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自南飞》蘸星

6、不怕，我在

　　异地恋一定逃不掉的几个问题，无非是生病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照顾，伤心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安慰，节假日的时候他不在身边陪伴，思念的时候他没第一时间出现。
　　思妍在通通经历过这些环节之后，觉得自己还是很不错的，都处理的很好。她本来就不是多粘人的类型，作为风向星座的她，一直觉得是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间，边界感很重要，自由更重要。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思妍没有偷偷查过泽润的手机，也没有限制过泽润不能做什么，甚至也没有要求过泽润改变什么。爱一个人是接受，不是束缚。
　　姐妹们笑她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太傻太天真。只有没受过伤的人才坚守着所谓的信任和自由。要知道，没有一个女人能笑着从另一半的手机里走出来，你小心大意失荆州。
　　思妍不以为然，若是真留不住了就放手，何必执着。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如果泽润真的背叛了她，她的爱情世界必然轰然倒塌，所谓信念所谓爱情也就不复存在了，自己未必能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头也不回的放手，给对方一个成全。虽然她可以做得到不去纠缠，但应该做不到释怀。曾经那么美好的一切，说丢掉就丢的掉吗，她特别想知道那些背弃感情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算了算泽润出国快一年了，天又冷了起来。
　　晚上从图书馆出来，思妍突然特别想吃烤红薯，学校南门就有卖的，思妍不时会去关照。
　　卖烤红薯的大姐总是带着儿子，五六岁的小男孩很乖，会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看书，思妍每次看到，都会觉得有点不真实。一墙之隔的大学校园里，每个年轻朝气的面孔都透露着对未来的憧憬，与眼前男孩窘迫的生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个男孩的未来又在什么地方呢。特别是那次和泽润约会回来，看见大姐的红薯车被打翻，闹事的是几个喝醉的男人，大姐惹不起只能不吭声，小男孩被吓得躲在妈妈身后，两个小手紧紧的抱着妈妈的腿，怕妈妈被欺负。眼神里充满无助和气愤，也许这个年纪的他还不懂得什么弱肉强食，但是看到妈妈被吼，他的本能让他想拼尽全力保护妈妈。
　　闹事的人来的快走的也快，很多学生都在与他们据理力争，那些人自知理亏，很快就走了，没有留下道歉，更没有留下赔偿。学生们都涌上来帮大姐收拾东西，扶车的扶车，捡红薯的捡红薯，思妍和泽润自然也上前帮忙。那一晚，思妍觉得经历了最不堪的现实和最温暖的人间。
　　想到这些，思妍又觉得夜晚也没那么冷了，至少还有这些为了生活奋斗的普通人，散发着人间烟火气，让寒冷的夜晚也有一束光。
　　不过时间毕竟不算早，思妍快步走去南门，买完了烤红薯，思妍收到了姐妹的信息，让她帮忙带一瓶酸奶。思妍没多想，过了天桥就是他们常去的超市，很方便。她马上回复保证完成任务，转头就上了天桥。
　　九点多的冬天，天已经黑了，天桥上影影绰绰，两边路灯的灯光让天桥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思妍其实是很喜欢天桥的，她喜欢在天桥上俯瞰下面川流不息的车流，或者奔波生计去上班，或者归心似箭回家，人们总是匆匆忙忙，在别人的世界里留下一道影子，便一闪而过。
　　可是今天太晚了，思妍一秒钟都不想多停留，准备快步通过。
　　就在她走到下桥一侧的转角处，隐约看到有个人在那里，好像是在做些什么，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思妍警觉的尽量远离那个位置，想悄悄的绕过去。可是好死不死，那个人应该就是特意等着有人经过，或许是老早就观察天桥的另一边看是否有人上来。还没等思妍通过，他立马转身，两只手扯开自己的大衣，让思妍见到了极其不美好的一幕。
　　思妍不敢相信，《请回答1988》里的情节会在自己眼前真实上演，更不敢相信在这个年代的A市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她没有德善那淡定的反应，也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只是啊~~~的一直尖叫。
