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尔无风起》鱼香奈儿

3、第三章

　　徐秉看着她的神情，很明显是确认了。
　　也不等人继续看完，直接摁灭手机：“刚知道。”

　　“刚知道？”蒋周周疑惑片刻，突然明白这话的意思，“所以，你刚刚在试探我？”

　　“结果很正确。”徐秉说着倚靠上车斗，丝毫不认为自己做法有任何错误。

　　蒋周周看着眼前人冰到丧失人气的眼神，她从没想过，活人能有这样的眼神。

　　她懒得看他，转身试着拨通高哥的电话。

　　而事实和背后响起的声音一样。

　　“现在该上演上家消失的戏码了。”
　　“再之后，游客认栽，重新付钱，上家和你一人一份。再推测一下你能配合的筹码，大该是已经收到了一笔不菲的酬金吧。”

　　她听着他的嬉笑讥讽，握紧着手机，而那还未熄灭的微信界面上，隐约还能显示的转账，的确是一笔不菲的巨款。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收，我可以带你去查我所有的账户收入和聊天记录。”

　　徐秉看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的“清白人”，只是淡淡抬眸：“我不需要，我付了钱那就是付了，只要你能以更低价找到下家甩开我，我并无所谓谁是导游。”

　　蒋周周看着他，她不懂自己看到那个眼神的瞬间，怎么会可怜，她怎么在可怜一个诬陷她清白的人。

　　但那个眼神，实在是太像了，太像那个人。
　　那个四年前的自己。
　　一身利刃，平等地厌烦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原来，她曾经是这样一个眼神。

　　她撇开头，声音突然沙哑：“你需要什么。”

　　那个声音依旧无波无澜：“不是我需要，是你应该做的。两条，接下导游或全款退钱。”

　　蒋周周不可置信看他一副自以为盛气凌人、认为所有人都欠他的厌烦样子，其实也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人可怜他。
　　他更需要的是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打醒这副鬼样子的巴掌。

　　她直接跨近一步，将人逼到不得不错开对脸，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徐秉，你不用这样冷冰冰地和我说话，我最后再说一遍，我没有收我不该收的钱，你和我都是受害者。”

　　“的确，我很需要钱，也拿了一笔不菲的酬劳。但那是我该拿的，即便我现在把你扔在这，明天我一样可以带你去参观景点，因为我没拿你的酒店费用，但我拿了你的导游费用。”

　　“最后，两条，以我收到的导游费退款再无瓜葛，或者将我导游时间改二为一我按平价收费，退还我收到费用的60%供你找民宿。”

　　蒋周周清楚知道自己的经济状况，她不可能为了一个不识好人的冰块，做什么赔本的买卖。

　　徐秉听完，盘起胳膊将她隔开推远：“导游费？全部导游费也仅仅只占费用总额的百分之二十，民宿是占了百分之五十，我不傻。”
　　“当然，你也不错，立好人设、以小换大，综合骗术运用里，你用的，道德底线最高。”

　　蒋周周扶住脑袋，“无语”俩字就差直接写她脸上。

　　这意思，就是油盐不进了呗。

　　那就怪不得她了：“退全款没有，给你找15万的民宿也甭想，但你要想讹上我，那你简直痴心妄想。”

　　指望一个裤腰带缠得比发条还紧的掏钱，那真是华佗摇头——简直没救了。

　　于是下一秒，这愁容就转移到徐秉脸上了，但显然他迅速参透了破解的办法。
　　不要脸。

　　仗着自己腿长，直接就一步就爬回车上了。

　　“赖呗，看谁赖过谁。”

　　蒋周周看着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开了车斗后板，命令道：“你给我下来。”
　　已读不回。

　　直接上手：“给我下去。”
　　实力悬殊。

　　把行李箱扔在原地，车开出去好几米，后面人没半点拦的意思。

　　蒋周周看明白了，这是纯赌她做不做人呢。

　　那他……确实赌赢了。

　　她又怨气满满地把车倒了回去，自己一个人下车抬上行李，死沉。

　　临了还像金镯子大妈啐一口一般，骂骂咧咧补了一脚，差点没给自己弹出去老远。

　　而车上那个死冰山，就看着。

　　明明没有表情，怎么她就看见它脸上笑得格外灿烂，灿烂得让她讨厌。

　　“你等着。”
　　明天就带你吃糠咽菜。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付叔正坐在院里等她。

