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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日:青冥凤舞(上) ...

  •   “鸑鷟何处来,双舞下碧空。离别隔云雨,惠然此相逢。”

      凡丛林深处,雾岚聚散飘游,最为迷蒙深重。有一巨木隐形于此,拔地参天,凭空生出百千条错综盘曲的古藤,四方堆叠,构成一间悬于半空的藤蔓小屋。藤屋外观紧密无缝,内室却清空敞亮,似是巧妙吸纳了外界天光,将曦色独聚在一处;人若置身其间,满目尽是浓碧漾然,鲜翠明目,藤条茎叶如触手般伸到近前,奇形异状,温柔试探,好不可爱。
      “哈~~”
      在这么个清爽明丽的早晨,临岚轻声打了个呵欠,便悠悠然醒转过来。略略舒展开有些僵直的手足,她的背脊骨里也不由发出深深的一凛——此际阳光正好,但犹是冬晨,四周空气虽不至寒冷结霜,也是沁心的凉薄。当熹微的曙光款款落入那古藤环抱时,玉露也尚在细巧的藤叶尖尖上凝出它们圆润的体态;叶片纤柔,负重而摇,藤屋中正是一幅“沾衣欲湿”、生机盎然的青翠景象。
      昨夜寻着男子已属侥幸,倘或不多费些灵力催动起这一株巨型古藤木的生发之力,临时搭建了这座藤屋来掩护彼此,以逃过洛永离迟迟未撤去的眼线,临岚也不晓得他俩如今当是何结局。这一系列之事,实属她生平一大险遇了。只不知自己一念忽起而保护了的他,到底是谁呢?
      临岚一面感慨着,一面凝望身边之人,心间疑云更添几重。
      面前这人,仍在安寐。他以双臂环起微屈的长腿,白润的脸颊便顺势深埋入臂间,整个身子就像藏在未孵化的鸟蛋里似的,有点好笑而局促地蜷作一团。他先前穿的明明是件破落青衫,却在她发现时已换了件以金线织绣的紫墨华袍;那光鲜亮丽的缎面,犹似从天边撷取来的仙霞锦云,为了能够浓墨重彩地衬托出他高贵的气质,正与初升的旭日争相闪着绮梦般熠熠的光。
      “奇怪……不是真瞎,为何却要戴眼罩?”
      临岚之所以被吴州百姓谓为“神医”,神就神在此处。不论是小病小痛、身体略有异常,抑或疑难杂症、病入膏肓而不自知,她大抵不用亲自上手,就已能够断定其病源所在。有人说这也许便是她的天赋,冥冥之中自有神祇要她担着与生俱来的救人之责,又有人认为,这是她师承高人的缘故——不然,怎么大家都惯在她“神医”之美誉前,再加一个“小”字呢?
      此时此刻,临岚正认真打量着男子,恰巧望见他系于发间的青黛绢帛已微微松落了,几欲垂向他肌肉紧绷的上臂,与散乱发丝一起掩住那明洁的侧颜,她心底忽生一念,就想伸出手去,仔细帮他系上……
      “……你干什么。”
      轻微探出的柔荑还未触及男子的一根发梢,已被迫停在了半途。微哑的低喃过后,他忽然便抬起半个头来,一手隔着薄绢将双眼捂住,一手却牢牢钳制了她近在咫尺的细腕。临岚想试着挣脱,可丝毫不得动弹,只能保持这单膝跪坐的姿势,在他身旁尴尬不已——
      “我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女子忙向他解释道,“就是有点儿看不惯……你的眼罩松了。”
      “公子可否将我放开?”
