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宿敌黑莲花收为己用》张二佛爷

3、蛰伏

　　北齐人攻破盛京城后，改名永州，北齐威南将军宣平侯镇守永州城，在焚毁的大梁皇宫旧址上，建起了宣平侯府。

　　一转眼，已经过去四年。

　　这日午后，侯府膳房中传来骂人的声音：“你们这些梁人，惯会偷奸耍滑！快点滚开，别在姑奶奶面前碍手碍脚！”

　　骂人的是老夫人房中的宫女福儿，她长得白白胖胖，脾气暴躁，尤其对梁人看不过眼，每天都是非打即骂。

　　在膳房做杂事的江遥似乎习惯了北齐人的霸道，不悲不怒，只是平静地立在一边。

　　“梁人只会做这些猪都不吃的东西吗？”福儿将一锅炖牛肉向侯府家厨扔去，顿时满地狼藉，那家厨也不敢反抗。

　　小奴婢江遥蹲下身擦地，这样的事最近经常发生，她习惯了。

　　福儿见了江遥，又骂道：“我看你们梁人就是坏，存心给我找不痛快！”

　　江遥没说话，待她骂完离开后，默默收拾了衣服和地面，将地上的牛肉捡进一个瓮中。

　　等福儿走了，家厨又把不快发泄到江遥身上：“你不会快点吗？好死不死，耽搁我做事。老夫人怪罪下来，你先吃一顿鞭子！”

　　江遥从不还口，对梁人来说，能留在膳房是一份好工作。北齐人一向把脏活、累活指派给大梁的奴婢来做，她因性格沉稳踏实，才有机会在这里打下手。

　　***
　　般若换了个姿势，将自己挂上树杈又睡着了。她的胳膊和小腿从树树上垂下来，肌肉匀称，且已经晒成了浅棕色。这都是拜膳房的劳碌所赐。

　　北齐人瞧不起大梁人，给她们分的全是低贱的苦力活——这四年来，她每天都要劈柴、擦地、倒泔水、沤肥……好在她天生力气大，一个人能顶几个人。

　　一只吸血蝇虫悄无声息地靠近她，企图在她胳膊上一亲芳泽。般若随手一捞，轻轻夹住了那只虫，举到眼前。

　　虫子长了一双大眼睛，圆鼓鼓的身材，不断拍打翅膀威胁她。般若今天心情大好，不欲杀生。她已经存了一小笔钱，也长大识字了。

　　遥姐姐说以后找机会离开皇宫，让她买个宅子，种种地什么的……

　　“听着小虫，现在放你一条生路，回去告诉你的同伴，别去惹树上那位小美女！”她懒洋洋地叮嘱完，轻轻一抛，目送那虫子远去。

　　那吓傻的虫子四下乱蹿，一头撞上蛛网。立刻有一只肥厚的大蜘蛛，扑出来将它抱住。

　　“哈？善哉善哉，非我本意！”般若彻底清醒一，从树杈上跳下，拖出十余捆木头，慢慢片成片。她做这些活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忙了一晌，将木头堆上板车运进柴房。

　　这个时辰，正是各宫交接班的时辰，有些得了闲的宫人，会聚到此处来聊天。最开始将他们聚在此地的就是江遥，她性格大方，时常从膳房偷拿来主子们不吃的鱼、肉、小菜分享给大伙儿。渐渐的，大家就习惯了到这里聊天说话。

　　今天江遥带来了好几个瓮；容衣局的常巧带来了几块帕子送给众人；太医院的跑腿陈平则带来了太医们赏的活血化瘀膏，常受打骂的奴才们很是需要，还问陈平下次能不能带些去疤的玩意儿。

　　全场最受欢迎的是王大，他因手脚勤快，做事机灵，被主子提拔去了马房。在那里，经常能见着各位大人的马夫、奴仆，也就得了各种外面的消息。

　　现在王大就在讲故事：“你道这几日，为何那些北齐婢女个个怨气冲天的？且听我说呀，是那宣平侯的老娘，也就是太夫人，自从来了南方，水土不服，最近肠胃都不太好了！”

