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不受与争锋》春从春游

61、Chapter61

　　柳景瑜特意提前了返程的时间，回到住处，肖白不在。
　　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桌几蒙上一层浅浅的灰印，像是空置了数天，没有人息。原本悬着的心蓦然一沉，柳景瑜说不清楚此刻心底泛起的情愫究竟是失落、还是释然。他试着拨通肖白的手机号码，然而接电话的却不是本人。
　　这一次，柳景瑜的反应异常平静。
　　“小瑜，是我。”
　　“我知道，让肖白听电话。”
　　君野话音一顿，小心翼翼的回：“他出门了，说要去海边走走，手机忘记带……”
　　“忘记？我看他是故意不带吧。”
　　“你别误会，他是真的忘了……”
　　“也好。”柳景瑜自嘲的轻笑，“麻烦你一会儿转告他，我等下就搬走。”
　　“搬走？……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他没告诉你？”柳景瑜的口吻听似漫不经心，实则饱含刻意的试探。
　　“他在这里住了几天，什么都没说，只是看起来不太开心。”君野沉默半晌，又道，“小瑜，我和肖白没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能相信我，就算不能，我也不希望你们因误会而……”
　　“君野，你太高看自己了。”柳景瑜蓦地截住他的话，“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你不必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柳景瑜语速放缓，吐字清晰，“你只要告诉肖白，我在他家等他两个小时，要是超过时间他还不回来，那，就到此为止吧。”
　　“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君野，你听清楚——这是我和他之间最后的机会。”
　　君野心知，这便是柳景瑜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再多，绝不可能了。当下无奈应承：“好，我会告诉肖白。”
　　声甫落，君野又有一瞬间犹豫了。他虽不知柳景瑜和肖白之间到底发生何事，然多多少少，凭直觉也能猜出七、八分。这两个人认识的时间太长太久，分分合合不知多少次，真正互明心迹的时日却是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现下好不容易在一起相处，竟这么快又走向决裂边缘，不得不让人惊疑。但世间事，唯有情之一字不拘伦常、不着深浅，外人不曾深陷其中，自是无可置喙。此时此刻，他能为他们做的，也仅仅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出了门，入眼即是一望无垠的海岸。白浪温柔翻涌，沙滩上星罗散布的人影如天地山水间的幽幽点墨，纵身渺小，犹能勾勒出一番灵动异彩。君野向来独爱海滨这道宽厚壮丽的风景，此际却无端感到一股凉凉的寒意自脚底升起、弥漫。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希望下一秒就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但现实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找不到肖白。
　　低头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印象中，肖白爱去的地方不多，可能会去的几处他都找过了，实在想不出肖白还会去哪里。不得已，他只好沿着海滩漫步寻找。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事实证明，此举亦是徒劳。
　　再拨柳景瑜电话，偏那头久久无人接听。
　　君野急得额上出了一层细汗，就在他几乎束手无策的时候，奇迹降临了。
　　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接听后耳边响起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声调。
　　“肖白！！”君野近乎失控的脱口而出，不顾形象的大喊，“你去哪里了！小瑜一直在你家等你！”
　　“哈？你在海边吧，风好大，慢点儿说。”
　　君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蹦出喉咙了，可肖白却那么悠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肖白你听着，小瑜一个小时前打来电话找你，要你两个小时内回家，否则他就搬走，你现在马上回去留住他，应该还来得及……”
　　“你说，小瑜回来了？”
　　“是！你到底听懂了没有？错过这次的话，你们就再也……”
　　“等等。”与对方急不可耐的语调截然相反，肖白心平气静的接过话茬，“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也知道小瑜想对我说什么。可是，要我一个小时内从高速赶回市区，君野……你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君野越听越糊涂了：“高速？你怎么会在高速？什么意思？？”
　　“简单说，我要去趟B市，正在开车的路上，就是这么回事。”肖白言简意赅的解释，“我的手机就放你那儿吧，这段时间我暂时先用现在这个号码。”
　　“你……”君野从肖白的话里蓦地联想到一种可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真的是故意不带手机？”
　　“这个问题重要麽。”肖白声音低缓，听不出喜怒，“我既然已经出发，就注定回不了头了。”
　　竟然、果真是故意的——看来，自己对肖白，还是远不如柳景瑜对肖白的理解透彻啊。着急为他们焦心的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原来，当事人早就心如明镜。
　　“……我明白了。”君野感到一阵深切的无力正在缓缓把自己击倒，连带语气都带上一抹沉痛的哀殇，“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挂掉电话，君野仍是不安。他一想到还在原地等待的那个人，便忍不住心如刀绞。反复煎熬带来的是辗转的痛，就在钟表的指针即将走过半圆的那一刹那，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似地夺门而出。
　　驱车来到肖白住处，君野轻衫湿透，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晕红。此刻距离两个小时的时限尚有余裕，但他不敢肯定那人是否一定还待在这里。要是一会儿见了面，要怎么和他解释呢？他看到来的人是自己，会不会伤心失望？……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几乎要叫君野崩溃。
　　好不容易，他下定决心按了门铃，却仍是被那骤然响起的清脆铃音吓了一跳。单调循环的旋律像细针刺在心尖上，引起阵阵颤栗的微痒。
　　按了许久，无人应声。倒是吵到了隔壁，主人一开门就满脸狐疑的上下打量君野：“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没带钥匙？”
　　君野一愣，心知对方把自己误认为柳景瑜了，顿时又慌又急：“你看到的是我弟弟，请问他走多久了？”
　　“哦，原来这样。”那人抬手压了下睡得乱蓬蓬的头，一脸惋惜，“有一两个小时了吧，你来得可真不巧。”
　　什么，一两个小时？莫非，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等肖白？所以方才给他打电话，他也久久不接。原来无论肖白回不回来，今天的结局都不会更改。对那两个人的世界而言，难道由始至终，自己都不是那个能够介入的人麽？……
　　心思百转千回间，君野呆怔当场，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迷惘了。
　　礼貌的和隔壁人家道过谢，他就默默地下楼了。
　　陷入深思的君野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驾车离开时，小区停车场的另一辆轿车也随之缓缓开动了。两辆车分别朝着一条路的两个方向，渐渐驶离，直至淹没在车水马龙中，终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