      月琢本以为,这位小神医该是多么清高孤傲的女子,谁想一见到真人,依旧与他预期的有些许不同——她浑身所带的气场,初时的确给人以江南独有的清柔婉约之感;却未想在此之下,她竟还有这般不拘小节、容易亲近的一面……果然,若要真正认识一个人,还须与其真切地接触啊。
      月琢想了一想,旋即松开手来,转念又觉自己莫名钳住她手腕的举动才是冒犯,一时歉疚,遂柔言道:“那……请你帮我系上吧。”
      之后的一段时光里,他俩似在无形中达成一种默契,于此碧叶青藤所构造的玄妙空间内一跪一坐,静默相处,惟有细滑绢子与柔润皮肤相摩擦的响声在空中迂缓回荡。半晌无话的光景,既短暂又漫长,正好抚平了他二人初见时内心不觉泛起的躁动之澜,以让双方都寻得适当的措辞,重新开口。
      “姑娘——”“你——”
      悄然延续的默契,像一束不小心打了结的细乱发儿,牵系着两人不期而同的言行。临岚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本欲俯首而待,却被月琢一个手势示意“你先说”。
      她赧然轻咳了一声,便道:“公子与洛城主并不相识,昨日那般得罪了他,却是出于何故?”实际她当下最想问的,无非就这一句。
      月琢闻言一顿,嘴角似渐透出一缕意味不明的笑,“可你也不是凡人……怎么不想想,他待你如座上宾,对我却赶尽杀绝,当真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
      他细细摩挲着鼻梁上那块系得不松不紧的青绸,闲言慢语道,仿佛在说与自己全无干系之事。临岚本没有对洛永离怀十分的信任,这时再听旁人一提,却也为自己当时轻信了他一面之词而倍感心虚。
      “嗯……我只知他与我师父略有渊源……”
      “那都是他的托词。”谈及那位孤僻的城主,月琢冷声一笑,转首对着临岚,深青绢绸下似有凌凌目光向她直直投去,“他真正看重并想要的,是你的灵力。”
      他的话简短而犀利,几乎一语成谶。可谁又知道,那言辞虽是清冷,却淡淡蕴着他私自的关怀……
      “你竟放了她?”
      地间芷梦虽若春和景明之境,生气蓬勃,幻美非常,追根究底却还是洛永离掘地三尺、辅以自身灵力而捏造出的一派异象,其内实质温度,则与兰室相差无几。故此,当陆无鉴站在芷梦中央过道上说话时,那不算平稳的声线,也像激荡在坚冰冷石之上的暗流,叫人听着只余无尽的深意与淡情。
      “不是我放的,她自己能出去。”洛永离前脚刚踏进芷梦过道,就被好友劈头质问,“但是,她还会回来。你所为我做的也并没有白费。”
      听得那后半句,陆无鉴僵直的肩膀才稍有松垂。他暗暗收回手中蓄势待发的厉白剑芒,隐去将欲离手的杀气,心道了声“惭愧”,方缓和语色,向他追问:“可你分明说过,强行穿越结界会对本体造成极大的损伤,她怎会没事?”
      “你忘了?她是凤凰树的仙灵啊。”洛永离负手踱出几步,无力笑道,无比慨然又无比艳羡,“曾经这方圆百千里的生灵,都未有她十分之一的灵力……可见其灵性之强,仙力之盛啊。”
      “但她看起来与常人无二……却不像会操纵此般强大力量之人?”
      陆无鉴仍是将信将疑,盯住城主暗如深渊的背影发问。永离听后,缄默了少时,终抬头一瞥右手边芷梦的“白面”,苦笑着黯颜道:
      “……你又何须想通这些。”

      “如我所料不差,你现在,应该只是一介灵体吧?”
