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往复书简】》凪生

27、第二十七章

　　后来宋丽伶得知Rene要去斯特拉斯堡独自度过春假。那晚在经他深思熟虑做出分离判决后，他便产生一种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心情。绝不能就此别过，他那么想着。所以宋丽伶便抢先说出“我和你一起去”这般话来。尽管他口气委婉也并非恳求，只是简单描绘这般纯粹的心愿，但对方依然凭藉了解就从中提取出无法回绝的意思。

　　同样凭藉宋丽伶与他的了解，兴许对方也在等待这一刻吧。本不想那么说出口的。但他实在无法再忍受这博弈一般的追逐游戏。宋丽伶如此想着——坦白说，至此我已深刻体会到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跟随自己的心共赴新生，另一条即是犹如共亡的分离。也许再也不会相见。无论哪条看来都是奢望吧。

　　于是两人就决定同行了。当日他们在车站候车室见面。不同于平日里正经的西服，Rene换上了轻便的春装，很早就带着手提等候。宋丽伶说，鹤子在斯堡有栋小别墅，如果待腻了酒店可以去那里。他取出钥匙，等着他的回答。而他只是露出欣然的表情说，想到我们要在那样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便觉得春天果然是不可思议的季节。

　　明媚的春光落在人的脸上，使人皮肤都散发出微微燥热。上了火车后二人并肩坐下，享受着独属春日的静谧。络绎往来的人群里不乏眷侣，宋丽伶不禁思考着在这其中，是否也存在着像他们这般拥有这种特别关系的两人。即使是情人也无妨吧。只要能在此刻互相牵着手就可以了。总之，在某种特别连接的促使下，偶然间彼此对视上。

　　有些时刻他甚至想着，我们与其他普通的眷侣又有何区别。无论是他人有的贪欲、嫉妒、误解亦或是幸福、甜蜜、温情…我们又有哪里与众不同呢。我很困惑。这世上的感情不总是伴随着一种美丽的哀伤么。那种忧愁的模样简直梦幻到不像话，让人忍不住总想对此的真实性诚实发问。想着便睡去了，而再次醒来时他正靠在对方肩上。

　　抵达时已是傍晚。在预约过的餐厅用过晚餐后，就又去了久违的影院。过去曾有来过这里。如今上映的是凯瑟琳德纳芙的卖座电影。Rene知道宋丽伶很是钟情于这位影后。而宋丽伶想的是，今晚是少见过这种能诠释自己情感的片子，所以心情意外的愉悦。那是个关于并非意外重逢的故事。他不由得觉得这是只有体会过的人才会懂真正价値的片子。同时内心还像有了秘密一样。

　　从影院出来，天色已完全沉沦。周围除了散场的人群几乎并无其他行人，稀稀落落地走着。回到酒店以后，由于闲来无事，看起来心情轻松的对方提议要杜松子酒。只是，由于那个彷佛生怕吵醒其他客人的侍者过于轻巧的敲门声，使得两人还是完全错过了。结果直到沐浴完临睡之前，那位迟来的侍者才再次端着托盘静悄悄地出现。

　　已经很晚了，所以宋丽伶没有喝太多的打算。在他的提议下关掉了灯，只点上几根蜡烛，再借着薄纱窗帘里落入的月光。托盘里呈现出一种微妙的色泽，引诱着人将手伸向玻璃杯。他们穿着沐浴后的干净浴袍，坐在露台上，随意地闲话着些不会令人忧愁的东西。今夜的风没有哀愁之气，很是令人肯定。湿漉漉的头发却有些凉意。每当有风吹过，总有种将人从幻觉唤回现实的感觉。

　　舌尖传来些许灼人的味道。连同脸庞到耳尖，似乎都微微泛起些许热意。宋丽伶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有些红了。于是他转头望向Rene，发现他同样也正向这里看来。要是他在意到自己脸上的红晕，又会如何呢。光是这样想就有些难为情了。于是他很快又伸出手来微微遮住半张脸，不让他看去。只是很快对方的眼神又不约而同地流转又去了别处。兴许是自己的动作太明显了吧。

