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红绸自她身上扯下的时候,寇景恍惚了一瞬。
      昨夜的那个梦境,似乎更清晰了。
      昏暗的厅堂中,摇摇曳曳的烛光落在她的脸上,这样近的距离,他几乎能看见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暖红色的纱帐,垂在两人中间,使一切景象都变得尤其朦胧模糊,好像某种暧昧不清的暗示。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新婚的夫妻,不拜堂吗?”
      她惊讶地盯着他,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想羞辱自己,但眼神已微微冷下来:“我已经拜过堂了,不用再拜。”
      翻涌的醋意使那句不加思考的冒犯之言冲出口:“那和我也拜一次。”
      掌风即将送到他耳边时,他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失言了,你不要生气。”
      那人瞥过头,本来不看他,却终于忍不住带着怒气转过脸瞪他一眼:“放手。”
      她阴阳怪气地刺他:“我知道殿下不喜欢我这种人,更别说还要和我这种有夫之妇装夫妻,确实是太委屈您了,但您看不上我,我可也不敢高攀您呐,何必还来羞辱我?”
      “如今只是权宜之计,要是您实在怕我吃了您,我今晚在离床最远的角落打地铺,保证明天早上起来您还是清清白白的。”
      他看着她因怒气而带上薄红的眼尾,心底嗤笑一声,要什么清清白白,就是要这么不清不楚才好。
      但这话说出来,他怕她真的会怒了,只能把要起身离开的她按下去,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陷在罗帐堆里的人,克制住某些翻涌的念头,长腿一迈离开了。
      “来来来,来喝酒,庆祝我们的寇小王爷喜得魁首,今天大家不醉不归!”
      刑部尚书家的儿子贺常起哄的声音让寇景思绪回笼,他懒洋洋地接过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被人群拥着笑闹时,忍不住想。
      不过是年少慕艾而已,自从她订婚之后,自己就特意避开她,这些年都快忘了这个人,怎么昨夜又梦到她?
      真是有些离谱了,还梦到那样的场景,难道自己还能去做撬人墙角的丢脸事吗?
      那怎么可——
      然而想起梦中他们咫尺相隔时,近得仿佛能吻上的距离,寇景可疑地沉默下来。
      趁着人群还在喧闹,沈荼拉过桂枝就跑。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跑?”
      沈荼这才察觉,自己刚刚的举动,竟然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本来抛红绸的时候,她也有些被众人感染的开心,可是在对上二楼雅间的那双眼眸时,她的心脏忽然一阵悸动,大脑更是一片空白,随后莫名的哀伤与眷恋笼罩了她。
      沈荼忍不住盯了他一眼,又控制着自己垂下眼,以免泄露自己复杂的心绪。
      如流水的情绪消逝后,梦里那些模糊的事情又清晰起来。
      寇景这个人,在书里,是女主白瑶最为敬重爱戴的义兄,最开始白瑶不过一介孤女,全凭寇景的看重与关护才在踩低捧高的京城中站稳脚跟,也是他的火眼金睛,数次揪出她才是暗害白瑶的幕后主使,为白瑶一次次找回了公道。
      她诬陷白瑶时,是他找出端倪救白瑶于水火之中。
      她陷害白瑶时,是他在倾盆大雨中为她擦净眼泪。
      他曾怒斥过她蛇蝎心肠,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也曾在白瑶生命垂危时狠狠掐着她咽喉,一字一句地道:“若是瑶瑶死了,我一定要你为她陪葬。”
      如果刚才的失常是因为梦里残留的情绪,那按理来说,她应该讨厌他的,可是为什么那一刻的心绪如此复杂?
      沈荼想不明白,便暂时将它们放下,她避开桂枝的询问,笑问她:“胭脂铺子在哪里?”
      桂枝什么疑问都抛到脑后,一心只有她的胭脂铺子了,她快乐地一指:“那边!”
      顺着她的手望去,烟霞斋三个金漆大字映入眼帘,檀木制成的牌匾下,有一片枫叶落在下角,颜色极为鲜妍,深深浅浅的橘色、红色,顺着枫叶的脉络如烟霞般铺开。
      看见那片枫叶时,沈荼终于了然,她捏捏桂枝的脸:“什么时候知道的?淮明的店铺已经开到这里了?”
      桂枝口齿不清地道:“我昨天才知道的,夏姐姐让我问你今年的分红还是记在账上吗?”