      “本应修行五百年才算得圆满,而你提前化形,灵力怎会不大打折扣……”
      眼前的神秘男子不知何时已将临岚纤薄的手掌托住,稍微一握,竟抓了个虚空。她本就对他适才那番“揭人老底”的言论深感骇然,这下更是惊怔,猛然缩回了那只被他接触过的、如冰玉般半透明的手,瞪大眼睛回望住他,却只见对方一脸的若无其事和了然于心。
      “你又不认识我,何必管这些有的没的……”女子似雪的面颊上难得又显露一丝羞赧之色,就如冰天霜地里偶然飘落的细少梅瓣,不久即随她眸色的收敛而渐隐了行踪,“这是我的事。”
      “但你师父应不会愿意你为了救他,自己却身处险境吧?”仗着眼盲,月琢早已不讲究什么“察言观色”一类的为人处世之道,只顾打开天窗说亮话,毫不理会对面人不言而喻之意。从未被人咄咄如是地纠缠,临岚不禁微恼,正缄口蹙眉不欲应答时,却听他又兀自攫过话头,侃侃而道:
      “现在可是你先救下的我——咱们便算认识了。若你真想一探僭灵城之秘,何妨与我一道?”他也不说废话,句句简洁而又别有心意,准确戳中了她每一处优柔寡断的小心思。
      此后两人如何互相作自我介绍,再决定结伴重访僭灵城,又如何应付洛永离针对他们下达的“戒严”之令,却要暂先一放,留待以后再叙。值得一提的是,临岚既得了月琢保护,复入城去探查延命之法,自然也是答应了他一个条件——那便是待诸事了结,即回吴州去为他的小侄女医治腿疾。相比于生死大事,这种举手之劳自是不在她话下。两人遂一言为定。
      省略诸多闲话,再说千里外雪砌冰封的吴州。
      这一日冬昼,江南晨曦微露,熹明融暖,如一挂曚昽光瀑轻柔泻下,流落在云隐阁紧闭的大门前,铺开一地浅金淡橘的悱恻情意。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赤足踏雪行来,款步游云,衣袂翩动,气度风雅,犹若谪仙临世。一路行到云隐阁前,他忽而脚步轻驻,抬手撩去覆盖头顶的乌色斗篷帽子,面向阁门痴痴而望,好像看着陌生的路人,又像看见了熟悉的旧友。
      “楹儿这是为了我,又去做什么傻事了……”
      呢喃间神思浮游,引得他惴惴难安。这番忧心徒儿的表现,实与凡间所有宽厚仁爱的师父无异。这时若再仔细一瞧,便能看出这雪衣青年宽大的乌篷帽下,其实已显出与他外相不符的缕缕银丝,乌银相间,青春逝水,教人猜不透有多少沧桑悲苦隐在其中。
      他是云崖,一个活了一百三十四年的……人。
      “雪姐姐雪姐姐!你快点儿来!”
      不远处空寂的巷陌里,零零传来几声稚若早春莺语的呼喊,娇生生脆灵灵地向男子扑近。他闻之一愣,迟缓侧过身来,正巧与那颠颠跑来的少女撞个满怀。少女仰首一望自己撞上之人,心道是个温良和蔼的男子,轻快说了声“对不起”,一晃便又消失在巷尾街头。恍如一朵娇柔绽放的昙花,只将一瞬惊艳芳华带过。
      “呵……”云崖轻笑了笑,正当转身离去,却见另有一位清新宜人的冰雪仙子自少女来处现露姿容,步履匆忙,往他这边飘然而来。
      “湲儿!你别乱跑了,快回来——”
      丽人蹁跹而过,惊惶的清唤惹得云崖一阵困惑。未几时,便见她怀抱少女从去时的街角款款转来,眼尾眉梢,尽是忧怜。
      “舍妹顽皮,冲撞了先生……还望见谅。”纤丽的年轻女子婉言说道。
      “无妨。”云崖微点下颌以应,睿智的眼光一扫,便发觉那娇俏玲珑的少女身旁正氤氲着点点酥暖细腻的花光,形如柔淡红樱,若隐若现,“……她很可爱。”
      雪奴听他称赞湲儿,言语随性,遂也低身一福表达感谢,而抱着巧笑嫣然的少女踏雪行去。待二女渐行渐远,这段清寂幽长的巷子里,方传出一串甜脆好听的对答,如空谷深涧中迸落的泠泠泉珠:
      “你瞧瞧你……怎么腿脚刚好些就到处乱走?还想不想彻底好了?”只听得“哎呀”一声,似是女子轻戳了戳少女的额头,柔声训斥着。但责备归责备;云崖心自知晓,她对那少女的身体状况颇是心疼。
      “反正我这双腿也是时好时坏……要不是雪姐姐你法术高明,我都不晓得今年冬天竟还能在雪地里走一走呢!”少女庆幸地坦白道。
