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灵山》Wodehouse

3、一个馒头

　　小蛮见了徐清山，他的情绪很低落。
　　小蛮也帮不上忙，两人就简单地聊了几句，得知他母亲曾患恶疾，是祈灵山的师门救的，这些年也一直在吃祈灵山配的药丹，加上修道可益寿延年，碍于这些情分，以及修道好处，弟弟就送出去了。
　　但是骨肉分离，还是会心如刀绞。
　　这个过程中，小蛮一直在偷听楼下的对话。
　　对话里，能听到为首的捉妖师叫古尘，这个古尘小蛮熟悉，因为他在百姓眼里也算是一个传奇，不过在说书人的版本里他的身世、年龄各异，所以他到底多少岁，在哪里出生，没人真的清楚。
　　但是小蛮听说他已经有百年多久了。
　　所以这个古尘至少有一百多岁。
　　捉妖士捉妖，修士也捉妖，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据说捉妖士的发展是起源于一起低等妖怪的作乱，但是因为作乱地过于遥远，过于贫瘠，修士不愿意花成本去摆平，于是当地百姓就自发组织了一个灭妖的团队，最终消灭妖怪。
　　事后团队有人就延续了这项工作，久而久之，捉妖士就形成了。
　　不过目的不一样，修士捉妖大都为了道行，为了地位，为了升九天，但是捉妖士只是为了钱。
　　还有就是寿命不一样，修士的寿命可达几百上千岁，但大多数捉妖士的寿命跟普通人差不多，极少数寿命未知，古尘就是那少数中的特例。
　　但外界对捉妖士的寿命并不看好，觉得他们中延年的特例，是吃了妖丹。
　　小蛮听楼下的谈话，得知古尘不是来捉妖的。
　　据他的说法，半年前北漠最近小妖频繁出没，他接单灭妖，在追随一名小妖的途中进入了一个山洞，那洞里摆着九枚妖卵，似乎正等待孵化。
　　但他还未回过神来，一只融泥妖就将那九枚妖卵沉入洞底，销声匿迹。
　　“我师傅预感九怪可能复苏，想把这一消息告诉祈灵山。毕竟我们人力有限，融泥怪神出鬼没，还有些小妖出来分散注意，追踪了好几个月也就抓了几只小妖，而且那小妖像是被施了咒，我们一提九怪这两个字，就化为了灰烬。”
　　古尘并没有说什么话，这些都是他的徒弟说的，这个徒弟听声音是个女孩，她的口气颇有些激动。
　　“这事怕不好办，最近祈灵山的天线灵仙，整个山门都忙着收集降世天通，这北漠的事，他们不会光凭你们这几句就让人下山啊。”
　　“所以我们带来了这个。”
　　古尘的另一个徒弟开口，这是个男人的声音，他停顿了一下，拿出了什么小蛮也无法看见。
　　“虽然没有得到一个妖卵，但在追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块新鲜的破壳。这破壳的颜色、质感，跟妖王书里描述的风厄怪妖蛋特征很像，于是我们还收集了蛋上的粘液，打算跟祈灵山找找秦乾师尊留下的收录，进行核对。”
　　“自天道被毁之后，秦乾已经成了祈灵山的禁忌，也把秦乾相关的物件都销毁了。”
　　徐老爷叹了一口气再次说道，那女徒听了这话颇为激动。
　　“祈灵山那是在诋毁秦乾师尊。在我们北漠，师尊和尊母可是圣人，虽然尊母是凡人，但要不是她救了秦乾师尊，秦乾师尊怎么消灭九怪，秦乾师尊要是没有消灭九怪，那整个余晖大陆说不定都被九怪吞并了。”
　　“哼，当初让他们跟秦乾师尊一起灭妖的时候，畏畏缩缩，不愿同往，历经艰难灭了妖回来就妒忌一个凡人成为尊母，处处为难他们，现在一个天道被他们自己毁了，倒怪起他们来。真是有辱仙风！”
　　女徒弟拍桌不服，古尘咳了一声，估计是示意徒弟住嘴。徐老爷对这些话也是不认的，毕竟他是在祈灵山下发的家。
　　“姑娘，这种无凭无据有辱仙门的话，可不要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尊母在祈灵山的时候，有跟北漠家人通信，那信现在还在她家后人那里留着呢——呜叽呜叽——”
　　女徒弟说道这里嘴就被捂住了，估计是那男徒弟捂的，因为他在那儿陪笑解释。
　　“师姐是北漠人，要强，徐老爷您别在意。”
　　就在此时，古尘终于说了一句话。
　　“这是什么香味。”
　　他说道，的声音很好听，浑厚而清澈，像是一坛老酒，韵雅而穿透，进了耳朵，让人为之一振的舒畅。
　　至少他的声音对小蛮来说是这样的。
　　他突如其来的话让大家都愣住了，女徒弟第一个开口问是不是自己新买的香膏的味道，应该是被摇头否定，徐老爷说可能是妻子精神不振是香薰的味道——
　　众人说了很多香味都不对，最后是管家开了口，说对面馒头店的小伙送馒头过来了，这声试探，却得到了古尘的肯定。
　　“对，是馒头的香味。”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小蛮没听。
　　古尘的声音对她有一种蛊惑的味道，她接触过捉妖师，但古尘这种没有面对过，对方一听就身经百战，要是认出自己的不对，被抓了怎么办？
　　小蛮骨子里对捉妖师的恐惧让她借天色已晚，匆匆跟徐清仙和张壮山告了别。
　　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第二天小蛮营业，门一拉开就看到了她不得不注意的两方人影。
　　昨日的祈灵山修士以及昨日在船舱里轻轻一瞥的捉妖师们。
　　一眼望去，只是稍稍一看，古尘的模样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长的并不清秀，甚至也不是很好看，整个人可以用邋遢来形容。一身黑衣，长衫甚至有些皱，头发也不争气，额头两处吊下一些不长不短的白发。