      “她还让我告诉你,再不去找她,她假账都快造好了,她不信这次你还能看得出来。”
      沈荼笑:“还是记上,告诉她过几天我就去查她的帐。”
      夏淮明是她前几年交到的友人,她出身商贾之家,父亲只有一个独女,却不愿意把家业给她继承,一心想给她招婿,然后带着她未来丈夫做生意,让她规规矩矩地在家里相夫教子。
      在她父亲要把她摁着嫁人那天,夏淮明直接从家中逃了出来,一路奔波到京城,踌躇满志地想要大干一场,身上带着的银钱却已经用了个七七八八。
      沈荼是她在京中交到的第一个好友,也是第一个投资她的人。
      两人谈笑几句,沈荼拉着桂枝进了烟霞斋的大门,一个穿蓝色绸裙的中年女子迎上来,询向她们是否需要自己介绍这家店的特色产品。
      柜台上摆着上百种不同花色的瓷盒,眉黛、胭脂、水粉,一应装饰之物,应有尽有。深红浅粉,橘黄黛蓝的颜色在展柜上铺开,打眼一瞧,仿佛进了春日五彩斑斓的花园。
      一旁还有些珐琅掐金丝、珊瑚镶琉璃、金漆带螺钿的木盒,日光一照,流光溢彩,瞬间便让人理解为何有买椟还珠一词。
      细眉白面的女子笑得和善,她拿起摆在店里最显眼地方的白瓷盒:“这款口脂,是店里近日卖得最好的,要不要看一看?”
      桂枝接过白瓷盒,示意沈荼伸出手,在她手背上晕开胭脂,瞬间便如同雪地中盛开了一抹红梅,润泽晶莹地挂在枝头。
      她又瞧了瞧,见这口脂质地细柔,上色均匀,有些满意地点头。
      妇人见此便笑道:“这盒口脂,要取立春日最透香的梅花,用玫瑰油和海外的橄榄油调和,再加洛神花调色,窖藏一个月才能制成,如此才能色香俱如红梅。”
      “除了姑娘手上的样品,店里只有最后一盒了。”
      “好看!”桂枝笑着点头,“我要了,麻烦掌柜等会给我一起包起来,我再看看其他的东西。”
      她说完便想拉着沈荼去看其他的东西,忽然却听见一声有些讶异的呼喊:“沈荼?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在这?”
      一个发髻高耸的白胖妇人盯着她们,好像很奇怪她们两人竟然会出现在这个一看就十分昂贵的胭脂铺里。
      这人着了一身桃色罗裳,外套一件烟青色绫罗袄,手腕上圈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珊瑚镯,鬓边的南珠掐金丝耳坠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珠光宝镯,绫罗绸缎,看起来就富贵得很,可惜这般富贵,不应该出现在京中小吏的妻子身上。
      事实上,她那一身全是镇国公府里的东西。
      “婶婶。”沈荼向她解释,“我来挑些胭脂,明日他便回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面上适时作出些羞赧。
      沈海的妻子,沈荼的婶婶赵氏,闻言点头道:“是该如此,你好好打扮打扮,见了他也主动些,你这孩子,自小在这男女之事上便木愣愣的,以前叫你和他们一块玩都不去,婶婶还怕你不解风情,抓不住姑爷的心,如今见你开了窍,婶婶可真高兴,好孩子,明天可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对着自家的金主姑爷,她现在可是殷勤得很,恨不得沈荼和他现在就绑在一起,才好多多沾光。
      “婶婶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家去。”
      她说完这句话,便快步走出门。
      等她走远后,桂枝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小姐你猜她为什么走那么快?”
      沈荼眨眨眼,故意回道:“应该是有事吧,婶婶不是说了她有事吗?”
      赵氏其人贪财又市侩,有利可图时便嘘寒问暖,反之则刻薄至极,要说为人,实在算不上聪明,做戏也只在嘴上,连三瓜两枣的甜头都舍不得给。
      桂枝愤然回道:“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她舍不得给你买胭脂,所以找借口溜走!”
      沈荼“啊”了一声,似乎才回过味来,正想继续夸夸她,桂枝却已经回过味来:“好哇小姐,你又逗我?!”
      沈荼咳了一声:“桂枝,我们再看看水粉吧。”
      这些年来,夏淮明的生意越做越好,沈荼的分红也十分可观,只是那些钱她从没动过,也保持着一贯简朴的生活方式。
      沈海苛待她,也不是什么秘密,既然这样,便再明显些好了,若是以后闹翻,也能更轻省些力气。
      这些年,因为镇国公府失势,沈海对她的态度也极差,后来宋远起复后才好起来,但宋远送给她的东西,大部分沈海都会到搂自己的手里。
      沈荼虽然装作不知道也不过问,但其实他们到底私吞了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
      如果沈海见好就收,不做超出她底线之外的事情,那么那些东西便算她这些年借住的资费,以后不再来往便是。
      如果他还不甘心——
      沈荼的面色冷下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