      “许是上天有眼,让你早些脱离苦海……”女子稍停片刻,复诚心祈愿,“月琢叔叔已为你去南疆寻觅神医,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的。”
      “嗯,叔叔从不骗人……”
      ——虽然后面的话已随女孩儿芳踪淡去,其词隐约,再无法听清。
      云崖莞尔,回过身面向阳光,忽见怀中亦是明光乍现,但却冰芒璀丽,夺人眼球,别有一番冷然之意,遂探手于颈间,取出细线下悬挂的一物,捧在掌心,怔怔观看。
      那是一块长方钝角的薄石片,质地若光滑美玉,中心镂有繁复精细的花状深纹,约是一丛盛开的鸢尾孤芳。四边纹路莫不是疏烟卷云,闲里护花,笔锋寥寥,透着寡然悲意。
      眼下,这方小小的石片上,正有银闪闪的玉色光辉沿花茎云纹来回点亮,犹如另一方主人凄厉的求救。
      它叫“云苏钥”。与它产生共鸣的,是临岚随身佩戴的“鸢瞑锁”。

      僭灵城西南,青绮林。
      再次穿越那层雾光结界时,临岚忽觉胸中异动,不经意伸手一触——雪白颈项间,一根细线紧紧吊着一枚圆凸之物,藏在她素衣下的柔软胸怀里,若隐还现。
      她恍然念及什么重要之事,遂一把扯出了细线,将那小巧精致如长命锁般的物件托在掌间。素来平静无波的脸色,倏而漾起一抹冷峻的讶然。
      它那坚实而有质感的锁身上,居然出现了裂隙!
      离开藤屋后,二人凭着彼此的记忆寻回原路,不想却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找见那条指向僭灵城的潺湲山溪。临岚昨夜寻人心切,并未注意自己弯弯绕绕地走了那么远;而月琢当时只顾脱身,就近避了一避,也没在意那洛府位于僭灵城北的幽僻之地,自那附近出城,必然与正门所在相去甚远。
      好在他俩经一夜休整,精气神早已养足,又得相互照应,不致在这茫茫林海间迷失了路。
      “且慢——”
      未等临岚瞧见那块镌有“僭灵”之名的苍劲山石,月琢却已伸手将她衣袖扯住。待他冷静思忖了少顷,那声沉闷的低呵也便在喉中隐匿,渐而转为好意提醒之语:“前方……似有人阻路。”
      “你说什么?”临岚惊肃地回转头来,眼光径直摄住了月琢。而他自是看不见的,只能凭着对气息的感觉,将自己口鼻微微侧向她的耳畔,轻声道:“城门外,有两人把守……可见城主的确盼着你回去,却不愿让别的人再混进来。因此派人守着。”
      他声音沉着,言罢以温热的手掌轻碰了碰她的左肩。临岚正要开口与之商议对策,不料他身形一隐,径自化作一道细锐的耀紫星芒,在空中倏忽迂旋一圈后,转而飞入临岚云鬓之间。
      “你且放心去,他们不会察觉到我。”
      临岚正自狐疑,便扬手一摸,却在自己从未别过任何发饰的乌鬟之上,触到一支温滑细长的珠簪。想是他灵机一动,虚化了自己真身,而将元神寄托于簪上了吧。
      然后再至城门,果然不用多费口舌,就得了守城玄林卫的准许而进入。那俩守卫本是洛永离将灵物意念化为实体而成人,法力道行均是低微,事先又奉城主之命在此守候“云楹姑娘”的到来,却哪里看得出她如乌缎秀美的发鬓间、若明霞绮丽的珠簪上,竟还藏有一只上古凤仙!
      “我说阿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没讲?”
      没待走出几步,临岚却忽闻身后有一人发话道。本应只为记性不佳而导致的言语迟疑,于此侥幸关头落入女子耳中,倒是徒添了几缕诡异。
      “什么话啊?”被唤作“阿远”的少年守卫木木然回应道,这让临岚不自觉慢下了步调,意图捕捉他的只言片语。
      “城主交代过的话啊!你怎么不记得?”
      “我……那你记得,你怎么不说?肯定也没记住!”
      “嘿!你这人,有心情驳我——还不快想?!”
      “你、你也一起想!”
      “……”
      两个玄衣少年皆屏住声息,认认真真地开始苦思冥想。一段沉寂过后,但听那个名为“阿远”的守卫一句低声欢呼后,果真喊住了尚未走远的临岚,怯然言道:“云楹姑娘……还请留步!”