　　她的反应显然正中暴露狂的下怀，那个变态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甚至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思妍觉得恶心极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愤怒的想丢出手里的红薯，砸向那个人。没想到手刚举起来，还没来得及丢出去，就被一只大手抓住，另一个手掌捂住他的眼睛环住她小跑起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和思考，就被带着过了天桥，直到那个人松开了手，思妍才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不是别人，是辞潇。总是有这么多戏剧化的巧合，猝不及防。
　　思妍刚想说谢谢，就看辞潇拿起手机打电话报警，详细的跟警察说明了情况以及变态所在的位置。挂了电话，辞潇走到思妍面前，询问她是否有事。
　　思妍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吓到了，感谢你及时出现。
　　辞潇无奈：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出来不安全，怎么不叫室友陪你？
　　思妍：她们今晚有事先走了，我从图书馆出来突然想吃烤红薯，顺便去超市帮她们带酸奶。没想到酸奶没带上，还遇到了这种事，呸，恶心死了。
　　辞潇看到思妍的反应，半是担心半是好笑：多亏我正好路过，要不你准备怎么办，牺牲你手里的红薯保住自己的美色吗？
　　思妍瞪着他：那我怎么办，我又没带什么防狼喷雾。
　　辞潇嗔怪：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不赶紧跑，轮得到你教训他？
　　思妍愤愤不平：可是直接跑也太便宜了他！要是能被烤红薯砸到，我也算为民除害。
　　辞潇真不明白这女孩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为民除害的事交给警察叔叔，你别受伤别给警察叔叔添乱就够了。走吧，我送你到宿舍楼下。
　　思妍本能的想拒绝的，可是经历了刚刚的事，还真是有点后怕。她跟在辞潇身边，老老实实的走向宿舍楼。
　　还是辞潇打破了沉默：我给你发的信息你就那么懒得回复吗？
　　思妍也不知道怎么说能显得更合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
　　想怎么回就怎么回呗。怎么，怕回复了我会骚扰你？还是怕太绝情我会受伤？辞潇倒是挺看得开。
　　那倒不至于，就是觉得你表达的挺明白的，而我无法给你想要的回应，就不应该让你心存幻想。思妍琢磨，话都说到这了，干脆今天就说开了说透了。
　　当普通朋友都不行吗？辞潇试探地问。
　　你觉得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我从来不信男女之间的纯友谊，高中的时候，我有个好朋友，我坚信我们就是纯友谊，可是后来相处久了，还是变质了。拒绝他是让我很难受的事，现在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我不想重蹈覆辙，对谁都是伤害，你说对吗？思妍说的清楚明白，辞潇不可能听不懂。
　　可是他都不能陪在你身边，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就像今天这样的事，如果今晚真的发生点什么，你还能说不怪他吗？辞潇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今天这样的事又不是他能控制的，就算他在国内也会有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这根本不相关。你今天不也是恰巧出现，恰巧帮了我，否则你也没资格质问他的缺席。思妍不解。
　　辞潇知道了，这个女孩确实就是他当初喜欢上的那个冷静又清醒的人，虽然内心柔软，但难卸一身铠甲。想走进她的心很难，何况现在里面还住着别人。可是放弃也很难，谁又了解过他的内心呢，他执着的喜欢了这么久眼前这个人，哪怕没有回应，哪怕刚刚遇见就失去，也无法放手，他也很煎熬。
　　辞潇还是想再争取一次：所以，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公平竞争的机会？
　　思妍有点愧疚：何来公平？他已经在我心里了，你们都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不是吗？辞潇，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我们没有过多的接触，甚至根本不熟悉，你喜欢的是想象中的那个我，而不是真实的我。
