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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何氏 ...

  •   言栀随着孙澄音来到一家客栈,后者送他回了房间便转身离去,言栀不明白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探子,办完了事该向哪里去,是躲起来等着主子下达命令,还是招摇过市恍若无关?正想着,苏迪雅拉了拉他的袖子。

      言栀垂眸,苏迪雅满面污垢尘土,本是金黄的头发也变得黯然失色,脏兮兮的仿佛从泥浆里刚捡起。

      苏迪雅的眼神颇为哀怨,言栀讽她两句,嘲笑完了便打开行囊寻找着换洗衣物,又命人烧了热水,倒入浴盆当中。

      “你自己会洗澡么?”言栀俯身望着苏迪雅,上下打量着这个矮小的姑娘,语气中颇有些不自信。

      苏迪雅听懂了话,不甘示弱般撅起嘴:“会!会!”

      言栀瞧着她,突然想起了阿姐在月宫豢养的几只兔子,受了惊也不甘示弱。言栀将衣服抛给了她:“快去洗干净,把头发洗干净,洗完得擦干。”

      苏迪雅小跑着离开,言栀暗笑一声,他拎起衣领嗅,也闻到了自己淡淡汗味。可他却因疲惫不堪瘫倒在床榻上,脑海中涌进支离破碎的回忆以及零星几个应对来路的点子,窗户全都豁然敞开,言栀蜷缩着打了个寒噤。

      他躺在凌乱的床上,行囊睡在他腿边,他的后脑勺时不时抽痛两下,言栀咬着牙,打开了谢闻枝给的地图。

      总得先找到陆相宜吧。

      或许孙澄音知道他在哪。

      他这般寻思着,额头触在枕上,沉沉睡着了。梦里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江潜、言倾澜,还是死去的父亲,言栀没有做梦,却感到一股强烈的倾轧正放肆得在身周蔓延,痛苦跪在他的脖颈上,令他大汗淋漓。

      言栀艰难地睁开眼,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苏迪雅站在屏风后擦拭头发,而他直起身,止不住干呕两下,因寒冷而战栗,摸上自己的额头却是滚烫出汗。

      外头天还大亮,他大约是没有休息多长时间。

      “洗好了?”言栀揉着脑袋问。

      “嗯嗯!洗好了!”苏迪雅语调欢悦,少女的笑音宛如风动银铃。

      言栀撑着榻站起,用凉水扑脸,使得自己变得清醒,他带着换洗衣裳坐在浴室中擦拭自己的身体,发间的桂枝如同他一般病恹恹得蔫了。

      “饿了吗?”言栀换好衣裳,出来问她。

      苏迪雅指了指门口,晃着手不知如何表达:“人、人,外面,刚才那个。”

      言栀微微蹙眉,问:“你是说方才那个人在外头等我们?”

      苏迪雅咧嘴一笑:“吃饭!”

      言栀看着这个愣头愣脑的姑娘不禁长叹,向她伸出手:“走吧,去吃饭。”他不太懂苏迪雅想表达的意思,但大约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少女换上新装整个人都变得欢快而又明媚,拉着言栀的手蹦蹦跳跳下了楼,指着不远处八仙桌上的孙澄音乱叫,“啊啊”的不知说些什么。

      孙澄音忙抬眸,冲言栀招手:“快来吃!”

      苏迪雅挣脱言栀的手冲至他身旁,拍拍他的大腿,孙澄音便将她抱在了椅上,言栀的笑多半带些嘲谑,他落座执筷,吃着碗里的面条,不由思索带她一同前来的原因。

      她记性好,陪你左右,定能帮衬你。徐辞盈是这么说的。

      孙澄音将一笼包子往言栀面前推,说道:“你脸色不太好。可是骑太久的马,太累了?”

      言栀边吃边道:“无妨,不过是裕都到云水,这些路程罢了,往后还要去夔州,怎么能说累。”说着,又感抽痛,他阖眸半晌忍了过去。

      孙澄音撑着下巴看他的吃相:“我会送你去夔州的。”言栀的吃相乖巧,倒与他锋芒毕露的骄纵性子不太相符。

      “送我去夔州?”言栀莫名惊讶。

      “是啊,”孙澄音颔首:“谢阎王给我的任务便是送你去夔州。”

      言栀执筷的手停了片刻,点头应下,心中对谢闻枝的愧疚又多了几分,恍然又想到什么似的,“你不是赵醒的人吗?”

