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誓竹意》今天烧香了吗

29、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是龙凤胎！”

　　“真可爱！”

　　“想好取什么名字了么？”

　　苍舒稷玄一边逗着两个可爱的娃娃，一边询问。

　　荀陟把药碗递给旁边的青禾，又拿手绢轻轻给苍舒念笙擦了擦唇角。

　　“应淮和念慈。”

　　“好名字，赏！最该赏得是他们的母亲！”

　　霍氏也为他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又有了侄子和侄女，苍舒稷玄每天批奏折都带着笑意。

　　好事不止成双。

　　柏忆谙十八岁生辰才过，霍氏就上门求亲。

　　时隔多年，苏凌为了女儿的大事终于又回了柏府小住，直到忆谙出嫁才离开。

　　苍舒念笙因为身体不舒服很遗憾没能去凑热闹，前前后后让人搜罗各种礼物送过去祝贺。

　　如今氏族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密，苍舒稷玄在荀陟的建议下开始大量任用氏族以外的人才，转移氏族的权力，让非氏族的有志之人也能有机会为国出力。

　　氏族虽有不满但是也没有理由制止，太初国的实力逐渐强大起来。

　　苍舒念笙日日卧在房间里，想起青禾青羽，便有心为她们安排一番。

　　“殿下这是嫌弃我们碍眼了，要赶我们走呢。”

　　“你再胡说！”

　　“殿下宽心，我们还不急。”

　　苍舒念笙是个有想法就马上行动的，她询问过青禾与青羽的想法，便修书一封给苏凌，想要她们二人未来以苏氏的身份谈婚论嫁。

　　苏凌回信很快，直接答应。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苍舒念笙望着眼前分外美好的情景发呆。

　　荀陟亲自去集市上搜罗不少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满满当当堆在竹林小亭，此刻他正在陪两个孩子一起挑选。

　　应淮的性子和荀陟大差不差，小小年纪抱着本书站在一旁，像极了饱读诗书不苟言笑的夫子。

　　念慈活泼许多，自从会说话便整日整日说个不停，教她的诗文一遍就能记下来，只是第二天就忘光了。

　　荀陟没有打算像荀氏先祖那样，逼着后辈学习谋略。他走过那样痛苦的路，所以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要经历那么多痛苦。

　　但是他也没打算限制应淮和念慈，等到他们再大一些，所有荀氏祖辈积攒的心血和秘密他都会跟孩子们讲明白，让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学。

　　苍舒念笙很早之前也和王兄讨论过，直到现在她也还是坚持那时的想法，顺其自然。

　　念慈拿起一个拨浪鼓，晃着小手使劲地摇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乐趣，就要跑过去跟苍舒念笙分享。

　　拨浪鼓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邢见非注意到荀陟似乎晃了晃，他不动声色走过去，假装附在荀陟耳边交代事情。暗中却伸手扶住荀陟微微颤抖的身体，然后二人趁着苍舒念笙注意力都在念慈身上，离开竹林。

　　才走出竹林没几步，荀陟便呕出一口血。

　　“大人！”

　　邢见非满脸心痛，扶着荀陟到房间稍缓，就要去叫人。

　　“不用去了，我没事。”

　　“大人还不打算告诉夫人吗？”

　　荀陟眼里闪过不舍，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她说，她才会不难过。

　　苍舒念笙因着蛊的缘故，曾经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好不容易再度相爱，却终究无缘相守到老。

　　“先瞒着吧。”

　　苍舒念笙觉得荀陟近来常常躲着她，即便是在她身边也一副心事重重还有些紧张的样子。

　　她知道荀陟有事瞒着她，本来也没打算追问，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今年除夕苍舒稷玄带着后宫嫔妃去了行宫，苍舒念笙乐得自在，守在荀府一家人也是热热闹闹。

　　青禾在年前以苏氏女儿的身份嫁给宣弥，成了少主夫人。

　　只是如今少主夫人在氏族里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这几年苍舒稷玄致力于架空各个氏族在朝堂上的权力，也开始学着太始通过各种各样的选拔制度挑选合适的人才为官。

　　同时，几个氏族之间联姻也越来越多，新一任家主都相对年轻，对权力和氏族荣誉明显没有上一辈那么看重，这也给了苍舒稷玄更多机会安排人手进入氏族内部，逐步瓦解氏族内部一成不变的老规矩，并促使当权者开始改变氏族管理。

　　从前只有苏氏是女子当家主，如今却不只有苏氏家主是女子。

　　除了已经入宫为妃的霍氏，乾氏和柏氏，其他氏族以苍舒稷玄不立王后为由，疯狂往后宫塞人。霍氏还趁机把自己的妹妹也接进了宫，乾氏也跃跃欲试。

　　苍舒稷玄越发头疼，整日整日绞尽脑汁躲着。

　　又觉得这些被安排进宫的女子实在可怜，怀着怜悯之情先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秉持雨露均沾不偏不私的原则逼着自己每个月必须有一天去一位妃嫔那里过夜。

　　苍舒念笙每每入宫听王兄诉苦，都要努力忍住笑安慰王兄。

　　青羽却说什么也要留在荀府，执拗得很，苍舒念笙便不再干涉她。

　　荀陟亲自下厨做了一大碗长寿面，又分出来三个一模一样的小碗，分别是给苍舒念笙，应淮和念慈的。

　　府里其乐融融，青羽举杯，却发现邢见非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荀陟原本坐着给念慈剥橘子，突然身体一陟，他淡定起身走出房间。

