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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哀家的故人(2) ...


  •   独孤月没有想到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实际上竟然如此冰冷刺骨。
      冰冷的河水漫过身体,很快她的肌肉就开始抽筋,四肢不能按照设想中的方式协调运动,看上去不过几尺深的河水实则根本踩不到底。
      她什么也听不见,眼珠生疼,视野里全是浑浊的河水。她感到心跳在加快,想要呛咳、呕吐,胸口压抑又憋闷,仿佛即将崩裂开来。
      常听闻阴间亦有摧折鬼魂的刑罚,没想到体会起来居然如此真实。
      独孤月眼看着河面上那一束光离她越来越远,心也越来越沉,不知道浑浑噩噩了多久,痛苦和不适的反应仿佛从没来过似的,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懒洋洋的在水中浮沉,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一颗时刻紧绷着的心忽然宁静下来。
      落在她眼里的那一片阳光是如此完美而洁净,好像在河面上开着一扇小小的天窗,光线的路径清晰地一通到底,
      但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一份完美。
      视野完全黑下去的前一刻,独孤月看到一团白色铺天盖地地倾覆而下,她看不清来人的脸面,却能看到在水体里划出的很多串细小的气泡,刻骨铭心地提醒着她何为虚幻,何为真实。
      ——糟了,就不该迷信鬼神说那一套,什么死的活的,阳间阴间,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应该主动寻死才对,万一刚刚自己只是眼花了,万一对面是个白袍耳背老大爷出来遛弯儿呢!
      啊啊啊啊哀家错了,救救哀家!
      独孤月后知后觉地奋力蹬水,但是吸入肺部的水实在太多,还没有碰到来人的手,就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她实在是很会晕也很爱晕,算上被应辰气晕过去那一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关键时刻晕过去了。
      这真的是非常不应该,作为大女主文的女主,理应多多锻炼身体,争取熬过皇帝老儿,早日权倾天下才是正道。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张全然陌生的榻上,她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大约能揣测出来这里大概是沈佑兰的地盘。床尾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沈佑兰,另一个还是沈幼兰。
      许久未见,他峭薄身形依旧如松如兰,独孤月的心忽然安稳了下来。
      这两个从脾气性格到外貌身材都完全相反的人站在一起,完全是她只会在梦里偷偷设想的画面,陡然出现在现实里确实如她所料像极了哼哈二将,意外地充满了喜剧效果。
      “这么会跳水,下次接着跳啊,看看还有谁乐意救你。”沈幼兰大概是后背长了眼睛知道她醒了,冷冷地说道,头也没回。看两人的神情,显然刚刚他还在和沈佑兰进行激烈的非友好讨论,并且好像还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啊你几条命啊不要对太后这么说话啊!”沈佑兰大惊失色,立马小心翼翼地去看独孤月的神色,生怕她一生气当场表演九族消消乐,腆着脸低声下气地说道:“太后您看,臣的幼弟不懂事,能不能稍微宽限了……”
      独孤月愣了一下,没有一点被冒犯了的不悦,反倒是笑了出来:“你之前在书信里,不是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京城沈氏没有这号人’的吗,刚才你怎么又说他是你的幼弟?”
      沈佑兰陪着笑说道:“是这样,之前臣下不是给您说,或有住在京外的,尚未可知?族弟前些日子刚来拜访,”
      独孤月哦了一声,略略挑眉,明知道他在扯淡,也假装颇感兴趣地陪着扯上两句:“喔,所以我在找这么个人的消息刚刚放出来,就恰好有这么个人找上了你的门,自称是你的族弟?他是哪一系哪一支,又是什么时候分出的本家什么时候分出的旁支?他是什么字辈,他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沈佑兰根本没有想过独孤月会前脚跳了水后脚就翻脸,人都僵在了原地牙齿打颤,扭头一看他的便宜弟弟沈幼兰见怪不怪地靠在一边,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被疯狂暗示犯了欺君罔上这等重罪,忽然悲壮地感到自己才是全场唯一一个真正在乎自己九族安康的人:“……”
      “他是过来探亲的,属于沈醉一支,三代前分的家。”沈佑兰拼命搜刮着脑子里仅存的记忆,尽力逆风输出道:“和臣是一个字辈,都是兰字辈。他手上有他母亲的书信,……应该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沈幼兰和独孤月两个人显然都没在听他说话,始终在一言不发地互相对视着,沈佑兰瞬间感到自己的存在非常多余。
      沈幼兰专注地看向独孤月,一脸恬静地开口道:“我从前遇到您的时候,您还不能说话,那时候您可比现在要可爱得多。”
      独孤月一下子怔住了,各种夹枪带棒的话语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难道你……”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这世上竟然还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她上一世所经历过的事情,难道真的不曾是听错了?
