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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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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成亲的事宜有条不紊进行着。
距出嫁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按照习俗,苍舒念笙需要去金霖城外不远的佛寺斋戒七日。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整个佛寺被王族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入夜,苍舒念笙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诵经。忽然右眼一跳,佛堂里的烛火一颤。
苍舒念笙心慌地睁开眼,看见眼前雾气氤氲,一片模糊中,有个紫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嫁给喜欢的人,开心么?”
“祁夜初尧?你怎么会在这!”
苍舒念笙觉得眼前的祁夜初尧跟以往认识的不太一样,有点陌生,还有些邪气。
“我来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我是否有过一点点的心动?”
苍舒念笙脑海中浮现瑶山,漫天大雪里,少年惊艳的样子。只是一瞬而已,内心不再有其他波澜,于是她沉默低头。
可祁夜初尧颇依然耐心地等着。
“对不起。”苍舒念笙觉得这话未免有些苍白,又找补到:“我们不合适,你将来总会遇到其他喜欢的人。”
“我们不合适。”
祁夜初尧重复着,继续靠近苍舒念笙。
苍舒念笙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她一只手横在身前,缓缓站起身。
“太始国那些官员们纷纷上书要我尽快立后纳妃。”
眨眼间,那人近在咫尺。
“可是我最中意的皇后人选,很快就要嫁给别人了。”
“你”
“我没想纠缠你,可我也实在不甘心。因为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你会忘了我。所以,”
祁夜初尧突然用力抓住苍舒念笙,把她扑到压在身后的佛像上,苍舒念笙直觉这烟雾有问题,使不上任何力气挣脱桎梏,于是不得不大声呼救。
然而祁夜初尧二话不说堵住了她的嘴,同时有紫色的烟雾丝丝缕缕从嘴的缝隙露出来,大部分都被祁夜初尧送进了苍舒念笙的口中。
苍舒念笙被动承受着,她感觉头晕目眩,心神震荡。
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侵入了心脏和脑海,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意识模糊,记忆开始变得混乱。
{苍舒念笙对站在火海中的‘祁夜初尧’大喊:
‘没出息!活着不好吗?’
‘祁夜初尧’站在廊下,对苍舒念笙说:
‘我可以帮你把王后的骨灰换出来。’
‘祁夜初尧’招呼苍舒念笙:
‘阿棪,过来我教你下棋。’
‘阿棪。’
······}
这些明明都是她的记忆,可是突然变得陌生又诡异。
祁夜初尧不断加深这个痛心的吻,直至注意到身下的人不再挣扎,眼神涣散。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轻轻地说:
“阿棪,你会永远爱我么?”
苍舒念笙似乎在挣扎,好一会儿缓缓说道:
“我会永远爱你。”
“永远爱谁?”
“祁夜初尧,我会永远爱祁夜初尧。”
青禾进来佛堂的时候看见苍舒念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吓了一跳。连忙派人去找太医。
太医看了之后却未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于是邢见非骑马赶回王宫找苍舒稷玄,苍舒稷玄带着宣司臻连夜赶来佛寺。
宣司臻把脉,眉头越皱越紧。他不说,其他人猜到问题严重也不敢出口多问,苍舒稷玄由着他施针。
苍舒念笙睁开眼睛,却双眼无神。似乎听不见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宣司臻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缓缓开口道:“长公主被人下蛊了,只是什么蛊,现在还不能确定。”
看着大家震惊又手足无措的样子,向来哑巴似的宣大人主动开口安抚:“臣对蛊术略有耳闻,知晓不多,如若陛下放心,可以让微臣一试。”
“准。”
苍舒稷玄叫所有人保密,吩咐青禾青羽照顾好苍舒念笙。随即又命人去查到底发生何事。
这几日苍舒稷玄上朝心不在焉,荀陟敏锐觉出不对劲,派了人去打听。
知道苍舒念笙是中蛊的瞬间,荀陟猜到了下蛊之人。立刻去暗室里翻了个遍,也只找到了关于蛊毒之术的一点点记载。
苍舒稷玄看着荀陟递过来的古籍上面写着:巫族有一种代代相传的蛊术,每个巫族人从小就会豢养一种蛊,每个人所求不同,养出来蛊的作用也就不同。
暗卫匆匆带人入宫禀报:祁夜初尧几天前就已经离开金霖城回到太始。
明白前因后果,苍舒稷玄大怒,一边悄悄命人在整个太初境内寻找会解蛊的人,又派了高手暗中前往太始想要把祁夜初尧抓回来给妹妹解蛊。
一转眼苍舒念笙在佛寺也该回宫,苍舒稷玄扔下乱七八糟的朝政事务亲自去把人接回宫。
苍舒念笙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是记忆出现了混乱。苍舒稷玄随意问了几句,就发现她不记得关于荀陟的一切,唯独记得祁夜初尧。
苍舒念笙回来就一直问要嫁给谁,是不是祁夜初尧?