　　辞潇否认：不是这样，我相信一见钟情，也相信自己的感觉。
　　思妍笑了：你怎么还有点天真啊。好了，今晚的事真的很谢谢你，你也赶紧回去早点休息吧。
　　辞潇看着转身离开的思妍，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也许只有等待才是他能做的，也是他最擅长做的事。
　　回到宿舍，跟姐妹们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大家一阵惊慌，商量着以后千万不能任何人独自走夜路了。大家把思妍紧紧围在中间，好一阵安抚，佳欣还嚷着今晚要和思妍一起睡。思妍赶紧求饶，要知道佳欣的睡姿真是不敢恭维，她可接受无能。
　　思妍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把今晚的事告诉泽润。瞒着他是能让他不担心，可是自己难免心生抱怨，如果每次遇到事情都这样处理，日积月累，两个人的感情就会受到影响。一个人觉得自己整日委曲求全，另一个人永远不思其解，嫌隙会越来越大，不要这样，这样不行。
　　宝宝，今晚我遇到了可怕的事，南门天桥那边有暴露狂，太恶心了，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把我吓坏了。不过辞潇及时出现帮了我，我这会儿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还有，我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他，告诉他我们之间不可能，快夸我。
　　信息发过去的时候，泽润正在和同学讨论老师布置的作业。
　　其实最近泽润也并不顺利，就在他以为自己逐渐适应了周遭陌生的一切的时候，发现课程的难度比自己想的还是要高，而且同组的同学都好卷，说好的美国学生不像中国学生那么拼呢，怎么他的这些同学都更卷更拼。既然出国了，就不想混日子，更不想对不起父母花费的这些钱。虽然泽润的家庭条件是完全可以支持他出国读书的，但泽润总是觉得父母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是大风刮来的，也是花光了幸运得到的，总之是要珍惜。
　　他的这些观点让思妍觉得很欣赏，也是思妍那么信任他的一部分原因，不是纨绔子弟还有上进心，这有多难得。
　　泽润忙学习忙到焦头烂额，虽然没有忘记远在国内的思妍，但是明显最近跟思妍的互动要少了一些。有时候一天学习完，回到住处累的倒头就睡了。
　　思妍没有抱怨这些，她感恩他们都有遇见更好的自己的机会，也珍惜彼此奔赴未来奔赴对方的坚定。她觉得他俩的未来会有星辰大海，不急于目前一时的岁月静好。
　　泽润抽空看到信息的时候，距离思妍发送信息已经过去12个小时了，这时差算是让他倒明白了。
　　泽润很懊恼，懊恼没有第一时间关心思妍，也懊恼思妍出事的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
　　视频电话很快接通了，思妍刚下课，一脸的灿烂。阳光在她的脸庞发梢都镀上了金边，她那琥珀般月牙一样的眼睛里熠熠生辉。泽润有那么一刻被美的恍惚。
　　宝宝~泽润只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你忙完啦宝宝？我刚下课，刚才那节课完全没听懂，看来考试的时候又要临时抱佛脚了。思妍在开玩笑。
　　泽润当然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和自责，可是自己做的确实不好：宝宝，我都没能第一时间回复你，你不怪我吧。
　　当然不怪你，你最近很忙我知道的。我也有很忙，忙着学雅思，早点去见你。思妍尽量不去提昨天的事。
　　宝宝，我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怕，我在。泽润想到的只有这句。
　　思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眼眶湿润了。昨天遇到危险的时候没哭，被辞潇拉走的时候没哭，被姐妹们安慰的时候没哭，给泽润发信息的时候也没哭，可是听到“别怕，我在”这四个字，她就是鼻头一酸，眼泪掉出来。泽润是不是出国前在自己身上安了个眼泪的阀门，怎么他总是让自己控制不住流泪呢。
　　宝宝，我昨晚真的好怕，你要是在就好了。不过你不在也没事，我决定要加强锻炼，好好保护自己。从明天开始，不对，从春天开始，我每天跑步。再遇到这种事，我一个飞踢，让变态滚远点，你觉得怎么样？思妍眼角还挂着泪呢，也没忘了开玩笑。
　　我觉得可以，这个办法不错，我们一起锻炼，我陪你。
