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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与二哥疏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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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年岁高,闽霁从两三年前就开始逐渐接手打理家中事务。
安排年长的仆人出府,给适龄的家仆主办亲事,她处理此类事务可谓得心应手。
皇上给她的差事与此并无不同,只是影响更大,牵扯更广,人数更多而已。但有皇上指派的四部员外郎协助,又有得力的宫中女使和宦者从旁周全,做起事来竟是比从前还轻松一些。
一群人天天聚在侯府偏厅叽叽喳喳地讨论,不过十来天就把朝廷能给的资源全盘梳理并确认。
闽霁说:“这件事的办理顺序不是先去河西军公布筛选条件,而应该先摸清楚朝廷能给多少赏赐、房子和银子。总体资源算清楚,再判断怎么分。分给一百人,一夜暴富;分给一千人,大家乐哈哈;分给一万人,呸,打发叫花子呢!”
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跟太子岔开时间分批去西郊大营,但她说得不无道理。
她说话娇俏活泼,做事情条理清晰,大家都信服,当然其中有一半是给皇上面子。
闽霁是会张罗的,把侯府的办公环境安排得舒舒服服。偏厅里香烟袅袅,茶水点心没断过,餐食准时准点,午睡时人人都有一张床。
前几天还有员外郎中午回家吃饭,后来就不回去了,这里饭菜可口,午休条件又好,何必折腾。
闽峨经常带着人在堂屋议事,侯府管事怕他误会被区别对待,也按闽霁这边的安排提高接待规格。凡是闽霁这边有的必定会给闽峨送一份,小姑娘们喜欢的粉香晶亮的藕花糕也多买一份送过去。
“我不吃这个。”闽峨终于发现不对劲。
“这个很难买,西思堂的藕花糕是不是?”王弦竟是个识货的。
闽峨因为父亲提过河西军,回家后自然跟他们亲近,经常来往。今天正好在酒楼遇上休沐的王弦一伙,便把他们请到家里。
闽峨拧着眉,不悦道:“寻常茶点就行,别把心思花在这上面。”
他喜欢的生活方式是军队里的精简作风,讨厌骄奢和虚头巴脑,一盒糕点而已烘托得稀世珍宝般千金难求,傻子才买。
管事见他生气,赶紧解释:“女郎让送去偏厅,我便想着堂屋也添一份。”
“谁在偏厅?”
“女郎和四位员外郎,还有几位宫人。”管事回答。
闽峨惊讶地睁大眼:“妹妹回来了?”
管事:“回来十多天了。”
闽峨:“她不在宫里上学吗?”
管事:“陛下指派差事,让女郎熟悉实务。”
他说着说着渐渐不悦,女郎是他看着长大的,疼爱得不得了,但这位哥哥似乎完全没把妹妹放心上。
管事:“二郎要不要过去看看?过几日女郎去西郊大营,又有段日子不能见了。”
闽峨接收到管事的埋怨,心里挺不是滋味。
王弦却是大剌剌的,欢乐道:“陛下给闽娘子指派差事吗?京城倒是进步了,女子也能这般抛头露面。”
结果河西军显得比亲哥哥更热情地去找闽霁,而闽霁也是第一眼看到河西军,欢欢喜喜地喊一声:“王五哥。”
为什么不喊其他人呢?因为不熟。
她对男子挺慢热。
可是,她不应该不喊闽峨啊!
王弦因此很得意,仿佛力压强敌抢到大绣球。当然,他对闽霁也是真用心,这么粗糙的人难得生出一份体贴,他甚至把藕花糕带过来了。
“你们吃吧,挺难买的,我们又吃不出味儿。”王弦笑道。
闽霁笑眯眯地接过去,抓走两颗,嘴里一颗,手上一颗。她好像爱得不得了,依依不舍却佯装大方地把剩下的糕点递给女使与众人分享。
她大大方方地展现真实的一面,娇憨、幼稚、心地好,没有假装成熟。她年纪尚小,是尊贵的侯府小娘子,又是陛下另眼相待的小辈,除了在陛下面前得收敛谨慎些,在其他任何地方面对任何人都不需要战战兢兢。
她尽可以冷漠、撒娇、生气甚至发怒,爱如何便如何。
闽峨听着一声声甜腻的「王五哥」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他怎么跟妹妹之间变得如此陌生?连外人都不如。
明明刚回来的时候俩人关系还很好,她会软言撒娇,望着他也像现在这般笑意盈盈。
后来她惹麻烦,他觉得烦躁。侯府都快自身难保,她还有空给别人收拾烂摊子。那件事累得他联络许多大臣去求情,皇上必定会因此更加猜忌侯府势大。
他心中是有些不满的,但这么多年没见,也不好意思一回家就管教妹妹。
心里有气,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渐渐交流就少。及至她进宫上学,更没机会见面。
她回家十多天了吗?她没来找他,他也没问过。
但他完全没感觉吗?
也不是的。
他有注意到府内众人变得更加忙碌,也有看到祖母气色变得更好。
甚至前两天亲耳听到有人提起妹妹,那丫鬟来院子里传话:“女郎定了夏装的衣料和款式,你们忙完都记得去量一下尺寸,兴许壮了高了。若去得晚,可等不得你哦,便按去年的尺寸做。”
丫鬟没有明确说妹妹回家,但大概没跑了,衣料和款式都需要看实物才能确定,这些东西往宫里送多麻烦,反正不差那几天,肯定是等妹妹回家定夺。
他当时注意到这句话,却懒得去寻闽霁见一面。
他不喜欢这个妹妹吗?