      “方才你在房中休憩,有个人来客栈寻你。”孙澄音挠头遮掩道,夹了一个包子便往嘴里塞。

      “谁?”言栀警觉问:“可是陆......”

      “不,不是陆公子。”孙澄音似乎刻意压低声音,“是何家人,他们听说你来了云水,便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说是江大人有恩于他们,来请公子赴宴。”

      “这么快?”言栀楞道,“这家人是什么来头?”

      孙澄音轻声解释:“何氏也算半个世家,只不过是经商出生,整个大齐,除却海中泗州与未收复的留州,其余十四州皆有他们的生意,富商巨贾,便是不计财力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云水处遍地是他们的眼线。就连今天早上公子买糕点的那家铺子也归何氏所有。”

      香味尚在嘴中未散,言栀的心先不是滋味,他淡淡道:“本以为此行算是小心谨慎,藏踪匿迹,却还是逃不过有心之人的眼。”

      孙澄音粗鲁地笑,又道:“云水镇内,连飞鸟也逃不过何家的眼。”

      “你答应了?”言栀放下筷子。

      孙澄音点点头:“既已被寻到,那也逃不掉,他们不是敬重江大人么,料想也不会伤公子毫分,就当是省钱做盘缠,去解决一顿饱饭。”

      言栀轻笑一声:“替主子拿决定,你熟稔得不行,这事没少干吧?”

      孙澄音朗笑道:“不吃饱,我可跑不去夔州。”

      言栀并不在意此事,只是心中有些担忧陆相宜,还需得早早见了他,写明近况给谢闻枝寄了去,这才能了却言栀一桩心事。他低下头继续吃面,却瞟见苏迪雅不知何时揪起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在手中编着小辫。

      言栀瞪了她一眼,佯装凶狠道:“玩什么?快吃饭!小心我把你丢出去!”

      她这才讪讪缩回手,满脸写着委屈,一头钻进孙澄音的怀中。

      吃完了饭,言栀回屋收拾了一下行囊,梳理好了头发便下楼寻他,孙澄音正好灌满他的酒葫芦,付了酒账,开怀畅饮几口。

      “走吧,我带你们去。”孙澄音牵着苏迪雅的手,小姑娘蹦蹦跳跳开心极了,言栀在他身旁跟着走,走去不忘去马厩喂汀芒上等的马草。

      好在阳光还算和煦,但便是这样好的阳光,也融化不了日积月累的冰雪,细细的雪在空中飘扬,寒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覆满白雪的松树影里,城内蒙蒙一片,天空却看着明亮。

      孙澄音瞧他看得仔细,忍不住问:“公子没见过雪?”

      空气清凉,透彻,言栀的头疼也舒缓了几分,他道:“从前在池照没见过雪,来了裕都方才见着。”言栀从没去过池照,但诓骗人久了,仿佛自己就生在池照。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池照。

      “我家乡的雪比这喧嚣多了,风和雪就像是因果报应,要把人撕裂似的。”孙澄音掏掏耳朵,漫不经心看着这温柔细雪,只觉得无比戏谑。

      “你的家乡?”言栀问,他对齐国太陌生了,“朔北吗?”

      孙澄音沉吟许久,方才答道:“以前算是吧,现在不算了,我家是还未收复回来的留州,牧人们管它叫做苏赫巴托,不过那儿的牛羊好像比朔北的坚强,今年大雪,邕州受灾严重,倒没听说留州如何。”

      孙澄音呆呆想着,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显赫宅子道:“这便是何府。”

      何府的建造从外便能闻见一股铜臭味,煊赫的牌匾,精致的木雕,高高的门槛,侍女们簪着相同的金花,皆是面容姣好的豆蔻少女,引人侧目着迷。

      管家忙不迭迎了上来,问:“这位大人可是来赴宴的?”