　　周周停好车，仿佛车上没人一般，径直投奔付叔去了：“付叔，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没吃吧，先洗洗手吃饭。”付叔像个看女儿出远门的父亲，这一顿嘘寒问暖。

　　周周洗完手坐下，付叔给扇着扇子，一脸宠溺。

　　“吃啊，怎么还等谁啊。”付叔拿另一只手递给她筷子。

　　周周接过，又过了五分钟。

　　付叔摇扇都停了：“这菜不好吃？”说着就起身，“那付叔再给你做个菜去。”

　　“不是，付叔，我这个……”周周慌忙拉住，转头就朝门外追击而去，“徐秉！你自己抬一下会死吗！”

　　但直到她走到门口，车上人也压根没动的意思。
　　就那一下，火气直冲天灵盖。

　　但为了不伤及无辜，到此她还能“好言”相劝道：“少爷，自己抬一下不会死的。”

　　人不回，并向站在车尾的人示意“请搬行李”。

　　蒋周周脸上笑容彻底一垮，这意思分明就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那他真是撞到了，撞到大运了！

　　她确实没底线。

　　毕竟院子里付叔还在等，她不可能让付叔一直等她吃饭。

　　但蒋周周自己外出那么多年，也算不上好欺负的，上车“无意”踩了人一脚不算，箱子也免不了一顿胖揍。

　　他倒也不恼火，安安静静地就从侧面迈下去了。

　　这一下，更让人火大了，车后板摔地震天响。

　　这边周周刚把拉下的行李收拾完，付叔也出门迎了上来，正好和进门的徐秉对上。

　　刚见是惊了一下，但接着一脸慈爱地用蒲扇拍了拍人问着：“周周，你朋友呀？”

　　周周生怕他这脾气再给付叔气个好歹，立马追了上去：“付叔，这是……”

　　“付叔您好，徐秉。”弯腰伸手间，笑容温顺得很是“诡异”，“叨扰了，还请您海涵。”

　　“？”
　　周周立马调了个方向再看一眼，这看着她就冰山的脸，应该没调包啊。

　　所以这意思，就是纯欺负她呗。

　　“不叨扰，不叨扰，小徐没吃饭呢吧，快进来吃饭。”说着就将人往门里迎，“周周，给人把行李拿进来。”

　　“付叔！”周周哀嚎，“他不是什么好人！”

　　付叔正笑地开怀：“好好好，好人。”
　　“？”

　　晚饭全程，只有一个人在吃，徐秉。

　　蒋周周对着那张假笑意盈盈的脸，是咽不下去一口。
　　再看着付叔这一顿嘘寒问暖，忠臣看君主被奸佞蛊惑的无力感，更是给她一锤重击，生把一碗好好的米饭叉成了蜂窝煤。

　　而她还不能摔盘子走人，毕竟君虽然昏了，底儿还是在她这的，可走了那就指不定家就给偷了。

　　“付叔，我吃好了，谢谢您的款待，很好吃。”碗筷一放，三碗米饭光盘行动，的确拿捏了老人欢心的大方向。

　　“哎呦，那感情好，你就多留几日，这老宅子就我和周周两个人住，付叔天天变着花样给你做，你问周周，我这比外面都正宗。”

　　四目对俩眼，周周切脸温顺：“是，付叔手艺闵北第一地道，棒。”

　　付叔转头后，立马手口并用着默语威胁：“你，明天就搬出去，给我搬出去！”

　　对面装看不见：“是吧，那我就多留几天，您赶我了，我再走。”

　　默语：“你最好别逼我打你。”

　　看不见：“但付叔我觉得那床被子有点厚，能给我再换一床薄一点的吗？”

　　付叔摞好碗筷，想了想：“好像我屋里还有一床，我给你拿去。”

