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山河》糖浆小梨

1、为了山河

　　三月开春。苏加海湾。

　　海岸线曲折蜿蜒，港口的船只来来不歇。碧蓝色波浪与地平线连成一片，却常年硝烟弥漫，炮火连天。随处可见断壁残垣。

　　极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枪响，似撕碎长夜的黎明，划破那份本就渺小的宁静。

　　医院位于整个海湾的腹地，虽然环境和设备比不上国内，但算得上是所有维和医院中的排头。

　　医院里，实习生林朝许已经累到怀疑人生。

　　今天刚到，就和护士长一口气爬了好几层楼，一间一间挨个查房，爬完楼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又被派去给病人挂点滴。

　　自己到底是个实习医生还是个护士啊，护士的活全被自己给包圆了。林朝许摇摇头，叹息自己‘悲催’的命运。

　　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态，林朝许敲开了702病房的门。

　　铺面而来的初春暖阳撒在她身上，照得人暖暖的，没了春寒料峭的冷意。

　　走进房门，地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空气里带着点消毒水味。

　　混着太阳光。

　　这份不太真实的感觉让林朝许有些走神。

　　她今天穿的是方跟鞋，鞋跟有点高度，加上刚被拖过的地板和自己胡思乱想走了神，脚下一个酿跄，连带着她也差点栽了个跟头。这一栽，托盘中的药瓶毫无留恋地飞了出去。

　　然后，玻璃药瓶粉身碎骨。

　　林朝许心烦意乱，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又整这么一出，更无语。

　　按着耐性处理好碎片，她靠着那片还算完整的，还贴着标签的玻璃碎片，在和配药的护士沟通之后又重新配了一瓶。

　　再次推门，她走到二号床前，拿起床尾挂着的病历，念到：“何暮安。”

　　一抬头，却对上一双坚毅，眼尾狭长而又漂亮的眼。深棕色的瞳孔里凝滞着情绪。阳光撒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在一瞬间像是跨越了时空，一眼万年。

　　林朝许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像是撞入了谁的记忆里。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拿起药瓶挂上架子，却被何暮安看见了别在白大褂前的工牌。

　　实习医生：林朝许。

　　何暮安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林，朝，许。”

　　林朝许回头：“怎么了？”

　　何暮安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视线：“没什么，我看看是哪个医生打碎了药瓶。”

　　这人嘴怎么这么欠。林朝许心道。

　　她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是地上太滑。”

　　何暮安沉默不语。

　　药挂好后，林朝许准备好东西。

　　“伸手。”她说。

　　何暮安乖乖将手伸了出去。

　　橡皮条绑住臂弯处，何暮安的手青筋突起，血管条条分明。

　　针头稳准狠地扎进血管里。

　　“嘶。”

　　“怎么了，扎疼了吗？”林朝许忙问。

　　“实习医生，可以理解。”何暮安用面不改色，说道。

　　听完这句话，处理好何暮安扎针的手之后，林朝许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离开病房。

　　这间病房，她是捏着拳头出的，给他扎完针，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怕再多待一会儿，就会因为医生打病人被开了。

　　刚出病房门，电话声响起。

　　林朝许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喂？”

　　“朝许啊？你到没得？”对方一口纯正的四川方言。

　　“到了到了。”林朝许轻声说。

　　因为电话来得突然，林朝许站在病房门口就接起了电话，对话的内容被某人听得一清二楚。

　　病房内，何暮安心头一震，眨了眨眼，望向门口。仿佛一场他等了很多年的梦。

　　梦里朦胧的影逐渐清晰。

　　算了，应该是错觉。他心想。

　　微信来消息，临时通知要去开会。林朝许没再在病房门口停留，进了电梯。

　　“大姑，我现在要去开会，就不跟你聊了，等我下班再打给你。”走进电梯，林朝许对着听筒说。

　　“不不不，不打回来，我晓得你到了就行，你个人记到按时吃饭。”
　　对方连忙拒绝。

　　林朝许：“好，我晓得，大姑，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哈，那我就先挂了，这阵还要去开会。”

　　“好好好，那你忙。”说完，对方挂了电话。

　　电梯门刚好打开。

　　林朝许把蓝牙耳机收进包里，关掉手机，推门走进会议室。

　　会议刚刚开始，林朝许就已经昏昏欲睡。听着上面领导在讲这讲那，跟回到了自己学生时代，老师在上面讲大道理，林朝许在下面打瞌睡的时候一样。

　　听不了一点。

　　“小林，小林？”院长轻轻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林朝许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抬头，一脸懵。

　　院长出声提醒：“开会呢，集中注意力。”

　　林朝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集中注意力听着会议内容。

　　“这是你师父，这几个月带你实习。”院长的目光移向坐在林朝许对面的许文舟。

　　他绅士地朝林朝许点点头，林朝许则是回以一个职业微笑。

　　“还有。”院长敲了敲桌子：“你这红棕色的头发，实习期我们这边条件不好，没办法染回来，等以后转正了必须染回来。”

　　林朝许只能附和着点头。

　　整场会议听得云里雾里，她最关心的还是排班问题。她被分到周四和周六值夜班。

　　很不巧，今天周四。

　　等到会议结束一出会议室，林朝许只想仰天长啸：“我的综艺!还我葛优躺的下班生活!”