      如晴天霹雳一般。女子只得缓慢回转身来,对着那城门旁忐忑而立的少年,强颜笑问:“可是还有事?”
      “嗯,是这样……”
      阿远是洛永离手下的年轻之辈,仍保留灵物初为人时的懵懂心性,此番与她清丽绝伦的容颜乍然相对,羞涩之余,更觉自己向她远远高呼的举动实为不妥,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来,朝女子深深一揖,恭然有礼道:“我家主人曾言,云姑娘这几日若是得空,还请莫忘相赴闻弦居一约,届时我等将以最尊贵的待客之礼,迎接您的到来。”
      “好吧……既是城主盛意,云楹在此先谢过了。”淡然说过谢语,临岚那一对修叶般的长眉间,渐渐却似拧出一朵愁结。
      “你怎么了。”温淡如水的话语响起,轻轻环绕着满面忧色的女子。发上簪珠内蕴清锐紫芒,映着日光微微闪亮,是月琢在用灵识与她对话。
      “没……”她不欲作答,却紧握着掌心那枚攸关性命之物,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迷离,“我们走吧。”
      这一回,月琢亦未再多言。
      按照两人之前在藤屋说定的计划,临岚此行须往城内最东、最南、最西、最北以及正中这五处地方作一番调查,以验证月琢初入僭灵城时的一些猜想。据他所言,这座城不像是单纯地依山傍水而建,却更像一座巨大的法阵,法阵之外覆着与施术者力量相当的灵气结界,以绝身怀法技者入城,引发无妄之乱。而当凡人向内穿行时,却是畅通无阻——因为他们既窥不破此中玄机,也无法凭自身之力再行出城。月琢暂且还不能完全猜到施术者创造此城的用意,但他毕竟以上古神兽的身份自居,理应对自己亲眼所见陷于苦难之中的人们伸以援手。
      “那么,你想先从哪儿查起?”
      适才乍见长命锁碎裂,临岚心中便有一瞬五脏六腑被震碎般的痛苦纵横而生,直到将其重新收好时,她方恢复常色。而现在,“他们”也正于一处离城门不远的小摊前驻足,等临岚装模作样地挑选摊主婆婆所卖手工制作的钗环首饰。
      为使月琢知晓自己在与他说话,临岚似有意无意地抬起左手,按了按那支半隐在乌密发鬟间的琳琅珠簪,又稍稍侧转脸庞对慈祥的摊主婆婆盈盈一笑,微动的口唇仿如在问:“有没有与这根簪子相似的。”
      老婆婆听出她是想买的意思,自然开心,便帮她在一堆叮铃作响的纤巧发饰间寻找比对。趁此间隙,临岚便即凝神,听着月琢那沉静如水的声音道:“你先于我而来,该不比我陌生才是……还须问我?”
      “这个……”未料他竟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回答,临岚不觉迟疑,旋即却也语气平平地反诘道,“我也就比你早来半天而已。”
      “那你不如……”月琢一语未尽,那摊主婆婆已向临岚递来一支细细弯弯的银月簪。簪身纤长利落,银亮如映雪光,即使袖珍,亦清华尽现;簪子的一端委婉而流畅地雕出了银花细叶,赫然如月中桂影,寒香盘萦……真可谓大直若屈、大巧若拙!临岚由衷感叹,这普普通通的一根簪子,初看似质朴简洁,再看竟精巧难言,实是凝聚了滇西人民无可替代的玲珑用心。而且,也确与那乌星杖给人的感觉相类。
      婆婆一见这清妙女子的眉眼间已泄露欣喜之色,正欲帮她戴上试试,却没料她只是摆摆手,含笑接过,二话不说就付了银钱,轻拢衣袂翩然而去。随后,待走上主街,临岚方又按了按鬟间珠簪,召唤月琢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好好说话,别乱碰。”委身法杖之内的月琢似不喜被人随意触动,但也只稍稍提示了她一句,便道,“城门所在不是西南偏西么?我记得这城中地势愈往西便愈高,应是靠近了山体,我们就先去那里看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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