      孙澄音讪笑两声,指了指言栀道:“这是我家公子,裕都来的。”

      那管家如梦初醒般,他冲着言栀躬身致歉,吩咐下人好生招待。言栀被一群少女簇拥着迎入何府,嬉笑声吵闹,言栀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苏迪雅撇了撇嘴,她太过瘦小,被挤在一群姑娘之间看不清路,一脚踩空摔倒在了地上,门牙险些磕断。孙澄音在后头止不住笑,肩膀一颤一颤。

      “呜哇哇哇!”苏迪雅爆发出一阵不可名状的响声来,少女们同言栀一般闻之一愣,这才注意到这个豆丁大的女孩。

      苏迪雅捂着发红的额头,冲着那群少女们龇牙。

      言栀轻笑一声,将她往身边带,轻轻擦拭苏迪雅的额头,又拍下她衣裙上的尘土。“这是我的妹妹,平日里不喜人多。”言栀道。

      少女们这才恍然大悟,软语轻声说着道歉。

      “还劳烦姑娘们带她去上个药,小丫头爱美,莫要留下疤痕了。”言栀柔声道,模仿着江潜平日里的语调语速,倒也有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少女们簇拥着苏迪雅向厢房去,甩着手帕和言栀道别,有的干脆就此扔在言栀脚边,幻象着他会拾起,由此开展一段缘分。

      孙澄音依旧在憋着笑,好在他足够高,言栀既看不见他捂着嘴的手,也看不见他抖动的肩头,只听见几声细碎笑音倒也不妨事了。

      言栀在雅席间落座,唯有他与孙澄音坐在一张桌上,宾客满堂挤在一块儿,闹哄哄联络着。

      “当真是富商巨贾,这宅子倒比相府所建还要夸张些。”言栀拾起筷架,在手中把玩着。

      孙澄音执起杯嗅了嗅里头的酒,悻悻放下,“何氏家主何汝良是出了名的爱好浮夸,金玉珠玑,娇妻美妾,这些他最喜欢不过了。”

      “他人在云水?”言栀问,仔细观察着席间宾客,除却一些商人,竟还有许多官服打扮,官商勾结也算是齐国的一大风俗了。

      “据说不在,前不久南下去了,想必还未归,今日来见我的是四少爷的属下,云水的生意便是在此人的掌握之中。”孙澄音说道,啜了口酒,“四少爷年纪也不小了,近乎而立,名唤何启章,虽名为启章,但却并不通书册。”

      言栀略忖半晌,用手背短暂地擦了一下额头上沁出的汗水,“从进城便关注着我的动向,如此迅速跟至客栈,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莫非当真是江大人有恩?”孙澄音抬眉问,虽说江潜已不做丞相,但他已经从心底敬重。

      言栀将目光从宾客身上移走,道:“莫不是从我出裕都便已然关注,否则消息怎会如此灵通?就算是云水布满了他的眼线,从人群中揪出我,查明身份也需要许多时辰了。”

      孙澄音听后缓缓点头,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前不久听闻小少爷回到何家,他已近乎十年未曾归,听闻他叫做何满子,和裕都似乎也有些渊源。”

      言栀在心中忖着,盯着何宅飞檐上挂着的两滴剔透闪亮的水珠,仿佛要从中看见何家人的眼睛。

      “何满子......我记得宫里有个什么满太监。”言栀寻思着,倒像是个什么点心的名字,又或是曾经听过的哪首词,“十年未归么?”

      “是啊。”孙澄音道,又喝了口酒。

      言栀倏然想到什么似的,侧首说:“你去瞧瞧苏迪雅,怎的还未回来,上个药还能被什么事耽搁了不成?”

      “是。”孙澄音应声而起,向着当初记忆中苏迪雅走的方向去了。

      言栀坐在席间仔细回忆着来龙去脉,依旧是想不出什么线索,端倪何在,异样何在,直到一位簪着金花的侍女来为他倒酒,将自己柔软的身子往言栀的肩头蹭。

      言栀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冷冷道:“我是受何四公子相邀,只是不知他现在何处?”

      “啊......”那侍女惊呼出声,脸上浮现一抹绯红,“四公子,四公子在后院,还请公子再等等。”

      “要等多久?”言栀问,声音依旧冰冷,不可置喙,“带我去见他。”

      “这......”侍女一时犯难,见言栀态度坚决,只好说道:“还请公子静候片刻,奴,奴去后院问问。”

      言栀盯着她的眼,缓缓松开了手。

      不久,那侍女小步赶来,冲言栀福了福身子:“公子,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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