正巧,她好像也不喜欢他了。
他失神地望着娇俏的妹妹走到面前,听她缓缓说道:“父亲即将归家,但这段时间我都不在城内,府内一应事务便劳烦二哥张罗了。”
他惊慌地意识到,她不要这个家了,不只是不要二哥。
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家,府内管事都是她心腹。她即便住进宫都能继续把侯府管理得井井有条,祖母屋里请脉和药膳没断过,他的院子里丫鬟换过三波,才长出来的歪心思立马拔干净,所有事情都在她掌握之中。
管事们说得最多的便是,女郎发落了,女郎安排了,女郎知晓的。
一切有女郎,他过得当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真是插手不了半点。
女郎那么神通广大,怎么才一段时间不在城内,就要烦劳二哥了?
闽峨一个人失魂落魄,其他人却继续热热闹闹。
王弦恨不得马上结束休沐带闽霁回军营,兴致勃勃地说:“为什么过几天再去?要准备什么吗?不用的,军营里什么都有。军营里也干净的,不全是大老粗,呀呀呀,你是不是害怕?”
他一直觉得闽霁高不可攀,并且将军曾一再叮嘱别吓到她,因此他一直小心翼翼。但是现在这朵高岭之花主动走向他了,他便觉得好像看到婴儿终于学会开口说话,不自觉地叽叽喳喳逗她个不停。
她还说要去军营,那可是他的地盘,必须好好招待!
“等过几天,太子回宫之后我再去。”闽霁微微笑道。
“这样也好,还是你想得周到。”王弦闻言瞬间□□脸,显然太子这一趟去军营挺折腾人。
闽霁表现得热情,四位员外郎话也多,拉着河西军将士问东问西。明明听到他们都是聊公务,闽峨却忍不住吃味,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完全不像侯府的主人。
员外郎竟然忽视他?当然,他也不需要这群人奉承。
可是,怎么可以忽视他?
回家还么久,他一直没什么归属感。侯府里的生活非常舒适,但不符合他的习惯和原则,就像那盒藕花糕一样让他皱眉。
可是,他对这一切无力改变,管事们总是有办法让他顺从,先说女郎吩咐,再提侯府家规。
更糟糕的是,他也找不到自己回家的意义,没有满足感。原以为家中祖孙需要他照料,京中关系需要他提前打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没有人需要他,他也毫无作为。
祖母和妹妹的日子过得很舒坦,若论富贵荣华,京城里没有几家能媲美。至于京中关系,妹妹都把皇上拿捏了,还需要再找什么同盟和靠山?
大家都以为钱景行必死无疑,但被妹妹化解危机。
大家又以为陆婉华死路一条,又被妹妹送进牢里洗脱贱籍。
皇上说什么来着?他说妹妹学习认真,赏她一个玩意儿,一个罪女就摇身一变成了伴读的伴读。
皇上说是让闽霁进宫伴读,事实上闽霁没跟任何人亲近,课程和先生都是特别安排的。
皇上对她很不一样,不少人觉得古怪。但要说养妃子,那也不是这样养的。
闽霁似乎感受到二哥的情绪变化,带着秋色缓缓走向他。秋色端上来两杯茶,俩兄妹便相对着看茶烟袅袅。
闽峨回到上一个历史话题,说道:“家里没什么需要我再张罗,我看到你把西园收拾出来给父亲住。”
闽霁坦荡道:“对,东园是娘一手设计的。”
从前是爹娘的爱巢,现在与爹都已经无关,她更不会让别的女人住进去。
闽峨抿一口茶,淡淡地说:“你想清楚就好,别让爹为难。”
哦,他难吗?
闽霁面上仍然微笑着:“我对爹爹很是崇敬,朝野上下亦是如此。阿爹即将归家,马上就能见到面的,二哥就不必再写信了。”
她说着放置一个信筒在茶几上,信筒小小的,还没小指粗,通常绑在信鸽腿上。
闽峨慌忙拿过去检查,看到蜡封完好无损,这才松一口气。
闽霁却给予致命一击:“我看过。”
致命二击:“别人看过,再给我看。”
致命三击:“父亲也看过,看完被拿走。”
“阿爹怎么样了?”他慌道。
“一切都好,如期回家。”她说。
他松一口气,她看了直摇头。
致命三击的连招:“你猜,在什么情况下,父亲会连毁掉一张信纸都做不到,而他并没有受到任何外伤。”
当然是被明晃晃盯着的时候。
皇上让人把信送给闽候看,看完告诉他信中内容失实,而且是他女儿决定把信依旧送到他手上。女儿说,毕竟是约定好的一封家书,父亲没收到的话会担忧儿子。
闽霁又摇头,也不是多么失望,就是觉得毛头小子太幼稚。这个二哥,当他弄几个大臣在御书房外咄咄逼君的时候,就应该把他吊起来揍一顿。
算了,养不教父之过,留给爹吧!
“二哥,你什么都不做,侯府也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以后想清楚再行事,别让父亲为难。”她这人不爱记仇,因为她这人一向回击得很及时。
边关大将回京述职,五年才一次,他竟然还说情况不明,勿回。
这是生怕皇上拿不动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