苍舒稷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给她解释蛊的事情她就捂着头喊疼。
最后只好说,是嫁给你喜欢的人,也是你一直想嫁的人。
苍舒念笙这才安安心心待在宫里等待出嫁。
大婚当天,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场面恢宏盛大。
宴席是在宫里摆的,苍舒稷玄没有让众人去荀府捣乱,当然其他氏族的人也不敢轻易去荀府。
苍舒念笙安安静静等在房里,听见开门的声音。
一切婚礼的流程都乖乖照做,直到最后荀陟掀开盖头。
苍舒念笙把剪刀对准荀陟的脖子,满眼怨恨看着他:
“你是谁?冒充我的夫君?”
荀陟黑漆漆的眸子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他暗暗攥紧了拳头,
“我才是你的夫君,阿棪。”
苍舒念笙突然疯了一样捂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
“闭嘴!闭嘴!你不许这么叫我!”
荀陟立刻噤声,等苍舒念笙安静了,他才终于缓缓上前扶起苍舒念笙,轻轻安慰道:
“你的夫君过几日才会回来,还请殿下耐心等待。”
苍舒念笙根本也没注意刚刚她对这人一副凶狠的样子,现在却习惯性乖乖点头,对荀陟说得一一照做。
她的脑袋里很混乱,眼前这个人服侍她准备入睡,一举一动她都熟悉,声音也熟悉,但是样子不熟悉,名字也不熟悉。
苍舒念笙强忍着心里怪异的感觉,乖乖躺下,还不忘嘱咐荀陟: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荀陟这几日也在私下里找可以解蛊的人,他每天都会去看看苍舒念笙,只是不再像从前那般,唤她‘阿棪’。
苍舒稷玄一直牵挂着苍舒念笙这边,心里干着急,恨不得把祁夜初尧这小混蛋千刀万剐。
苍舒稷玄现在极其后悔那时在乾氏就该杀了祁夜初尧,太始大乱岂不是正好可以趁机进攻,都怪自己一时仁慈,才害苍舒念笙变成这个样子。
一个月之后,宣司臻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乌黑的眼圈赶回金霖城,他马不停蹄直接去了荀府。
苍舒稷玄和荀陟都焦急地看着宣司臻,他说找到了可以压制此蛊的办法,但是要真正去除还需要长时间慢慢进行。
这蛊是双生情蛊,下蛊的人和中蛊的人都会被此蛊驱使。若是去除,可能会连带着蛊虫篡改的情感记忆一起去除。
宣司臻看着荀陟,清清楚楚地说:
“此蛊压制之后,长公主殿下对你的所有情感都会逐渐消失,等到蛊被完全清除那日,她心里将不存在一丝原本对你的感情。”
也就是说,蛊被清除了,连带着苍舒念笙对荀陟的爱也没了。
苍舒稷玄看到荀陟,想着苍舒念笙若是知道这件事,恐怕会很心疼荀陟。他无言走过去拍了拍荀陟的肩膀,
“感情还可以再培养。”
闻言宣司臻走去房间的脚步一顿,他很快又若无其事继续推门进了房间。
一等就是一整天,苍舒稷玄直接在荀府看了些要紧的折子,晚上也在荀府凑活着睡了一会儿。
第二日傍晚,宣司臻面色苍白,浑身是血,脚步虚浮扶着门,
“好了,我一个月之后再来。”
苍舒稷玄连忙让人把宣司臻安安稳稳送回府里好好休息。
苍舒念笙两天之后醒了,醒来之后眸子里不同之前浑浊,清明了不少。
