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偏右》今朝弦月

1、公主已死

　　夏日的烈阳喷射出火球，沥青路上蒸汽，热得扭曲视线。

　　南城，一间高级公寓别墅内。

　　云梦一边啃着的半青半红的西瓜果肉，一手用稿纸折的扇子狂扇。

　　她眉头紧锁，目如火炬，如临大敌。

　　大汗淋漓下，晶莹的汗珠沿着流畅的下颌线沾着唇角的西瓜汁凝聚，滴落到作业本上，凹陷出浸出几页深的汗渍湖。

　　云梦抚了抚一方盐湖，她吹了吹，没想到盐湖面积扩散。

　　有些心疼，书湿了。

　　“啪”一声，门把推开。她叉着翘起的腿缓慢放下。

　　“大热天不会开空调啊，想热死你吗？”杨雪语气责备，厉声质问。

　　转而“叮”一声，头顶空调运转。“砰砰”一阵，从排扇口吹出风来。

　　云梦怔了一下，仰头呆呆看长方体的块状物张口吐风。

　　又回看这位身穿白色绣花无袖紧身旗袍，簪子绾发，打扮讲究富气，眉目冷厉的女人。

　　是她后妈。

　　“.....我有扇子。”细软绵柔，听着乖巧。可细听又带有一丝冷淡疏离。

　　云梦说完止不住咳嗽两声，转头以掌心抵住唇，压住声。

　　杨雪撇了一眼她，看她手里的纸质扇，嗤笑一声，嘲弄又带一丝怜惜，说：

　　“你这幅样子，搞得我像个狠毒后妈榨干|你血肉，连空调都不舍得给你开呵。”

　　云梦没说话手里的纸扇悄无声息放下，杨雪接着道：

　　“你爸还在，肯定要骂我乱讲话。”说完，低头轻叹口气，抬头一瞬，收起悲伤。

　　走过去，拿着遥控器放他桌上，又从纸巾盒刷拉扯出两张纸，塞她手里，利索爽快说：擦擦你的汗，吃的不少你的，别搞得像个村姑一样。”

　　那一支美容过镶了钻的美甲指了指她划到下巴尖。

　　云梦对她的话好似毫无反感，乖巧的拿纸巾顺着她满意的手势轻轻擦了擦，腼腆一笑。

　　抬过头来，门把已被带上，杨雪已经在门外整理衣服批发货物。

　　云梦瞄了眼，转手麻溜抹脸，搓纸揉成一团，只一抛，扔进垃圾桶。

　　爽快利落，和刚才的缓慢轻拭，天差地别。

　　她舔了唇角残余的汁液，甜咸甜咸的。比以前味道好多了，以前更多是苦的，酸臭的。

　　手上的那张没用过的白纸她折好，重新放进盒子里。

　　风吹下来，拔凉拔凉，云梦把温度调高了几度，温度适宜，把西瓜啃到全青皮后，连滚带爬躺床。

　　云梦望着天花板发呆出神。

　　她知道这个世界不会有爱她的第二个人了，绝对不会。

　　说来也可笑，父母双亡后,向后妈伸手借钱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杨雪对她什么态度她不知道。其实也没必要知道，给她吃的住的花的足够了。