　　光看头发和胡须，他显得苍老，但是那眼神、肤质，还有那身形气度，却像一位壮年小伙。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她的心跳特别的快，这是第一次她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尽管如此，小蛮还是作若无其事状，开始了买卖。
　　人群里的交头接耳因为他们的存在少了一些，今天的氛围安静地有一些异常，排在前面的修士感觉到了什么，跟着前面的人朝后打量，也注意到了后面的捉妖士。
　　“他们怎么来了？”
　　男修士不解地跟身边的师姐嘀咕，那女修士一听朝后看去，也楞了一下。
　　“古尘。”
　　“那就是传闻中的古尘？”
　　那修士惊讶到不行，女修士清冷一笑。
　　“人不可貌相。祈灵山下方圆百里，不可能有妖。他这一趟，难道是因为天道灵显？”
　　“他一个捉妖士，要道行没道行，要修行没修行，还觊觎我们天道？”
　　“等买完馒头，咱们会会就知道了。天道灵显，捉妖士又出现，这巧合，多少诡异了一些。”
　　身后的捉妖士也在议论前面的两位修士。
　　这个过程古尘一直没有开口，因为小蛮的耳朵没有捕捉到他的声音。
　　修士先买到馒头，买完他们转身的时候捉妖士里的那一对徒弟便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跟了过去。
　　独留古尘剩在了队伍里。
　　那四个人走远，加上摊上忙碌，小蛮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敢多看古尘一眼，但随着他的靠近，小橘却变得躁动起来，它突然跃上了一旁卖空的竹笼堆上，打量着人群，不过这次它的模样没那么凶狠，小蛮看了一眼，它没有张牙舞爪，更没有发出待进攻的嗯嗯声，也没有空管它。
　　小橘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它目光急切地在人群里寻找，最终落在了古尘身上。
　　小蛮并没有留意这些细节，她忙着卖馒头，也紧张古尘越来越近。
　　“六个馒头。”
　　古尘终于来了，他开口道，如此之近，那醇厚的声音如同甘泉，小蛮感觉这百多年来自己沉寂的心好像被撩动了。
　　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悸动，小蛮故作平静，不敢抬头看他一眼，但是她能感觉到对方打量自己的炽热目光，这让她更加紧张害怕了。
　　可就在她压抑着心底的波澜，把手里的馒头递过去的时候，一旁的小橘突然从高高的竹笼上一跃而下，朝古尘扑了过去，小蛮担心他会被抓伤，吓得大叫了一声“小心”，却见小橘安稳地落在了古尘的怀里。
　　古尘顺势将它搂过，这不近其他人的小猫居然仰着毛茸茸的脑袋舔起了对方的胡渣。
　　它对自己都从未这么亲昵过。
　　小蛮的心情一时无法形容，她略微生气地看着小橘，又看了看古尘，心里有些不平衡，也是这一瞬间，她对古尘的悸动也因为小橘的叛变而抛在了脑后。
　　小蛮这里忙碌，古尘倒是自来熟，拿到馒头之后抱着小橘一边玩去了。
　　小蛮颇有一些幽怨，因为她在这里干活，小橘没有像以往一样蹭着她的脚，反而跟一个刚见一面，还让她害怕和紧张的男人打得火热。
　　馒头终于卖完了，小蛮有些生气地叫了一声小橘，那猫还在古尘怀里仰着身子开心地蹬着腿。
　　小橘看了她一眼，继续抓着古尘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肚子。
　　“小橘！”
　　小蛮又叫了一声，提高了音量，这次小橘没有动静，古尘倒是主动走了过来，隔着熄火的碳灶，把猫递了过来。
　　“给。”
　　他说道，眼眸里是一种跟他邋遢形象不符的干净，小蛮避开，伸手接猫，小橘却对他恋恋不舍，不想它又跑掉，小蛮将它搂在了怀里。
　　捉妖士居无定所，漂泊无期，现在还搞什么北漠九怪的蛋，她可不想把小橘让出去，然后操心它的生命危险。
　　古尘还了猫就没再说什么了，他往袋子里拿了一个馒头往嘴里送，扭头就走的时候刚咬上一口，可是刚踏出一步，身体就僵住了。
　　“这馒头，很熟悉。”
　　他突然开口，小蛮还在安抚着嗷呜嗷呜不舍古尘的小橘，等她反应过来，他又走远了。
　　回屋后，小蛮认真地将橘子批评了一顿。
　　“你跟谁走也不能跟他走，他可是捉妖士，要面对各种妖怪，你是妖怪的对手吗？”
　　“你跟它走了你会有小鱼干吃？”
　　“你还舔他的脸，舔他的胡子，你都从来没有舔过我。”
　　……
　　小蛮一边收拾一边叨絮，小橘听着，无奈的同时也有些委屈。
　　捉妖士和修士的谈话怎样，小蛮不清楚，但她清楚的是训完小橘之后自己去买菜，在路边有听到一些人在议论。
　　应该是今早两方人交流被路人听见了一些，毕竟捉妖士和修士聚在一起，大家都会多留意两三分。
　　于是这一传，就变味了一些。
　　“九怪卷土重来了，你听说了吗？”
　　“北漠跟这远着呢，来就来呗，祈灵山下，谁敢造次。”
　　“可秦乾师尊已经魂飞魄散，祈灵山也有两百多年没有升九天的师尊出现，能对付得了九怪？”
　　“我就说捉妖士出现在这里，肯定就不简单。”
　　……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不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