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风》一颗乔米

10、第 10 章

　　那天过后，季霄发现简凝变了，和他相处变得更加公事公办，他不知道他喝醉了还记得多少，如果记得，或许不该是这样更加冷淡不近人情的样子。季霄猜，他大概是看不上他们在“闲庭”的玩法，还有那样的酒。是那种银乱不堪的地方让他觉得恶心了？还是自己的做法让他恶心了……

　　但简凝只是表面看起来很是有距离，散发着低气压，实际做的事倒是体贴了不少。

　　小到给季霄早餐的德式香肠切片，为他整理课件。课后不需要季霄要求，主动提前买好他想吃的小零食，甚至还会多给他换些花样。事情做的处处熨贴，可一到见面就不肯多说一句话。除了必要的交谈，他几乎无视了季霄所有的废话和调笑。

　　季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怕不是喝深海喝傻了吧？

　　又是临近周末，这是简凝这周来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这周末我要回家一趟。”

　　季霄挑了挑眉：“可以，这几天我也不在。嗯……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随意。”

　　简凝把季霄的电脑包放进车里，正了正自己身上的背包，随后掏出车钥匙递到季霄面前：“现在就走。”

　　季霄只看着他，没接，甚至没看一眼他最宝贝的布加迪威龙车钥匙，哪怕保护套上还镶了最爱球星的缩小版亲笔签名。

　　简凝又往前微微递了递。

　　季霄被他这蹬鼻子上脸的态度气笑了：“这不才周五？走这么急？你不会是怕我反悔不让你走了吧？”

　　简凝：“还要去接洛洛。”

　　季霄嗤笑了一声，“那你滚吧。”还真是弟控。

　　说完，他愤愤地抓过车钥匙进了驾驶座，安全带点火挂档油门一气呵成，走的干脆利落。

　　简凝在布加迪厚阔的轮胎带起的烟尘里深深叹了口气，季霄不知道他这一周都活在煎熬里。他刻意不想，不看，不多说，可是心悸的感觉怎么都控制不住。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让人抓心挠肝，太多原本注意不到的细节都会下意识刻进他脑海。

　　季霄喜欢早餐的德式香肠，但是不喜欢咬的很大口，所以每次都只吃一半就不吃了。他爱喝意式咖啡，苦中带着酸，可他却会开心地眯起眼。他喜欢一些小朋友的玩具和零食，哪怕得到了只会热衷一会儿，却会盯着别的小朋友手上的看很久。每次坐在副驾驶都会睡一会儿，所以他顺手就给他开座椅加热。他睡觉的时候没什么安全感，所以总是微微靠近他，用脊背贴着才能睡的安稳。还有，季霄似乎格外喜欢他的手，每次视线略过他的手，停留的时间都会超过五秒……诸如此类，他在日常生活里许许多多的细节，都无需刻意去看，简凝都会在不经意间牢牢刻在心里。

　　煎熬却不厌其烦，气闷却小心翼翼，苦恼却心生欢喜。

　　——

　　回到家，简康书记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他今天特意早走了会儿，就是知道两个儿子要回家，好让阿姨多做两个菜，陪他们吃顿饭。

　　这周末有个不那么重要但场面也比较大的政商宴会，作为主办方的至诚集团还宣布会带着年轻的小辈见见世面，很难不让外界怀疑这是在给接班人铺路子。

　　简书记为官多年，很多风向也看的明白，他们这一代确实老了，该给年轻人多一些机会。

　　他自觉自己的大儿子很是出色，不管他将来和他一样从政还是按他喜欢的去做经商，这样的宴会对于简凝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社交场所。所以，他特意把他们叫回家，好让他们周末去见见世面。

　　“今晚你们先去商场试试正装。”饭桌上，简凝和简洛今天格外的安静，只有碗筷的碰撞声，简书记这一句话打破了尴尬。

　　简凝这才抬头：“好，还是去之前那个商场？”

　　“不，是市中心那个商场的高定西装。”简书记很是重视他们的穿着，毕竟，和那些真正的公子哥站在一起，也不能太上不了台面。

　　简凝一愣：“现在量尺寸预定……来不及了吧？”

　　简书记微微一笑：“已经帮你们预定好了，只要去试试，看看需不需要微改。”

　　简凝和简洛都没什么异议，又低下头吃饭。

　　片刻，简书记也不忘关心一下小儿子：“洛洛，刚进大学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简洛筷子一顿，垂着眸子，乖顺道：“都挺好的。”

　　简凝把他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心底涌上难言的愧疚之意，烦闷憋屈，但面上丝毫不显。

　　饭后，简书记去书房打一通电话，简凝和简洛相顾无言地在客厅看着电视。

　　电视里综艺一片嘻嘻哈哈，客厅里却沉闷地仿佛两人在面壁思过。

　　半晌，简凝打破了这份表面的平静：“洛洛，你之前……和我说的性向问题，是认真的，对吗？”

