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不受与争锋》春从春游

60、Chapter60

　　一年一度的业界峰会名家云集，柳景瑜先前揽下的科研项目便是为此而准备的。他素来对学术研究着迷，项目愈难愈舍得下苦心钻研，获就的名利和其他舆会者相较，自是不遑多让。
　　五天的会程过半，一切尚算顺利，然而面对诸多赞誉，柳景瑜的心态却不复往昔沉静。他和肖白，原本没有捅破那层关系的时候，反而是相安无事的。毕竟肖白颓废散漫也好、功成名就也罢，都和他没有必然联系。他视肖白为朋友、更是对手，甚至享受独自一人战斗的清高与寂寞……而今两人关系骤然变化，失去旁观的立场，再面对与肖白有关的事情，他便无法置身事外。离得越近看得越分明，岁月潜移默化改变了彼此，如今各自塑型，妥协谈何容易。
　　恰如这次双方冷战，表面上柳景瑜无动于衷，事实上无论是心情还是思绪都受到严重影响，处理方式上应有的理智亦不复清明：明知道旧事重提、无端指责君野是错误且无济于事的，他却忍不住一时磅礴的怒气。原以为这次因公出差不失为一个冷静的机会，可出乎意料的是，身在外，心情却依然不能平复。曾经能轻易做到的云淡风轻，如今，竟成作茧自缚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这般郁结难抒的心情，在他乍然于会场上遇见幸芝后，显得尤为凝滞了。
　　半年未见，幸芝的长相愈发出众。一进入会场，柳景瑜想不注意到都难——他那么夺目，虽形容淡漠却冰清雪质，站在哪里都能轻易成为视线焦点。
　　撇开肖白不谈，幸芝算柳景瑜的半个学生，两人自赴美一别后便再没见过面。柳景瑜知道幸芝休学，却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此？纵然满心疑惑，他仍不失风度的主动上前，直到走得近了，才看清幸芝身边还有一人，面容优雅、眉目清朗，举手投足自带一股有别于年轻人的沉稳气质。
　　“柳老师。”
　　柳景瑜未及开口，倒是幸芝先打招呼了。一旁罗成见状，不由多看了柳景瑜一眼，旋即眉目带笑的伸出右手：“原来是声名远扬的柳教授，幸会幸会。我是内务部的罗成。”
　　“罗先生客气了。”柳景瑜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场面话，故而礼节性的伸手与之轻握后，仍是看着幸芝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幸芝自觉情势微妙，一时无言，索性沉默不语。反而是罗成极有兴趣的替他接过话茬：“无巧不成书嘛。我早就听说刘教授是幸芝的老师，请这边坐吧。无聊的会议开始之前，我们好好聊聊。”
　　柳景瑜见他说话风趣，并不惹人讨厌，便点了点头，随罗成一道落座了。幸芝无奈，只好也跟过去。刚要坐下，又听罗成说：“小子，我身边这个位置是给你父亲大人预留的，至于你嘛，当然是坐柳教授旁边这个位置了。”
　　“……”
　　幸芝压下内心想要揍人的冲动，面无表情的依言坐下。
　　柳景瑜听见罗成提及幸芝的父亲，幡然领悟过来，心中疑惑稍解。后与罗成多聊了几句，便厘清了幸芝出现在此的来龙去脉。
　　从头至尾，幸芝始终保持缄默，面上看不出表情——
　　直到会议开始。

　　幸真是和会议主持一起出现在会场的。自那高挑纤瘦的身影映入眼帘，幸芝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不得不说，他们长得很像。幸真是个很会保养的人，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年岁的痕迹。象牙白的西服穿在他身上，不可不谓天工巧夺，愈发衬得腰身笔挺、双腿修长。与幸芝明显不同的是，他戴着眼镜，而且看起来度数不轻。
　　经过幸芝身边的时候幸真脚步未停，径行至罗成身边落座，动作很是熟稔。
　　今天的会议旨在对之前各家提交的研究项目进行研析、探讨，形式也转为较为轻松的座谈，因而气氛不比前几天严肃。幸真大多时候都在聆听，偶有发言，亦极尽精妙，幸芝在旁默默看着他的侧脸，心底又生出几许疏离之感。
　　待结束散场，两父子方才正式对上眼。
　　“你怎么又瘦了。”幸真身形略高，斜睨了幸芝一眼便蹙眉对罗成道，“我让你好好管教他，可没让你虐待他。”
　　罗成听了颇为委屈：“他自己不爱吃饭，整天郁郁寡欢，养不胖能怪谁呢？”
　　幸真冷哼一声，总算没有计较，继而对幸芝道：“我不想深究你是为了什么才突然转变心意来这里，但既然做出选择，就不要辜负他人的一番苦心。你折磨自己，但不会有人因此而心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面对父亲近乎苛责的话语，幸芝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眼神透着冰冷，抗拒的意味甚浓。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有些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幸真仿佛看透了幸芝的心思，一语点破症结所在，“年轻人受点伤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学会放下。如果半年之后你还是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我会考虑叫老爷子把你送回去。到时候，你再随心所欲混你的日子吧。”
　　幸真说完就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罗成盯着表情僵硬的幸芝猛瞧。
　　“喂喂，人都已经走远咯，快回神。”罗成夸张的在幸芝眼前摆了摆手，狐疑猜道，“阿真怎么突然对你发这么大脾气？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幸芝恹恹的一扭头，“反正跟你没关系。”
　　谁知罗成脸比城墙厚，“谁说没关系？阿真让我好好管教你，也算你半个老师嘛。”
　　“老师？”幸芝想到刚才罗成和柳景瑜相谈甚欢的情景，不觉心结又起，“第一次和人见面就对我的事情无所不谈，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原来你是不喜欢柳教授啊。”罗成仍是笑。
　　“没有。”
　　“既然没有，方才他在场，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这不合常理。”
　　“你认为什么才是常理？”
　　“你们师生一场，又久未重逢，见面难道不想谈谈心吗？”罗成顿了顿，又退一步道，“就算不谈心，寒暄几句不过分吧？”
　　幸芝觉得好笑似的，唇角微抿，却是不见笑意。
　　如果只是普通的师生，他们当然可以谈心。但幸芝心知，看见他，就仿佛看见另一个人。这种联想令人不快，却又无从解脱。
　　“我有点累，不回工作室了。”
　　说完不等罗成回复，幸芝转身走了。
　　“这对父子还真是……”
　　言语未尽，罗成收敛神思叹了口气，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