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珩行天下

3、圣经上的故事

　　上帝在伊甸园创造了亚当，因为害怕亚当寂寞，就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做夏娃。
　　夏娃会陪着亚当，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伊甸园里，这是上帝最初的设想。

　　可是夏娃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她其实很想知道那些每日见惯的事情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一条蛇知道了夏娃的想法，就告诉夏娃：如果她吃下一个红色的苹果，就可以看见不一样的世界。
　　上帝说那苹果是伊甸园的禁忌。
　　那绿叶枝头鲜艳的一抹红色仿佛谁绝美的唇，在诉说着诱惑。

　　夏娃吃下了苹果。
　　原来伊甸园之外的世界——是感情。
　　原来在看似没有尽头的快乐之外还有悲伤。
　　上帝震怒犯了禁忌的夏娃，于是抛弃了她。
　　——

　　“那么亚当呢？”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一片雪白。
　　席力安从熟悉的梦境里醒过来，窗外夜风吹过，薄纱的窗帘轻轻摇动，像是谁没有声音地才走过去，留下裙角翻飞的影子。
　　他就这样躺在宽大而柔软的白色中，他没有问，也没有人回答。

　　梦里面是刚刚成熟的青年，有着月光石一样柔和的脸颊，轻易就会染上淡淡的红晕。
　　“如果夏娃离开伊甸园，亚当一定会和夏娃一起走的。”
　　他看过圣经。书上说上帝把亚当和夏娃一起撵出了伊甸园。所以亚当一定是和夏娃一起走了，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即使这个世界再不会是伊甸园。
　　是谁在笑？“呵呵，真是天真的孩子。”
　　可他已经再不是孩子了，再过去一个春天，他就会进入议政厅正式参政，成为名副其实的君王，会保护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的臣民，将来还会结婚、生子......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可是亚当离开伊甸园的时候很难过哎，他一定是舍不得那种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生活。想想在伊甸园外，要自己做饭、洗衣、挣钱，这么辛苦的生活，亚当一定不愿意吧。”
　　那样的生活真的有这么辛苦吗？
　　“所以，这样软弱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即使勉强得到了，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他会长大呀，就像从七岁到十七岁，他也会慢慢变强，强到可以适应任何环境。为什么不可以给他机会、给他时间，让他也有可以拥有想要拥有的东西的一天。

　　如果祈祷有用的话，为什么上帝还是要抛弃他。

　　如果上帝不给他爱的机会，他就只剩下恨了。

　　伊甸园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或许更好，或许很糟。
　　无论是什么样都没有关系了吧。
　　如果她要回到伊甸园，他也会留下来陪她，就像她曾经在那里陪伴过他。
　　如果她要下地狱，他就和她一起坠落，就像她曾经把他一起扯进了地狱。

　　是天神终于愿意怜悯他了吗？回应他微不足道的愿望。
　　让他一推开门，就可以看见，那熟悉的身影，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前。阳光从外面照进来，那人就像石化的雕像，立在黑暗的影子里，让他怀疑自己究竟仍在梦里，还是刚从梦中离开。

　　“啊乞，”那人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回过头来，看着越来越近的席力安，声音里满是抱怨和不耐，“你是不是又沾上哪个宫女、仕女的花粉了，我过敏的，你不用靠过来了。”
　　席力安没有说话，只是短短的几步路，已经走到了那人跟前。
　　换回女装的身材仍然瘦削，但再不像灰袍下那么单薄，细细的、半长的黑发，发梢在阳光中泛出微微褐色的光泽，柔柔地披在肩上，像是反复斟酌方才画出来一般精致的五官，一双明眸中眼波灵动，肤色却有些苍白。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避开了对方想要抚上自己眉梢的手，看向窗外的花园，仿若自言自语一般，“真是讨厌这样的季节，开这么多的花。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对花粉过敏的嘛。”说着就伸出一只手，纤细而白洁的手指掩上小巧的鼻梁，眼神里有些夸张的厌恶，眼角的余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到席力安的脸上。
　　曾经彼此熟悉的容颜。
　　席力安叹口气，却又无可奈何：“是你自己心里太敏感了。”看见对方更加夸张的眼神，只好又说道，“我没有碰过任何有花粉的手、有花粉的脸，就连外面开的那些花，也是被去掉了花粉的。”

　　那女子这才放下手来，冷冷地瞥过头去。
　　再没人说话，阳光落在两人中间，只是衬托出那影子更加的暗沉。
　　他的手，终于还是触到了梦里软软的细发，这一次没有捉空、没有躲开，像光洁柔滑的绸缎铺陈在眼前。
　　这一次，再不会从梦中醒过来。

　　“若亚，我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了。”

　　“那我马上走好了，免得大家失望。”被唤作若亚的女子立刻大声地接过嘴去，像久在藩篱中的孩子想要出门一样迫切的表情，在迎上那瞬间消失了温柔的眼睛后，又乖乖地退回到藩篱之中。
　　“你从来没有害怕过吗？”手缠上那柔软的细发，忽而加重了一点力道。受到伤害的话，会不会痛？
　　“害怕，我就不回来了。”女子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忽然生出光彩，像枝头绽放的第一片绿叶，满是让人羡慕的生命力。

　　只是声音里再没有感情，像是陌路上打个照面的客气，“不过我累了，请殿下离开。”
　　还是没有办法吗？日日夜夜的相对，是不是一定要谁先弯下腰来。
　　“我就在隔壁，不会离开。”席力安温柔地笑着，仿佛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的悲哀。

　　“那些花真是可怜。没有了花粉，就只能等着被人培养，再没办法自己开花、传粉，还有结果。”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冷漠声音，正向门外走去的席力安不禁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在日光的阴影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那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声音继续传来，“请殿下以后不要再叫我若亚，那不是我的名字。”

　　“你是谁？”七岁的男孩微微恐惧而陌生的声音。
　　“你可以叫我若亚。艳若桃花的若，不亚于人的亚。”满是欢笑、满是活力的声音，像柔和而明媚的春风，微微吹动枯枝编就的门扉。

　　“那你可否告诉我，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女子突然摆出可爱如娃娃般的造型，微微侧着头想了想，“你可以叫我小末。”
　　“是茉莉花的茉吗？”
　　“是尘埃芥末的末。”像平静的水面，没有一丝的波动，看不到涟漪。

　　他其实不介意，不介意那些改变了的情愫，就像不介意对方翻来变去的名字。
　　他用十年的时间慢慢学会了爱，再用十年的时间学会了恨。
　　在他以为已经恨到可以忘记的时候，那个人却又回到了他的世界。
　　这个世界每日每夜都在不停地变换，也许总还是有些东西会留下来，再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