　　初升高的那年杨雪回山区学校找她，说她考得好就带她到南城读书。期待了一整个暑假，她都没有来。

　　幸好那年，她死活不听奶奶的话留在家剥玉米种地瓜当免费劳动力，跑出去跟大人屁|股尾打了几分零工。加上县里升学奖学金，她才勉勉强强凑过高中费用。

　　高二这年，云梦来找杨雪借钱回去高二学费和生活费。杨雪不知道大发慈悲还是心里有鬼，钱没借，倒帮她办了转学。

　　再过两天，她要到南城最好的高中上学。

　　一切恍然如梦，眼前的天花板依旧是五年前的天花板，白花花一片，不过已经有些许龟裂。

　　曾经躺在这张床上的云梦，是睡在梦里城堡里的公主。

　　而现在，读书考上好大学，还清杨雪的钱，成了揉碎梦后的现实目标。

　　想着，她像触了电一样弹跳起。一不下心滚下床又爬起来，练习本上那摊盐湖缩了些，云梦又鼓着腮帮子吹了几口气。

　　杨雪临走前，说冰箱水果不够，叫云梦和她出门买点带回来。

　　午后，郁积的燥热破土而出。路上人像走在烧红炭火烤架上的串串，随时烧焦。

　　云梦戴了口罩撑着伞出门，提了一个袋子装着大西瓜，两盒樱桃往回走。

　　路不远，过红绿灯，穿过前边马路就到。

　　“嗖”一阵狂飙的风刮过，四五辆疾驰的摩托车开过。

　　接着“咚”一声，手里的袋子甩了出去，西瓜四分五裂，樱桃飞出如天花乱坠，后散落，她的伞也狠狠转了个圈。

　　回头看，水泥路地新增一层红艳艳的汁水，和樱桃小炸弹充当的小炸弹，使平地凸起。

　　前方四五辆奇形怪状的摩托车刹住，轮胎拉出一条粗长的划痕。

　　“赔钱。”云梦跑过去，拦在车前，挡住几辆摩托车去路。伞底伸出一只纤瘦而白到近乎病态的手，“九十八块八。”

　　“......”

　　不知道是不是伞压的低还是本身她就矮，几个少年修长的大腿硬生生卡在眼前。

　　“小孩，走开先有正经事要干！ ”凶悍粗暴的男声，已经撒了离合，扭了扭手把。

　　“轰轰——”，如雷鸣，爆炸，他们准备走。

　　“等等。”另一辆车头戴着头盔，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手指甲圆润干净，泛出一层水光，锃亮锃亮的，不是杨雪美甲上的钻喧宾夺主的，而是天生的。

　　那少年手长腿长，侧着身，手机往伞里递过来手机，上面对云梦来说那是一张黑白乱七八糟的找不出规矩的图片。

　　车座后，乌鸦群起，异常焦躁，催促着走。

　　云梦平淡问了句：“干什么？”

　　刘岩凶悍的喊着：“收款啊，微信收款！”

　　“赶紧的，姑奶奶别碍事。”史俊杰尖锐嗓音一出，云梦仿佛看到宫廷剧里的太监出场。

　　云梦呆呆望着，问：“微信收款怎么用？”

　　声音细柔绵软，却如同雷击般劈到乌鸦的脑门上。

　　“.......”刚才激|情催命的声音全消，噤若寒蝉。

　　一秒钟后，又是一阵叽喳讽笑

　　史俊杰尖嗓一出：“小孩，你不会用微信？别开玩笑，二十一世纪你是穿越来——”

　　“那用支付宝。”那张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又递了进来，冷傲的低嗓，一下压过那片乌鸦林子。没人插话。

　　“这个我也没有。”云梦平静冷淡的说。

　　“!!!”

　　那帮后座热腾起来，嘻哈一阵又像急着投胎催促起来。

　　“还我现金。”

　　刘岩不耐烦，破口喉咙喊：“谁他妈现在出门还带现金，你——”

　　“嘴巴放干净点。”那声低沉磁性的声音不大，威压却碾过杂碎的声音。

　　史俊杰附和说：“对呀，骂小孩干嘛？”

　　“走了走了，江|哥不能等了！”

　　“要迟了，丢人啊啊啊”

　　“......”

　　催促声此起彼伏，摩托车拐道扬长而起，云梦的抬脚伸出去拦人，抽回来时车飞驰而去，大拇指神经被碾过撕裂的痛，低头一看，白色的帆布鞋渗出一丝鲜血。云梦啧一声，叹了口气，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叫我小孩？！

　　她往下一瞟，那一件美羊羊的衣服她穿在身上。这是五年前放在衣柜里的，她拿来穿。杨雪骂骂咧咧叫她扔掉，云梦舍不得，现在依旧合身。

　　怪不得。

　　狂飙疾驰，风猛往后灌，江泽路上，略微偏过头，低沉淡淡说了句，又像自言自语，说“压到东西了。”

　　“什么？“是樱桃还是西瓜！”

　　江泽摇摇头。

　　史俊杰回头冲着那人耳朵大喊：“江|哥说压到东西啦！”

　　两人云眼神交流一番，低头岔了岔腿，提了提□□，互相推了推。

　　史俊杰扯着尖嗓子笑呵呵，高喊：“没压到啊！都好着呢！”

　　江泽透过后视镜露出看傻缺的表情。

　　江泽没说话，其实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