　　简洛眼睫一颤，他攥着拳，唇线笔直：“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为什么是季霄？”简凝看着简洛睫毛微垂，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在客厅暖光里看不真切少年眼里潜藏的情绪。

　　简洛声音低缓，不知他是在回答简凝还是在说给自己听：“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简洛声音有些小，混杂在电视机的背景音里很难分辨，可简凝却听见了，每一个字都砸在他心上。是啊，自己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那个人心动吗？

　　好一会儿，简凝才艰难开口：“洛洛，你会……恨我吗？”

　　简洛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他有些不明白，他这个对纲常伦理心肠冷硬的像石头一样，做事条理清晰、目的明确的不可思议，面对任何事都不受影响的哥哥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简凝看到简洛摇了摇头说：“不会。”
　　他甚至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

　　简凝心揪了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为简洛好”变成了“监守自盗”的无赖。

　　简凝从没像现在一样意识到——自己不配当他哥哥。

　　之后，他们去试了简书记定的西装，简凝看着那个牌子，想到了季霄。想到他的衣帽间有那么一个小柜子里也是这家的衣裤，有几次正式场合他也穿的这个，身量笔挺，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腰线和修长匀称的双腿。

　　越纯情的人开了窍就越发不可收拾，才分开几个小时而已，他就已经在想季霄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他自嘲的想，季少爷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在想他。

　　隔天晚上，他们到了宴会地点。

　　厅内人影绰绰，觥筹交错，这里聚集了西城大部分政界名人和商界精英，安保措施严苛，简凝和简洛跟在简书记身后经过了重重安检才能入内。

　　作为□□，简书记声名在外，一进宴会厅就陆陆续续有人来交好，递酒碰杯恭维，简凝从小看到大的那一套，好像永不过时。他心里觉得无趣的很，但是表面也会微微颔首陪着，大多数人上来就是先夸夸简书记的两个儿子，来人夸的不走心，简凝也不过耳。

　　原本简书记想给他们介绍一下西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好对他们以后的发展有帮助。可是一来就有太多人找他，实在抽不出空来，最后，他索性挥挥手，让他俩自己去玩，也不用在这里陪着他听别人的马屁。

　　宴会过半，主办方的主持人上了台，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请出了至诚集团的创始人季晓华老先生。这位年过八十的老爷子已经卸任很多年了，但是朋友遍布西城，虽然不掌权但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给他几分面子。

　　他表明了今日的宴会是他一时兴起，想介绍自己的几个孙子给大家认识。

　　简凝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他在餐区挑着小甜点，看见一个很别致的车型小蛋糕，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忍不住想，季霄说不定会喜欢。

　　正当他无所事事地想着某人的时候，台上的那位老爷子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最小的长孙，来，季霄，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简凝拿着蛋糕的手一顿，他抬眸往台上看去，离的太远他只能勉强分辨几个人影，但下一刻，他听到了季霄熟悉的低磁嗓音透过宴会厅的话筒传到他耳朵里。

　　“各位晚上好，我是季霄，你们认识的我只是季晓华的孙子，以后的我……说不定还是。或许你们会说我胸无大志，资质平平，不肯努力就学会了放弃，但我认为这没什么不好。我爷爷可是那个时代的传奇，超越传奇本身就很难做到，但若是蹭传奇热点，说不定还有利可图，至少人脉不愁，就像今晚——各位，说不定以后我们会成为朋友哦……”季霄在台上侃侃而谈，看似不着调却总能调动现场气氛，他那套歪理在经商者耳中甚是中肯，利用一切自己能利用的资源来充实自己，增加筹码。这就是每一个从商之人都要有的觉悟。

　　不管别人看季霄的眼神是赞赏或是鄙夷，只有简凝，在聚光灯刺眼的照射下，他一瞬不移地盯着那一处，带着热忱欢喜。就像他看着他在学校的讲台上讲课那样，太过夺目耀眼，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季霄的“自我介绍”没有持续太久，季家支脉庞杂，年轻一辈出众的人才不止季霄一个，但简凝已经无心再听，他脚步略微急切地往季霄那个方向走去。

　　离的近了，他才看清那个人，脸上挂着标准的挑不出错的微笑，头发微长但有被好好打理别在耳后，身姿挺拔，脊背的弧度是他躺在床上时在黑暗里描摹了很多遍的恰到好处。细细看去，他今晚确实也穿了和他同一品牌的高定西服，并且巧合的在配饰上用了同一种线条纹路。

　　这种隐秘的类似情侣装的想法在简凝心里炸开了花，简凝耳尖漫上一抹红，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他退开了几步，瞥过眼不再去看了。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此时此刻，简凝有些后悔没多了解实事，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原来，季霄就是至诚集团的小少爷。那自己或许一辈子都够不到他，他想靠近他便只能活在阴影里，作为“季霄的包养对象”，在他人生的一小段时光里留下一抹残影。

　　何其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