　　邢见非立刻起身。

　　青羽也悄悄跟上去。

　　荀陟扶着廊上的立柱呕了几口血，邢见非匆匆赶来拿出药丸给荀陟服下。

　　待到稍微缓和，两个人慢慢转身回去。

　　正月十五，苍舒稷玄终于从行宫返回。才到御书房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就听见亲卫回禀，说长公主殿下匆匆赶去宣府去寻宣司臻了。

　　苍舒稷玄以为是她受伤了，也急急忙忙赶去宣府。

　　进了宣府，就见苍舒念笙面色苍白，满眼通红，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旁边站着低头沉默看不清表情的宣司臻。

　　他几步冲过去蹲在她身边。

　　“阿棪，怎么了？”

　　苍舒念笙伸手抱住他，先是哭了一阵。

　　苍舒稷玄没有再追问，只是摸着她的头发安抚着。

　　宣司臻突然开口：

　　“荀氏善谋者，皆早夭。荀陟，也是如此。长公主殿下发现他近来时常呕血，身体虚弱。如果微臣判断不错，恐怕荀陟寿数已不足一年。”

　　苍舒稷玄知道宣司臻说的绝无半句假话，心疼地抱紧了怀里的人。

　　直到苍舒念笙平静下来，她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带着青羽回了荀府。

　　苍舒稷玄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情绪翻涌，喉间隐隐有血腥味蔓延。

　　良久，他沙哑开口：

　　“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七岁，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是。”

　　宣司臻说完，又看了看苍舒稷玄。

　　“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她不能再失去陛下了。”

　　回到荀府的时候，荀陟在书房。

　　苍舒念笙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消瘦的身体，把脸轻轻靠在他的背上，眼泪悄无声音浸湿了他的衣服。

　　荀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瞒是瞒不住的，从知道她去宣府的那一刻，他才真的彻底开始恐惧离别。

　　“阿棪，别难过。”

　　他缓缓转身把人揽进怀里，想说什么，但是梗在心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还有不到一年。”

　　“嗯。”

　　天气越来越热，可是不管多热，应淮和念慈都非要黏在荀陟身上。

　　孩子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有独特的本能和感觉，连向来闹腾的念慈，也在荀陟面前变得乖巧。

　　苍舒念笙最近在练习洞箫。

　　今日觉得有手感，便邀荀陟同奏荀陟自己编的曲子。

　　从前用笛子，整个曲子欢快明丽，如今换了洞箫，却透出一丝悲凉。

　　曲终，苍舒念笙坐在他旁边，

　　“我觉得我喜欢上这种萧索的声音了。”

　　“未来也许还会喜欢拨浪鼓那种声音。”

　　苍舒念笙原本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她嗔怒地轻轻锤了他一下。

　　“阿棪，我们是不是还没有一起泛过舟。”

　　“我们也没有一起游过山。”

　　荀陟伸手轻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顶嘴。”

　　仲夏夜里，一阵一阵的蝉鸣传到湖面那艘轻轻飘荡的小船上，仔细看去，能瞧见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儿紧紧依偎在一起。

　　幽深的夜空缀满了如细碎宝石一般闪闪发光的星星。

　　“有个问题在我心里很久。”

　　“说来听听。”

　　她望着漫天星辰，思绪仿佛回到过去。

　　“那时荀府大火，你站在火海里一动不动，心里在想什么？”

　　荀陟抬眸望向平静的湖面。

　　“其实什么都没想。没有开心，没有伤心，没有失望，没有希望。”

　　苍舒念笙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湖面，微风吹过，平静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

　　“但是你的拳头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感受到了疼。”

　　岸边的蝉鸣似乎消失了，周围变得安静，安静到她只能听到他越来越缓慢的心跳。

　　她声音也变得很轻，温热的眼泪轻轻划过脸颊，低落在他的手背上。

　　“那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荀陟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他渐渐合上双眼。

　　“我做了一场梦，如今就要梦醒，我实在舍不得，因为梦里有你。”

　　苍舒念笙自从荀陟离开后整整消失了三个月。

　　应淮被接到宫里，苍舒稷玄亲自照顾，念慈跟着青羽去了宣氏。

　　这日苍舒稷玄正在指导应淮习字，外面下着大雨，怕冷风灌进来冻坏了小孩子，他悄悄走过去要关窗，抬头看见一个清瘦的熟悉的身影站在御书房的门口。

　　苍舒稷玄关了窗急急忙忙来到门口，把浑身湿透的她带进门里狠狠抱住。

　　“阿棪回来了。”

　　“我回来了，王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苍舒念笙在长乐宫住着，没几日青羽也把念慈送了回来，之后就再没有去过荀府。

　　邢修留在荀府，有什么事情青羽便去荀府找他。

　　苍舒稷玄忙完，就会来看她。

　　很多次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苍舒念笙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王兄，你放心，我其实心里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但是也确实高兴不起来，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

　　“我知道，高兴不起来很正常，但是你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苍舒稷玄生怕她把自己憋坏了，便时不时带着奏折来长乐宫，偶尔故意让苍舒念笙帮忙提提意见。

　　后来就变成了苍舒念笙主动去御书房找他，还会带着应淮一起。

　　苍舒稷玄虽然后妃众多，他留宿但很少宠幸，以至于至今未有皇子诞生，只有霍贵妃有个女儿，柏贵妃有一个在襁褓的女儿。

　　后宫的妃嫔发现苍舒念笙总是带着应淮去御书房，面上不显但是心里都很不满，便纷纷联系母族在朝廷上书指责长公主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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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元】唐珙《题龙阳县青草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