但是她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找不到人就开始发脾气摔东西。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找祁夜初尧,结果等宣司臻恢复些力气后听说这件事,才跟众人说也许长公主殿下找的是另一部分蛊的拥有者,也就是他。
苍舒稷玄最后决定先带苍舒念笙回宫,既然她找的人是宣司臻,就让宣司臻先在宫里看护着,直到蛊完全解了。
荀陟自然没有意见,只是看着远去的人眼里浮现层层悲伤落寞。
可怜宣司臻那边像是失血过多,还没完全恢复,就被抬着送到苍舒念笙的宫里。
苍舒稷玄觉得奇怪,宣司臻也不瞒他。
“此蛊解不了,但可以转移。”
苍舒稷玄立刻明白了,他定定看着宣司臻,
“我自然有不能外传的办法可以转移把殿下的蛊转移到我身上,然后找机会直接化解,只是需要时间。”
“那这蛊对你有什么损伤?”
宣司臻面色平静,
“几年寿命而已。”
苍舒稷玄抓住他的肩膀,也不知该说什么。
“能救殿下,我心甘情愿。”
苍舒稷玄沉默了半晌,又问:
“需要我做什么?”
宣司臻想了想,
“我要半年的时间无人打扰,我保证会让殿下无恙。”
“好。”
等到宫里只剩睡在榻上的苍舒念笙和宣司臻时,宣司臻缓缓挪过去,背靠着榻边缘,闭上眼。
苍舒稷玄已经下旨派兵协助霍氏,对之前被太始占领的城池发起进攻。
祁夜初尧没有阻止,只是下令让太始的人尽快撤回。回到太始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
他不否认封后大典那日之后,自己的心理逐渐扭曲,很多时候像个疯子一样喜怒无常。他明明知道给苍舒念笙下蛊也许会伤害她,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了。
当一个人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心里难免会变得偏执,会对一些有希望可以得到的人,或者事物产生难以控制的占有欲。
在乾氏见到她的时候,一颗干涸的心逐渐湿润起来。本以为可以再续前缘慢慢来,结果竟是自己一厢情愿。
离开太初之后,他回想起苍舒念笙在太始的一切,才惊觉从头到尾她对他只有利用,只有利用。
想起自己青涩稚嫩地表达满腔爱意,在她眼里会不会像个小丑?她会不会在心里唾弃自己?
越是如此想,一颗心就越痛。
他行尸走肉一般顺着朝臣的意思纳了妃嫔,夜里会去与她们缠绵,一遍遍问她们:
“你心里爱的是谁?”
那些妃嫔都是娇羞回复:
“是陛下。”
直到有一天,他听见一个新入宫的妃嫔说:
“我爱的是祁夜初尧。”
那一刻他仓惶逃离,在苍舒念笙待过的房间里,连个念想都没有,就那么枯坐一整夜。
上朝时,收到了她要嫁给那个人的消息。
祁夜初尧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怎么回事,也许有不甘,也许有不舍,也许有心痛。
本是为了爱的人才争这不喜欢的皇位,如今却没有爱人在身边,自己也不能轻易撇下这一切不管不顾。
原来,事与愿违,才是常态。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唐】温庭筠《新添声杨柳枝词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