　　那皎洁的月光撕亮阴郁的黑夜，周围的云朵一同被染上发白的亮泽，既像是倒挂着镶嵌在白雾天边的银制胸针，又像是雪地里裹上银装的叶子。无论是凯瑟琳德纳芙的影片，亦或是餐厅里至今令人回味的冷餐，一切都显得那么美丽，无一不另干枯的心灵蓬荜生辉。使得人再次甦醒过来。

　　漂浮在玻璃杯上清新的柠檬片，忽然使得宋丽伶想要抽烟。伸出手来摸了摸，却发现这里意外的火柴只剩下最后一根。令他不禁想要发问为什么刚才要将那些蜡烛点上呢。他轻轻划上那一根，宛如黑夜里迸发出的花火，闪烁在两人的眉眼之间。在手指都被摇曳的火苗染上热意时，为了不在这洁白的袍留下烟味，他稍微敞开浴袍前襟。

　　如今，Rene看见宋丽伶的长发盘起，随意落在双肩之处的发丝在胸口的位置若隐若现，全部都使他觉得那么的妩媚风情。然而微醺的醉意却想让他别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副神态。至少别显露出一副束手无力的模样来。他不得不承认，他爱着宋丽伶的身体，对此也是非常迷恋。到了何种地步如今已不需要再过多描述，想必是有目共睹。

　　而正是这样的迷恋，使得他从未有过想要轻举妄动的念头。每一次的触碰他都如此珍惜。他知道自己也并非只爱宋丽伶的身体、并非只爱他的某一部分。因为只爱某一部分，这并不属于爱情。他渴求的，绝非只是那么轻而易举就可得到的。如果太唾手可及，他生怕自己还会生出轻蔑之情来。所以，带着那阵轻微的醉意，他稍微拉开些距离。他俯下身握住他的脚踝，叠在自己腿上。

　　Rene知道宋丽伶同样也有些醉意，所以才没对这大胆的举动发出嗔怪。毕竟，是杜松子酒呢。即使他再怎样想遮住自己美丽的脸庞、遮掩早已失去平日里那种淡漠的神情，他却还是早就发现他连指尖都在泛红。高抬起的下巴一如既往地傲慢优雅，曲线完美的脸庞在烟雾里微微显现。时淡时浓的烟从他浅淡的双唇里不经意之间溜出。

　　他抚摸着宋丽伶的脚踝、他的脚趾。发烫的手指碰着他依然冷淡的肌肤。很快他便不安分的想要将双腿放下站起身来。他知道那是宋丽伶敏感的地方，所以他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抚着。那是先前几乎没有被拒绝过的爱抚，如今再次活跃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事情已经俨然变成非宋丽伶不可的记忆了。一旦提起他的名字，他想短期之内他都不会忘记这个堪称官能的夜色光景。

　　淡淡的烟味缭绕在眼前，犹如转瞬即逝的幕布。他望向宋丽伶的唇，那已不用再多么仔细去描绘就已熟悉到无可奈何的唇，始终留有一丝美好的幻念。他知道灵巧的不仅是那里，更是口腔中的舌头。每当在对方露出来笑意或是有起伏的表情时，除去他的牙齿，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温软的舌尖。即使现在宋丽伶的口中莫名含着酒杯里的冰块，Rene依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发出了热意。

　　香烟的烟雾缭绕在他灵活的手腕，连带着宋丽伶的手指。如今他已感受到，这兴许是来自对方的报复。他感到他的脚趾有些不自然的蜷起，似乎还是难为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副模样是在引诱的。他伸出舌来，可以瞥见舌尖上化成水气的亮晶晶的液体。这样做可以消除一点烟味呢。他听见宋丽伶那么说。而手上的细烟还未完全燃尽。