　　“谢谢付叔，我来洗碗筷。”说着就开始往自己怀里拿。

　　“怎么，不能，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拉扯间，徐秉扯住故意嗔怪道：“付叔，那也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您要这样，那我可得拿钱给您了。”

　　“好好好。”付叔一脸的满意，装都装不了一点。

　　周周想起自己看到这样目光的上一次，还是在自己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

　　这显然意味着，底儿也不在她这了。

　　尤其是付叔转身那一眼，她确信这人留不得。

　　于是，付叔一转过弯，她就立马起了身，一脸期待：“明天就搬走，我给你找房子。”

　　结果徐秉眼都没抬，直接回绝：“15万。”
　　说完，拿起碗筷就往厨房走。

　　周周就随着赶：“你疯了吧！我就只收到四万，他就付给了我两个月的导游费。”

　　“我不讲价。”人嘴上蹦着字，手上活儿却麻溜得很。

　　“不是，15万都够在闵北付个小平方首付了，你拿来租房，还只是三个月，你也不差钱啊，你揪着我不放干什么啊。”

　　徐秉收起碗，擦干了手，看了眼拦了自己出门的人抬眸回道：“我不喜欢这个感觉。”
　　说着挑了人挡着的手臂，径直离开。

　　“？”周周继续跟上，“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就感觉了，什么感觉啊。”
　　“我给你的感觉？你不喜欢哪个感觉啊，你跟我……”

　　徐秉突然转身，屈肘抵住追赶人的手背上，青筋已经隐约可见：“蒋周周，我最后的底线，接受现在的房子三个月，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三个月后送走我。要么，明天，我接收到你或者转账方的退款。”

　　“我没收过，你这就是讹……”

　　“小徐，你看看这床呢？”付叔回到院里，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周周。

　　徐秉闻言笑着迎过去：“可以，正好的，谢谢付叔，那我就先上去了。”

　　付叔回笑：“行，那你早点休息。”

　　周周看着上楼的人，死活回想不出这一路哪有给他不喜欢的感觉。

　　还非要十五万民宿，还能和三十万挂上钩。
　　不喜欢降低生活水准的感觉？

　　那这不还是要她凭空拿出三十万嘛。

　　她也是疯了，搁这猜一个没有任何情绪冰山人的心思。他从始至终不就是一门心思要拿住她来担这三十万嘛，压根就没想过找那什么高哥。

　　“嗯？”周周眉头忽然一蹙，“是啊，他就没找过。”

　　唯一给高哥的那个电话还是她打的，他从来没打过确认一下。并且所有证据也都在他手机上，她什么指向性证据都没有。

　　所以，她似乎也该想明白了点什么。
　　这分明就是一个局！

　　一个设局一个受害者，仙人跳，就等她呢。

　　死冰山，你玩得漂亮啊。

　　这边付叔瞧着有人出了神，故意凑过去挑逗问道：“怎么样，周周，这小伙子……”

　　周周看着那还好心给他扇过风的蒲扇，一把撕烂：“想讹我钱的死冰山，你给我等着。”
　　不解气了，还扔在地上踩了两脚，给旁边付叔吓得大气不敢喘。

　　周周大手一揽：“付叔，这个脏了，洗不干净的脏东西，明天我去集市买两个新的给你。”

　　“啊？”付叔不理解，但他从来都信周周不会错，笑呵呵糊弄道，“行行行，周周啊说什么，付叔就听什么，但明天开山祭神之后再去，咱们这一脉你得去。”

　　“是啊，我去，没人了旁系才不去，我们是嫡系理应该去。”周周答得痛快。

　　“是这个理儿，付叔只是担心你女子入山……”

　　“生生无漆，代代不传？”

　　漆村的确有这样的说法，女子不能祭山割漆，否则今年漆量会大减，刷出来的漆质量也不好，砸了招牌，那明年订单也可想而知。

　　“不是，怕居心叵测之人会以此做局，挑了三家人的关系。”

　　周周听着，看向早已消失人影的楼道，似乎生了点别样的心思：“那就只能是，见局——拆局了。”

　　而她希望，根本没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