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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冥冥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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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默在这旧屋子前没动,静静地看风雪中的迷灯朝他靠近。他以为是离乡的村民终于回家,待到那人离他不远,他才看清他的模样。
绯默并不觉得,他面前这样的人儿会生长在这庸僻之地。他穿了件长袄,围了件焦糖奶色的围巾。裸露在风雪中的脸颊红的像雪地里的柿子,额前的发被霜染的像银。
他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这个人轻飘飘的,好像穿了这么多衣服就为了压个称,不飞到天上云间里去。
他走得很慢,身形被吹得扭曲,围巾张牙舞爪地野在身后,连头上的雪都被踹到风流里去。但他走的步子很深,就是向着绯默这里来的,一步一步的,哪怕身后的足迹已经被层层淹没。
绯默就这么看着他一点点来,走到村子门口,然后剁剁鞋上的雪,朝着他这边去。
他与他目光交辉,隔着此时像雾似的白尘在遥遥相望,好像看得极为真切。绯默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光是两只眼看着了,那东西就恨不得作地他血肉翻颠。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无形缘感参杂,像线似的一圈一圈缠地他心紧。
绯默突然就不想理他了,在他走到他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就一刀横斩在了他腰上。
.....
他脸上的血迹叠了几层,他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了,但鼻尖上的血腥味儿却是破过了寒气,直直地冲进他鼻腔里。
这人儿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喊大叫,吓得恨不喊出从原始社会到现在所有的祖宗庇护他。而是在他刀还没落下的那一刻,就已经轻轻柔柔地弯起唇角。
似乎还扬了扬脖子,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这人散作两半,倒在了地上积蓄的雪堆里。绯默看着飞雪淹没他的肢体,眸光沉沉。
他并不记得,刚才的雪都下得有他膝盖高了。随即他忽的感应到什么,抬头再次看向那人走来的远方。
那朵明灯又亮起来了。
绯默的感觉是对的,他是本次副本至关重要的角色。
所以他不会死亡。
绯默依旧停在原地,等待那人的到来。
沈遥看着远方的那道虚影,揉了揉腰间,无奈的叹了口气,眉眼里流转起无奈,雪寒红了他的眼尾,他看了眼油灯,接着抬步向前,再次向那个人儿的方向去。
这是两个人第二次面对面,沈遥并没有装疯卖傻,而是笑着,用眼中□□告诉他,他此时的千言万语。
绯默凝望着他的双眼,眉毛督聚,好像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去一样,去挖他藏在眼里的每一缕思绪。
但他看不出来,他只觉得这人的眼底远没有看着这么清浅。
于是绯默再一次扬起刀,从他的肩胛处斜斜砍下,将他劈为两半。
这回他抓住了他的手,看他并不相接的半身融入雪沫,雪花波涛汹涌地想要扑在他的另半身上。
“哎呀呀”
沈遥突然眨了眨眼睛,说话了。但只有这么一声,接着他的就像开了静音一样,只动了嘴巴,低低哑哑地说着什么。
绯默听不清他的话,只得伏下腰,用耳朵凑近他的嘴。
但那边突然又不说话了。
绯默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话,耳朵上破开冰冷的湿热触感突然刺激到了他的身体,他不由得全身一颤,然后猛地松开手,去揉搓那半耳朵。
“哈哈哈哈”沈遥明朗的笑声传来,绯默恼羞成怒地看去,见这人逐渐陷在雪中,红着耳朵将刀砸在他消失的地方。
真是个色鬼。绯默咬牙,抬眉冷对远方再次出现的身影。
只不过这回那人没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天地之间,手里的油灯不断闪烁,像是掉进了灯瓶里的星星。
绯默和他对峙良久,这人明显是有意吊着他,与其被动的等待,还不如去看看那人心里究竟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想到这里,绯默拔起刀,向夜雪里走去。
虚拟的世界中并非全然“百分百还原”玩家在游戏中受到的伤害只有现实世界的5%,而在对于视觉,听觉,触觉这几方面,《无妄之灾》确实用了极大的功夫在里,连雪花都和他家乡里的形状一样。
他并没有在这雪天里感受到多刺骨的冷,相反,他因随心所欲反而多了几分热意上脑。
沈遥看着他,眸光里神色依旧,只是眉毛有些挑动。
绯默冲着他的方向走了长时间,当他走出这个村庄的范围时,背景音除了呼啸声,还夹杂着一丝钟表转动的声音。
起初还很急切,等到那个黑影慢慢明显,钟表声也随之放慢,放轻,放缓,直至耳听不见。
这次,是他主动站在他面前的。
于是沈遥眉展目舒地向他伸出手:
“您好,我是当前副本的任务指引NPC,沈遥”
“欢迎您进入副本‘无名之夜’,即将为您发布第一项指引任务”
“已发布,请查收”
绯默的个人面板上突然就有了新选项“任务合集”
纵使高自由度如《无妄之灾》,也不得不承认,很多玩家并不适应全自由的剧情探索游戏。于是策划团便会在游戏内设一些NPC来作内部指引。
NPC会指引他们去收集线索,解决问题,但只会达到一个不痛不痒的浅显结局。NPC指引并非唯一的解决方案,当然,不按NPC的引导走也可以达成通关,甚至会触发更加另辟蹊径,别有意味的结局。
最新的指引任务是“跟随任务指引,去到NPC家中暂住。
绯默突然就失了兴趣,连看都没看任务一眼,转身就走。
沈遥看着他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
已经走了几步远出去的的绯默在刚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心里头就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滋味。什么滋味呢?绯默也想不出来,只觉得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才能缓解。
他那几步走得慢,等他心神一动,回头观望的时候,沈遥已经不见了。
绯默心里突然就像被兔子咬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复杂的感触叫绯默觉得烦躁,他握着刀的手用力地发白,眼睛不停地看向四周。
“沈遥!”