　　无尽蔓延的气味已和杜松子酒混为一体…受到这般鼓舞，Rene也从他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忽然感受到对面传来的微妙视线——已经没有火柴了。宋丽伶的声音伴随着一股醉意，比刚才还有轻淡。他的醉意是安静的，无论开不开口，都很难感受到。他露出的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同时又垂下平日里迷人的眼睛。言后，宋丽伶忽然起身，阖上前襟走回房内。原来他一直可以挣脱。

　　留下在露台的Rene独自踌躇着，是否要拜托侍者再送一盒火柴来。可是宋丽伶现在不同于以往的样子，他实在又不想让别人看去。如果熄灭掉所有蜡烛拉上帘子、让一切陷入更浓重的黑暗，是否会更好些呢…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定是酒精让他的大脑净是在思考些奇妙的事情吧。正想着，余光之处又看见宋丽伶在对自己招手。

　　他晃悠着起身，险些碰倒只剩下来柠檬片的玻璃杯，没有那么稳的向宋丽伶坐着的床边走去。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愈随着他的靠近，宋丽伶脸上的笑容就愈发动人。先前他只顾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胸口垂下的发丝，以至于忽略了对方将要做的事情。他感到他冰冷的手抚着自己的脸庞，眼里丰饶着飘忽不定的光芒。从这个角度可以完美地欣赏到他没有半点瑕疵的容颜。

　　于是Rene很快就感受到宋丽伶在做的。比起说这是接吻或单纯的亲吻，倒不如说他只是在用一个微妙的方式将烟渡去自己的嘴里。他想宋丽伶应该是将手上那半支烟先吸入口中，再用一个有些可笑的方式转移过来。柠檬片清新的杜松子气味还留在口腔，顺时就又产生了淡淡的烟味。也许这才是最别致的烟吻吧。令他最意外的是宋丽伶此刻的狡黠度：他仅仅是碰到自己的唇，再无其他越线举动。似乎只是想让他品尝一下烟味。

　　身子重心转移，他就在床边坐下。宋丽伶离开他的唇，紧接着又再次靠了过去。似乎他一个人也可以独立完成这场接吻，无需他再做些什么。他看见他将余下的烟蒂顺手灭在银制的烟灰缸里。转瞬即逝的烟令人感到悲哀。他之所以能察觉到如此细微的举动，是因为一切突然到让他忘记闭眼去享受。宋丽伶只是轻描淡写的描绘了两下。

　　吻毕，他眼里飘忽不定的目光依然在闪烁。那阵不寻常的光芒使人兴奋又不安。那一时间，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就此逝去，烟消云散了。所以即使自己看似有些无动于衷，实则被动得像个没自信、没有丝毫技术可言、不太出色的情人。Rene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感官还停留在方才至福的世界时，宋丽伶忽又曲下身子，扶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双膝很自然跪在地板上，伸出手。

　　他不清楚宋丽伶要做什么，只不过依照这样的形式，结局无非是纯粹的爱欲的结合。而现在鉴于他们两个兴许都处在微醺的状态下，他觉得还是就此打住比较好。他不想在意识不完全时做那种事。即使只有半分也不愿意。他想要他全部的体验。同理。他也很惊讶于自己的头脑现在又变得清醒了，不太算是一个处在趁机的时刻。所以他没有松开握住宋丽伶手腕的手，做出暂停指令。

　　微妙的是，宋丽伶就没有再继续做下去。Rene觉得膝盖有些分量，低下头去，原来是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双眼。一副睡着了的模样。犹豫片刻后他伸出颤微的手指，先是将他的长发松散下来，随后又抚了抚他的长发。不意外的混合著酒精与烟草、以及沐浴后熟悉的气味。

　　他的睫毛没有颤抖，只是安然地投射下阴影。安静的他是如此美丽。他将宋丽伶轻轻扶上床。随后在过迟地回味那个吻时他才恍然，这一晚，对方是否也在装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