　　思妍万万没想到泽润当真了。让她跑步不如杀了她吧，她可是最讨厌运动的，能不动就不动是她的人生信条，静止可以延长生命，谁劝她运动她都要拿出这句话来搪塞。
　　不过当真就当真吧，先拖到明年春天再找理由就行了。思妍小算盘打得响亮。
　　宝宝，承诺过的事情不能反悔哦。泽润再一次看穿了思妍的心思，其实也没什么难度，毕竟他太了解思妍了。
　　那个…那个…你快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我们明天聊，晚安晚安。思妍急切的想挂电话。
　　等一下~~~泽润制止思妍。
　　怎么了？思妍疑惑。
　　这就完了？没别的事了？泽润提醒。
　　哦哦，亲亲啊，么么哒。思妍以为是告别吻。
　　不是这个，事还没问完呢，着急挂电话干嘛。泽润继续提醒。
　　还有什么事啊？思妍是真没明白。
　　昨晚的事啊，你略过了一大段没交代。你觉得我可能不问吗？泽润挑明了。
　　哈哈，你说他啊，我不是信息里说的很清楚了，凑巧遇到帮了我，后来我也很明确地拒绝了，特别明确，毫不犹豫那种。思妍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展开说说呗。怎么帮的，怎么跳到拒绝那段的。拒绝前发生了什么。详细说说，我不累也不困，没有更清醒的时候了，不说明白别想挂电话。泽润又来了。
　　思妍只能一五一十的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没有遗漏一点细节，毕竟泽润也不允许她遗漏啊。
　　听完了思妍的交代。泽润沉默了一会儿。思妍心里忐忑不安。
　　宝宝~思妍叫了泽润一声，他这样不说话还挺让思妍害怕的。
　　我在呢。泽润应了她。
　　你怎么不说话？思妍小心翼翼地问，他以为泽润吃醋生气了。
　　我在想，他昨晚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泽润那边光线有点暗，思妍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哪句？我觉得他就是瞎说，你别往心里去。思妍尽量安抚。
　　他说“如果今晚真的发生点什么，你还能说不怪他吗”，我知道你不怪我，可是如果真的发生点什么，我又怎么能不怪自己呢。泽润声音越来越小，思妍都有点听不清楚。
　　可是现在什么也没发生啊。这都是意外，谁也预料不到的。你觉得你没有保护好我，我还时常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你呢。你一个人在国外，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课业压力大不大，生病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你拿药端水，如果非要这么衡量，我们谁又不曾亏欠谁呢。事情没有大小之分，只是我们太重视了，就显得它很大，对不对？此刻思妍的理性占了上风，她一直很拎得清。
　　你说得对，可是我就是有点难受，想陪在你身边。泽润还是闷闷不乐。
　　我也想陪在你身边。想你了宝宝。思妍深情的看着泽润。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想抱着你，想亲亲你，想……泽润突然的停顿让思妍秒懂他的意思。
　　好讨厌啊你，这么深情的时候能不能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思妍数落。
　　我一个字没说，换你这么多批评教育。我也控制不了自己啊，爱一个人就是会想这些，你懂的对吧宝宝。那副不正经的表情又出现在了泽润的脸上。
　　看来你还是不够累。思妍吐槽。
　　累肯定是累的，但是想也肯定是要想的，谁让我的宝宝这么美艳动人还香香的软软的，好抱好亲还好……又来了，该死的停顿。
　　思妍嘴上说着烦人，身体却跟着不争气的悸动。
　　宝宝，等我过年回国，好好陪你，好好爱你。建议你提前锻炼身体，补充体力。看来泽润的心情好起来了。
　　闭嘴闭嘴，挂了，烦人精。思妍匆促着挂电话，其实她是心疼泽润辛苦，想让他早点休息。嬉闹着挂了电话，思妍还没从娇羞的感觉中缓过来，就收到了泽润的信息，很简单：别怕，我在，等我。
　　思妍的娇羞瞬间又变成了感动，他是怎么知道这几个字会让自己破防的。怎么就从这长长的通话中提炼了这几个字来戳我，是不是过于懂我了，泽润真的很讨厌。
　　掐着手指数距离泽润回国的日子，生活突然有了盼头。
　　好像异地恋也没那么难以应对，虽然思念很绵长，但是双向奔赴还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思妍像中了魔咒一样，时不时就会想起这句“我在”，每每想到都禁不住嘴角上扬。佳欣第一次看到思妍这样，以为她中邪了，渐渐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