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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从宋丽伶那里搬出去也已有一些时日了。根据他的来信,下一次可以见面的时间,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在此之间,他似乎认为他们没必要过于频繁地见面。

      街道上过早的装饰总让人以为圣诞节并不遥远,实际上则完全相反。那一天好像并没有那么近。独自穿过喧闹的人群中,时间也比想象中要更加缓慢。总体呈现出疲惫到强撑起精神的哀乐。

      “拝启。冬日的余温仍留在巴黎,并未因为短暂的晴朗而散去凉意。新环境是否还习惯?如果你的回答是,一切都好,那么我会很高兴知道的。自从我们通信以来,每天早晨打开邮箱的习惯,已逐渐变成我期待的事情。

      收到你的回信,也成为我愿意为之等待的日常。我和你拥有一样的心情,期待着我们约定相见日子的到来。在那之前,我想我们不必如此频繁的约见,没有什么会因为短暂的未见而发生改变。请相信我。敬具。宋丽伶”

      Rene有时也认为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是无可否认的暧昧。在他脑海里描绘的,并非单纯指两人交换书信的举动,而是内容所承载的。也许在信纸的开头,他们会装模作样的依据自己的教养与礼仪,率先表达出自己的距离分寸。

      随后,他们渐渐变得沈于其中,彷佛如坠深海,慢慢写下教人会反复品味的,略带引申含义的语句。似乎除了当事人以外,绝不会有他人再读懂一样的魅力。如今,他也懂得一些其中的迷人之处了。只是他仍然觉得,宋丽伶坚持他们不要再如此频繁的见面,有些不解风情。

      但与此同时,多少也是松了口气的。他逐渐也再次体会到独自居住恢复自由身的乐趣。除了偶尔有些寂寞,其他并没有什么难以适应的不快。有时他发觉自己的思念,有些不恰当的过满,教他困惑的念头时常萦绕心头,也并非一件坏事。他觉得好像再次蜕变为一次重生了。

      那段时间,Rene总是想起宋丽伶先前所说的梦,那副场景时而又与自己先前的梦交织,朦胧之中,它们终于极化为一场未曾体验过的梦境,悄然来到他位于夜晚的世界,任意游走在他的所及之处。真实到难以辨认现实和梦境的地步,他恍惚的无法自己。极度的忘我。

      他在那里,俨然感受到一种难以想象的无力,甚至不知道是该祈祷醒来,还是就这样隐约沉睡下去会比较幸运。所幻想的触手可及的至福,好像早已悄然消逝。过重的分量弥留沉淀在胸口。

      在那个世界,封存许久的情感跟痛楚,犹如一支贯穿云层直至脊背的银箭,轻易划伤他的心脏。或许是他重又忆起了自己在狱中,扮成过蝴蝶夫人试图自尽的毁灭性场景。他本以为眼前飘忽不定的温情,能试图掩掉过不堪的过去。

      那时的Rene身着亲手缝制的和服,最后涂满白粉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哀愁和斑斑血迹。时至今日,他依稀记得自己倒下的体感。难以描述的屈辱、痛苦、悔恨充斥占据心头,抵消了早已平复的恐惧和怀恋过去虚假幸福的情结。

      不再抽搐的身体沾染上厚重的气味,油然而生的便是短暂的人生过场。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当时我的想法。我恨宋丽伶。我恨他。我恨那个轻而易举夺去我幸福的男人…更恨这样的自己。事到如今,我连这世间到底还剩下什么真实之物,都无法亲自触碰了。如果这是我的结局,那么我便不会再有半分后悔。让所有就此消逝吧。

      啊,人类真的是一种懦弱无比、有极度胆小的生物。可笑到了极点。长久以来的信仰毁于一旦,就要连同自己也一并葬送。还有什么会比这样更有尊严呢?所谓的自尊只有在完全毫不犹豫不在意时,才是最显著的存在。就这样让我死去吧。

      Rene合上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刻。未料过了许久,始终是没有迎来那个时期。他不禁有些困惑,醒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睡在刑务所医疗室的病床上。我居然还活着。他的第一反应是极端的后悔、痛彻的不甘所交汇着的麻木。

      当然,对那时的他而言,这并非什么値得庆贺的万幸。彷佛只要活下去,就还能继续见到宋丽伶的念头,已经逐渐吞噬掉了本身。他意识到他并不想见到那个人,无论他是何种形态。长发的女人也好、短发的男人也罢。他只是不愿意。