　　“对对，太医院天天往太夫人宫里跑呢！”陈平插嘴道。

　　“这宣平侯呀，虽然是北齐一等一的王侯，威南将军，与北齐王几乎平起平坐，但他娘，原是个草原上的牧女，怪脾气多得要命，谁也伺候不好！”

　　“哦！”众人频频点头，这种出身的老太太，有些怪脾气也是应该的。

　　“再说这宣平侯，心里也不痛快。北齐王让他驻守永州城，据说啊，过段日子派另一位大人过来巡查，摆明了是对侯爷不放心！”

　　“派谁过来，谁呀？”

　　小般若不想听这些帝王将相的故事，她吃了一块腌鹿肉，觉得不够味儿，又想够罐子里的烤鸡腿。可是众人听得太认真，谁也不愿意给她让个空。她只好踮着脚，尽量伸长胳膊。

　　“一个与宣平侯生过嫌隙的人……”王大挑着眉毛，神神秘秘地问，一脸“大家懂得”的表情。

　　哦？这就要说到人人都爱听的“红颜祸水”的故事了，众人越发期待。

　　小般若看准了一只鸡腿，正要下手，王大反手拿起鸡腿，笑得一脸猥琐：“这事儿啊，与咱们大梁的一位旧臣有关。在座各位，可能还见过他呢！”

　　哦？？众人兴致更浓了，脖子伸得长长的。

　　王大压低声音：“这事儿可不能往外说，说了，大家都要‘咔’！半点含糊不得！”

　　听到他的威胁，众人顿感紧张刺激，连连点头。

　　“当初，北齐王宫里有一名侍卫总管，生得相貌姣好，尤胜女子，不知你们可曾听过？名唤百里琦……”

　　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江遥的心口，一阵钝痛。百里琦，杀了先皇的凶手！

　　她眼前蓦然出现另一个画面：宫中宴饮，苍冷的雪夜中，一个少年稚嫩的身影。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恶魔。

　　那时他的身形尚未完全长成，穿着过大的盔甲，站在雪夜执勤。她提一盏宫灯跑出去玩，路过少年身边，好奇地走近。

　　少年冷冽的眼眸中映出一丝灯光，他说：“是你啊……你还有糖吗？”

　　她那时候慌张地翻找衣袋，袋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是真想找出点东西送给他啊……可惜她并不是受宠的公主，半夜跑出来也无人寻找。

　　她还同他说了几句话，她怎么会知道那个人是一个恶魔呢？

　　她怎么知道，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一群虚伪的恶魔呢！

　　众人聊天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中，王大正讲到精彩处：“这百里琦啊，心性邪恶。北齐人杀过来那天，他砍了成康王的头献上去，自此飞黄腾达，受了北齐王的赏识。不想，咱们这位宣平侯呀，嘿嘿……”

　　他笑得越发神秘，大伙儿听得越发兴起。

　　“且说，北齐王宴请臣下，宣平侯一见百里琦，容颜倾城，惊为天人。他吃醉了酒，将那百里琦的手抓入怀中……”

　　“咦！”众人齐齐发出鄙夷之声。

　　江遥及时捂上般若的耳朵。

　　“遥姐姐干嘛？”般若扭着身体抗议。

　　“非礼勿听。”江遥严肃地说。

　　王大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他本人亲自在宫宴上旁观似的。讲到激动时，更是演出二人打架的动作。

　　“那一日两人当众大打出手，后来，还是北齐王亲自出面，摆平了这件事。”

　　“哦！”大伙儿齐齐发出感叹，这背叛大梁的百里琦，既憎恨，又鄙夷，还夹杂了一丝意欲窥探的好奇心。

　　唯独江遥，似乎对这个故事毫不上心……只垂目整理般若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