绯默并不想大喊大叫的,他一向觉得大喊大叫是件极为失礼,也极为没素质的一件事。但他心脏就好像发了颠,只要想到一点关于沈遥的事情,就像要破开他皮囊一样躁动。
他好像把自己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发疯,一个冷眼相待。
忍着这种躁乱,绯默拿起刀,眼都不眨一下的就想往自己身上捅。
“绯默”
沈遥轻轻地嗓音就浮响在他耳边。绯默涣散的眸光重聚,看到是他站在他面前,一股狠厉之色闪过,再次狠狠地将刀斩向他的肩胛。
血肉再次破裂,血迹又再次叠加。
绯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眶里蓄不住眼泪,四流八股地流下。眼前不断在模糊与明晰间转换,一双手突然摸上他的脸,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推开沈遥。
但他没推开,力度好像自动放小了,那双手扳正了他的脸,他只能和沈遥对视。
“绯默”
“看着我”
绯默往后仰,但沈遥也会向前。
“别动!看着我”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他的理智好像被绑在十字架上,只能任由心头的情绪野蛮生长,然后被放了一把火,在心灼灼燃烧。
“没事了...”
沈遥捂住他的眼,脸颊贴在他的脸颊,拿他的手去抚摸自己的心跳。
去感受那一下下,平缓,宁静,有力。
跟他的呼吸一样。
长刀脱离掌控,飘飘忽忽地跌进棉花似的雪里。风雪依旧夹着股烈性,只不过这些好像离他远去,他渐渐的听不到了。
绯默不自觉地将头埋在沈遥的颈窝,他闻到,那里有一股熟悉又遥远的馨香。
就好像,这股馨香将他身上的束缚解开了一样,他不由得紧紧地,紧紧地将沈遥抱住,恨不得把他揉进身体里。
沈遥摸摸他的耳垂,又拍拍他的后背,等了好一会,才哈了口暖气在他耳朵上。
“好了吗?”
绯默一下子就炸红了耳朵,抱着他的双手抓了抓他的衣服,然后僵硬的离开两人已经捂热的心窝。
他脸色红的像被春光吹暖的,沈遥又揉了揉他的脸,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在绯默的脖子上缠了两圈。
绯默的视线顺着他的手伸来,缩去,然后慢慢地,犹豫地抬起眼睛,看进沈遥那双坦然,柔软的光景,像被毛发瘙了心似的,又别过眸光。
“你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沈遥存了逗弄的心思,偏要笑着凑过来看。
绯默不依他,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看向远方的天,即使他不知道远方的天与地在哪分割。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就是”
沈遥闭着眼睛向后仰,绯默回眸过来羞涩未退,就见他又要被雪沫包裹,急忙伸手去拉他。可惜没拉住,只在那棉花似的雪沫里抓到了那盏油灯。
沈遥身上的馨香似有似无地撩动他的心神,他捂住围巾,深深嗅了嗅这驱赶躁动的香。
明明他和他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可只消是从脑袋的幻象里看了眼沈遥,就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很久,很久。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绯默闭上眼睛,只感触手上这油灯隐隐传来的温度,扔下长刀,跟着心的方向走。
走到他觉得时间正好,风雪也没有那么凌冽,油灯也越来越暖。
一睁眼,就看到这栋立在风雪里的房子,以及早就站在门口,月色与雪色之间的,第三种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