      沈幼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慢慢地一步一步靠近她,冰封的眉目清冷如凛冬,语调却柔和地简直仿佛能滴出水来:“你当初是怎么买通那些人的,我始终想不明白,花了多少钱?用什么方式跟他们沟通的?那时候,你明明不能说话来着。”
      他修长骨感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已经抚上了独孤月的发梢,沈佑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猛烈地干咳了几下,可惜正中央的两个人置若罔闻,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他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信息量一时有些大,独孤月忙于激烈地思考和自我斗争,根本没顾得上沈幼兰悄悄接近她的动作:“你等等,我……”
      “那支簪子被你藏在哪里了?”沈幼兰近乎透明的指尖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灵巧又放肆地在独孤月乌黑的发丝间游弋,“铁做的那一支,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
      一想到沈佑兰还在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独孤月实在是坐不住了,想要去抓他作乱的手,结果却正中沈幼兰的下怀,自己的手反而被他一把抓住。她挣扎也挣扎不得,脸都涨红了,很有些狼狈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没有注意到!”
      她实在是太着急,从前她和沈幼兰‘讲话’的时候都是通过手语,自然没有什么哀家什么臣下的区分,徒留下‘你’和‘我’。
      沈幼兰突然被她莫名其妙地喝住也没有一点慌张,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让她喘匀了气再说话。
      独孤月平复了气息,咬牙道:“那条河上的断桥,断的痕迹很新,明显是有人特意破坏掉的。”
      沈幼兰的表情非常镇定:“所以?”
      独孤月简直想不顾形象地挠破他的手:“说明有人不想让我过去,是有意而为之。”
      沈幼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又如何?”
      独孤月继续陈述道:“单独来看当然不怎么,但是,如果,河对岸原本花草茂盛,偏偏有一处草木凋零,还在你的必经之路上。”
      “那么我大胆地猜测,那个位置本来是一个提前挖好的坑,就算马上再填上也不难找人验证,我建议你不要撒谎。”独孤月深吸了一口气,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仿佛要确认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装神弄鬼,原本是要落入那里,以达到在我面前突然消失的效果。”
      沈幼兰始终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让我说说你原本的打算。你根本就不是想借沈佑兰找到我,而是想就这么‘死’在我面前,让我彻底断绝了继续寻找你的想法。”独孤月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在微微颤抖,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我原本以为你不记得了——那样的话,你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毕竟——”
      “——毕竟我们也曾经立场相悖。”沈幼兰精准地抓住机会堵住了她的话头,以避免在第三人面前突然冒出什么“亡国”“灭种”之类的关键词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说来也许没人相信,他们上一世虽然交情深厚,却始终不曾真正意义上的做到完完全全坦诚相待,即使是临死前匆匆前来搭救,但死人的耳朵终究是听不到活人的话语,自然也无从谈起。
      他的态度显得十分恳切,从那张刚刚还在威胁他人的刻薄利嘴里冒出来的字眼温柔到沈佑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会介意吗?”
      “我——”独孤月被抓了个莫名其妙,冲动地回答道:“这不重要啊,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怨不得别人——”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在独孤月心里,沈幼兰充其量一个臣子,论背锅肯定要排在她后面。此时此刻,她只想弄明白沈幼兰为什么不来见她。
      沈幼兰缓缓地勾起了嘴角,眼神里却仿佛有些悲伤固结在深处,冥顽不化:“……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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