蜜蜂”开到最大，扯着嗓子大声维持着逐渐从起哄滑向失控的秩序。
　　过了好一会儿，凑热闹上头的众人才终于平静下来，王四化抹掉一脑门汗，对体育委员说：“严行义，你去隔壁周转教室搬张桌子过来。”
　　后排立刻站起来一个疑似体育生的男生，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
　　王四化转头和秦渡打商量：“没别的空座了，你就暂时坐在第一组最后一位，行吗？”
　　秦渡偏头扫了一眼，视线滑过某个角落时顿了顿，然后看着王四化，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王四化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你要是坐后面看不见就跟我说，我给你调。或者等到下周一换座位也行。”
　　秦渡：“知道了，谢谢老师。”

　　等秦渡走到位置上坐下之后，王四化就继续开始了之前被打断的工作安排。
　　严行义转过身，大大咧咧的跟秦渡打招呼：“你好秦渡同学，我是严行义，体育课代表。”
　　秦渡随和的笑了笑：“你好。”
　　严行义拽过旁边一脸严肃的男生，指着他介绍：“这是我同桌，林书杭，学习委员，也是班长，成绩特别好。”
　　秦渡轻笑着说：“班长好。”
　　林书杭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秦渡同学，你的成绩怎么样？”
　　秦渡愣了一下：“嗯？”
　　严行义脸上爽朗的笑容迅速消失，他有些慌乱地看了秦渡一眼，反应迅速的打圆场：“那个，他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之后觉得有些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节奏或者哪里不懂的话，可以找他，他可以给你讲解。毕竟你是刚转来的，可能不太适应，对吧班长？”
　　林书杭严肃的点点头：“嗯。”
　　秦渡有点想笑，但面上还是一副好相处的样子：“没事儿，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她顿了顿，“我成绩也就一般，以后还要请班长多带带我啊。”
　　林书杭更严肃的点点头：“好的。那你上次考试……”
　　严行义暗道不妙，连忙把人硬拽着转回去低声说：“你差不多得了你，人刚来你干嘛呢。”
　　说完又对秦渡抱歉的笑了笑：“那个，他这人就这样，死板的不行。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秦渡十分淡定：“没事儿。”
　　大概是怕了林书杭的死亡发言，接下来的时间里严行义一直在旁边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敢再让他回头。
　　秦渡暂时也不太想没话找话，就戴上口罩，往椅子上一靠，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半数清醒的人终于等来了那句盼星星盼月亮的“放学吧”，于是在收拾东西时桌椅连成一片的碰撞声中，那些早就先后会见周公的人也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冲出了教室。
　　林书杭推了推严行义，把他叫醒。又敲了敲秦渡的桌子：“秦渡同学，放学了。”
　　秦渡抬起头，先前平和的神情因为刚睡醒而显出一丝凌厉，隐隐透出了一点本能的锋芒，却又在看清人后极快的收敛起来。
　　她摘下口罩笑了笑：“谢谢班长，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去班主任办公室一趟。”
　　“那我等……”林书杭刚开口，严行义便迅速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然后转头对秦渡说：“王胖子办公室出门左转走到头，他有点啰嗦，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就先走了啊拜拜。”
　　说完就硬推着林书杭出了教室，出门前还不忘提醒了她一句：“明天七点到校，七点十分上课，别忘了，明儿见啊。“
　　秦渡点了点头，等他们走了，往桌子上一趴，又睡了。

　　魏丧一直磨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吞吞的开始收拾东西。结果等他准备从后门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教室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活物——新来的同学。
　　魏丧迟疑的放慢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喊醒她。最终他还是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秦渡有些困倦地直起身，看见之前那个“胆子小”的少年站在旁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秦渡愣了一下，礼貌性的笑了笑：“同学，有什么事吗？”
　　魏丧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说：“放学了。”
　　说完便不再看她，迅速走出了教室。
　　秦渡微愣地看着少年略显匆忙的背影，极难得的觉出了一点丈二和尚的茫然。
　　她偏头看向左边角落里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单人座，略显狭长的狐狸眼里掠过一抹若有所思。
　　片刻后，秦渡挑了挑眉，极为随意的给那位有些奇怪的少年又加了一个“孤僻”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