　　可是现在只能加班。

　　“你没去食堂吗？这个点，应该下班了吧？”何暮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冒了出来，吓了林朝许一跳。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林朝许回头，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表情看着何暮安。镇定下来后说：“我今天值夜班，刚开完会。”

　　说完，她的声音里带来些许沮丧。

　　何暮安刚想问她第一天来，知不知道食堂在哪儿，如果不知道就带她去。

　　下一秒就见刚收拾好资料的许文舟从会议室出来，问林朝许：“要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吗？”

　　何暮安抬眼打量了一下许文舟。他离林朝许的距离不到五十厘米。很近，很近。

　　“那我先走了。”看见气氛不太对，何暮安打算先离开。

　　林朝许歪头看他一眼：“你不去吗？”

　　　何暮安乐了：“你猜我为什么下来？”

　　得了，她根本不能指望一个嘴碎的人改掉他的坏毛病。

　　况且还是在几个小时以内。

　　林朝许开始后悔刚刚自己说话嘴比脑子快。

　　她的电话铃声响得很合时宜，按亮屏幕一看，备注是：日理万机大忙任女士，她直接在心里给任鹿谊磕了个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下离开就有了正当理由，林朝许以接电话为由，从中脱身。

　　等到何暮安出门去医院食堂吃晚饭的时候，他在住院部门口看见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林朝许。

　　“不饿？”

　　他问。

　　林朝许摇摇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在会议结束之前。

　　“只是我第一次来，还不知道食堂怎么走。”林朝许小声咕哝。

　　她本以为到了异国他乡就可以避免路痴属性，但没想到这一被动技能属于buff叠满的那一种，无论到哪里，都一视同仁。

　　“刚刚不是有人走你面前过，他没带你去？”何暮安问道。

　　“我刚刚在接电话，他看见就没打扰我，直接就走了，而且我根本没想过要他带我去…”　说到这里，林朝许忽然顿住，这怎么有点，她是在等何暮安的意思。

　　林朝许面前的人垂眸一笑，沉默不语。只是领着她去食堂。高挑凌厉的背影自带英气，他的背打得笔直，像挺立于雪原之上的松。

　　食堂离这里比较远，有点距离，要是单凭林朝许这样的路痴属性自己摸索过去，那估计只能去喝涮锅水。

　　初春的风扑面而来，带来灿烂的阳和花的芬芳。食堂被下午的阳光照得透亮，镀上金光。

　　直到两人坐在餐桌前，林朝许才想起来问：“你们病号也吃食堂，没有人送饭吗？

　　何暮安：“我认识的人都在部队，平时也没空给我送饭，不吃食堂的话，还剩西北风可以考虑考虑”。

　　林朝许点点头，哦字在心里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那你在这边待了很久了吗？对这里这么熟悉。”林朝许带着三分疑惑地问。

　　“不算久，半个月前来的，手臂上受了伤，在这儿把命捡回来的。”

　　怪不得给他开的是消炎药。

　　微风轻拂过她的发梢，在她的侧颜里留下痕迹。

　　“刚刚你妈妈给你打电话，是在问你到没到吗？你家人还挺关心你的，应该是专门开了个国际长途了。”他看着她一双氤氲着灵气的眼，心里一揪。

　　“那是我闺蜜，今天也要过来和我一起实习。”她笑笑。

　　“没，我说的是…”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但还是被林朝许察觉到。

　　“你是说我在给你扎完针之后的那通电话吗？那是我大姑。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林朝许抬眸，淡淡一笑。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问的。真的不好意思。”何暮安没想到这一层，连忙道歉。

　　林朝许淡淡一笑：“没事，都过去了。”

　　余晖撒进来，混着春日暖洋洋的太阳。给黄沙漫天的战区也平添几分人气。

　　吃完饭，林朝许回到住院部，有几个小护士正头凑头一起聊天。

　　聊的是何暮安。

　　“哎，我听说他是维和部队的，长得老帅了，而且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天呐，我已经无法想象我要是他女朋友该有多开朗了，啊啊啊啊！“护士长周慧犯起了花痴。

　　“得了吧，你这比黄粱一梦还离谱，你也不想想，他进部队以前得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说不定人家就等着一个人，早就心有所属了呢。”另一个小护士用手肘推了推眼里冒星星的“花痴”周慧，笑道。

　　“真的嘛！果然，长得帅的都上交给国家了，呜呜呜，可是他就是很好看嘛。只是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嗯。”林朝许悄悄应声。

　　长得帅是真的，嘴欠也是真的。要是能治好他那嘴欠的毛病，肯定追他的人能绕着医院走一圈。

　　“有情况，看你这无所谓的语气，林医生你认识他？！”小花痴周慧凑近林朝许，想打探打探情况。

　　林朝许摇摇头：“今天给他挂吊瓶的时候见过。算不上认识。”

　　周慧摇摇头：“不信，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情况，林医生你这么漂亮，我不信他看见你没有一眼万年的感觉。”

　　“真的没有，我和他就是医患关系，真的。”林朝许无奈地笑了笑。

　　林朝许正想着怎么脱身，结果任鹿谊一个电话又打进来。

　　嗯，姐妹今天“救”了她两次。这下没几顿火锅是还不清这个人情了。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林朝许溜之大吉。

　　“喂？姐妹你今天救我大命了，这份恩情小女子记下了，日后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任鹿谊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发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我的林医生，你先到门口来接我，再谈你报恩的事情，行不？

　　林朝许赶紧望向医院门口：“你到了？等我，我马上到！”

　　林朝许挂断电话，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