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沵洺

34、第 34 章

　　脚步，呼吸，她走得似乎有些急，我轻声说：“慢一点。”
　　她回了声“嗯”但也没有放慢步子的意思。
　　“你手一直举着不累吗”我怕她会无聊，决定还是跟她说说话。
　　“我戴着耳机的。”她笑，我听清她的笑声了。
　　“哦。”
　　转而，又不知道再说什么，还是看着天发呆。
　　我走了这么远吗？
　　云很明显在移动了，风很大，但吹不散一丝一丝搅起来的云。
　　恍惚间又听到她说：“看到你了。”
　　我撇过头四下看看，地平线那边，果真一个黑点慢慢放大的。
　　我盯着她慢慢放大。
　　这太滑稽了，什么都不说还要假装平静地看看对方走来。
　　因为我是站在原地的那个，没有挪步朝她走，看着看着，待她的轮阔已经清晰，我果真笑出声来。
　　她带着疑惑的表情，近过来，我摇摇头甩走笑意，等她凑到跟前。
　　我直直看她的眼睛，这次我只看了她的眼睛，只有最单纯的眼睛。
　　突然间冷意扑回来，疲惫感疼痛感一切感觉在一刹那被塞进我的身体。
　　我上前两步，抱住地，把头埋到肩膀上。
　　我说，让我抱抱。
　　闭上眼睛。
　　我说，求你了。
　　她没有挣扎，任我胡闹。
　　我抱得紧，像把我的身体嵌进她的身体里去，我怕她会痛，我有一点痛，想来她也会痛，我想，让她痛痛。
　　我贪婪地吸取她的温度，风打在我背上，真的很冷。
　　我闻到很清爽的味道，没有招摇过市的香，给人感觉和雨水很像，我很喜欢。
　　我像对待超大号玩具熊一样对待她，卸下一切一头栽进去。
　　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得到一个可以不考虑时间的抱抱了。
　　我闷闷地说：“我头痛。”
　　“回去吃点药。”是以安慰的语气。
　　“好。”我答应得干脆。
　　我们保持这样，一动不动，我不断不断，把自己揉起来，揉起来。
　　像在秋天早睡一样的安稳，安稳到根本不想放手。
　　在我呼出气而还未吸入的间隙，我想起，拥抱，我最喜欢的就是拥抱，这是爱的最温柔而忠厚的告白。
　　我希望你能听到
　　数着心跳，它渐渐慢到一个不可再慢的程度，我松开手，后退两步。
　　鞠躬致谢。
　　晞回一句不用谢，迈步往回走。
　　我如愿跟在她身后，从天下面慢慢悠悠晃回去。
　　我不再说活，听草，土壤，不知什么鸟的细小动静，还有她的动静和我的动静。
　　我该有多庆幸我们安静呢？
　　我什么都听得见。
　　我又骤然停住脚步，目送她背影，看她抬起腿又落下去，看她发尖的颤动，看她踩过留下的痕迹。
　　伏倒的草来不及立起，这么轻易，这里就留下她来过的证据。若再踩得深些，要多久才能隐去。
　　她远离，拖着整片世界和她一赶远离，我静静留在原地。
　　就这么看着就会很不甘心，于是，我挖空心思，再留了一句我爱你。
　　我轻轻把这句话放在被压弯的草边，她转过头来，看见我很智障地双脚黏在地面。
　　我抽出脚，从草丛中，追过去，把一切的崩坏都甩在身后。
　　追到和她并行的位置，不再留意她的尾迹，但我清楚那到底有多么长，绵延多么远，刻印多么深以至于我不瞧一眼都知道。
　　她没有询问原因，我也没有意愿解释，我们只是继续走着。
　　如我所愿的只是走着。
　　像两颗平行的流星。

　　毫无征兆的，一滴雨落在我颈边，凉得我打了一个寒颤，我转头对晞说：“下雨了。”
　　她愣了片刻，摊开手心仰头看天。
　　啪。
　　连我都能看到，一滴雨不偏不倚落在她脸颊，她回过头若有所思地说：“好像确实是。”
　　我无奈道：“我没带伞。”
　　“我也是。”
　　“万一有点大怎么办。”
　　“趁现在还没大起来，跑。”还没说完，她就抢先迈开步子，小跑起来。
　　我小小震惊一下，随即直接开跑超过她。
　　她跑得比我慢，我狂奔着笑：“等一下！你跑错路了，是这边。”
　　我一脚没踩稳差点与大地亲密接触。
　　她见我停下，很不仗义地加速绕过我，也开始笑。
　　好啊好啊，使计谋坑害我，看我不抓到你。
　　我只停顿一下，又很快追过去，追啊追，好努力了，但都怪她坑我拉开这么大的距离，我追了半天没追上。
　　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跑得化我快这么多。我死盯着她，拼了命地追。这感觉很像学校运动会啊，跑400米，当时是春天，天还没热和，我穿着短袖跑，疯狗一样跑，跑着跑着就很热，凉风都吹不透。还记得拿了全校第八，吊车尾的名次，连领奖台都没上，却好开心好开心。
　　我步子停下来，实在是跑不动了，扶着膝盖有气无力地叫她的名字，她在前面停下来叉腰看我，带着鲜活的笑，胜者看败者的骄傲，
　　我气喘吁吁，好的是没有流汗，但呼吸道的感觉像在烧，一点也不好，身体很热，也很冷，我没有忙着受难，我看着她。
　　我没见过这样的她。
　　截然不同的，像个阳光开朗高中生的她。我挤出一丝笑，她缓步朝我走来，看上去也很累，但这时候她傲慢得不像神，是人。
　　我垂下头，又很快抬起来，乌云压在她头顶，她却丝毫不沾染阴霾，她可是笑着走来的啊，一步，一步。
　　像踩在时空上，每踩一步我都被拽着错乱：初见她的眼睛，一起看日出，我的生日，替我包扎，做早饭，第一次发微信，再错乱着到现在。
　　现在。
　　肺部一阵钝痛，混合着头，手臂，我所有的疼痛都袭来，我轻颤一下，闪出泪花却不愿移开目光，我穿越着重叠着，怎么每个我都是现在的我，每个她都不是现在的地，怎么每个她都那么一样又那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