      一段时间以后,Rene在医师的调理跟护卫的特别留心下,慢慢放下了想要再次赴死的念头。不论是否愿意,他也只好逐渐向着康复的道路上缓慢前进。脖颈处只留下一道难以消去的疤痕作为过去的见证。他并不在意这是否能淡去,每天只疲惫而颓废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或许可以这么说,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恢复能见人的健康,内心却是止不住的衰败。他觉得自己就像桌上花瓶里那束花簇底下,点着虫洞的叶子那般,过早的凋零了。

      狱中的日子自然不会清闲,只是好在特别优待的一人牢房里,能有时间让他独自面对自己的心。从最开始Rene是坚决顽固的拒绝一切,到后来也随着年复一年时间的流逝,淡化了部分激烈的情感,勉强可以真正试着疗愈自己的身心。

      那些过去曾经冲突的、猛烈的色彩,即使他做好这一生都会伴随着躯体活下去的准备,却不知不觉间,也渐渐褪色到难以辨认出。空有模糊的影子,孤零零的徘徊在每一个颠倒的日夜。

      Rene曾以为淡忘的理由,是那段胜过现实的回忆过于强烈,以至于被排挤出去了。殊不知是那段除去他和宋丽伶,没有人知道在囚车上发生过什么的悲惨揭示的记忆,以他未曾设想过的顽强一直扎根于心底,久久不曾离去在暗中作祟。

      我没死掉,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吧。那一刻,他被这个可怕的想法震撼了。一定是哪里再次崩坏错乱了吧,我的大脑。他无奈地浮现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坐在床上,裹了裹单薄的外衣,望着整洁的墙壁,似是有冷气传来一样打了个寒战。

      晚餐时分,Rene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餐厅。盘子里盛着的,是稀薄的热汤跟颜色朴素的面包,还有份即使佐上酱汁,他也依然不喜欢的炖菜,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会让人在品尝过程中变得愈发迷茫的味道。也许在这里用餐,充其量只能称为『进食』吧,他那么想。绝不会有人怀念这里的日子吧,除非是将这里当做避风港了。

      餐后结束最后的作业,走廊灯光几乎熄灭一半,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Rene逐渐融入这里的生活,无奈接受所有令人生厌的事情。每每阴雨连绵的日子,脖颈处的旧伤总会隐隐作痛。虽然是可以忽略的疼痛,但这俨然像是一份对过去的提醒。

      只通常,這也是最容易想到宋麗伶的時候。由一道不堪的傷痕,總會潛移默化地聯想到,曾經心目中這世上最美麗動人的蛇蠍美人,現實就是如此諷刺。他帶著一種不甘的混沌爬上床鋪,用徬彿被揉過紙張那般的被單裹住自己。他說不上來是哪裡刺骨、哪裡又空落落的。

      这天夜里,Rene再次因为失眠醒了过来。脖子上又有些刺骨的疼痛,他不由得想到最开始,医疗师们为了治疗他的伤口,将纱布浸泡在一种叫雷佛奴尔的抗菌药剂里,再轻轻冲洗敷在上面。整个反复的过程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他安静地披上睡袍,支撑着身体来到门口。

      透过洗漱台的镜子,Rene可以看到脖颈处有些轻微泛红。总是这样,即使伤口已经恢复了有一些年头,依然让他无法理解。那块周边发红的皮肤,有些灼伤他的眼睛。他推开门,竟然来到了走廊上。今晚安静的异常,连半个守卫都没有。

      很快就要到复活节了,不知今年会不会有些胜过以往的节目出现在舞台上。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当时的所做已成为一种空前的事迹。往后恐怕想要再出现胜过他的,也是很难再会有的吧。这么想着,他便不知不觉散步到了走廊外面的庭院之中,月光落在地上,形成流动的小溪。

      接连成群的木丛被光芒勾勒镀上墨色的影子,猫头鹰与乌鸦的叫声,接连从云层中穿过,不知名的鸟群停在树上做着午夜的梦。银色的雾气弥漫在眼前,他只能一深一浅的走着。摸索着来到一处像是从未见过的大型温室花房一样的地方。

      透过光与影,他撩开垂下的古老藤蔓,纤长的枝尖彼此缠绕在一起。他整个人都被深色的影子所吞没,所有的花穗都沉默着。那一瞬间,他彷佛已不在巴黎郊外的监狱里。有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传来,一个华丽的舞台呈现在他面前。宋丽伶穿着和服,跪坐在他的面前,对他露出一个圣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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