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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云水 ...

  •   言栀展开羊皮地图,看着眼前的岔路犹豫,苏迪雅被他塞进马袋中,挂在马上,左边是苏迪雅,右边是他的包袱。

      苏迪雅的小脸萦绕愤懑不快,可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露出个脑袋在外。

      她被言栀晃得头脑发涨,恶心得不行了。

      言栀的手指却在地图上搜寻着,良久,听他道了声“好”,便又将地图卷起塞进了包袱中,掉转马头向左边去了。

      当他再次心焦于路途艰险遥远时,言栀便远远望见了云水半高的城墙,这时已然白昼,晨光溜走在城墙守卫的兵卒脑袋上,言栀身在城墙外便已然听见了里头的繁华热闹。

      “下马,检查一下包袱。”守门兵卒止住了言栀的去路。

      “好。”言栀点点头,任由他查看。

      守卫看得仔细,又问:“来做什么?这黄毛丫头是谁?”

      言栀沉稳道:“快要除夕,替主人家来取糕点,再置办些年货,这是我的妹妹,幼时患病便成了这副模样。”言栀说完,又想到江潜曾经说的话,从囊中拾了块碎银子塞给他,“通融一下,主人在裕都,等得急了。”

      守卫在手中掂量了一番,会心一笑:“最近新年,查的严,若是要出城,傍晚时或许要宽泛些。”

      言栀冲他致谢,牵着马走进繁华云水。云水镇的繁华并未建成几年,此等无上热闹美景是建在一片废墟与骸骨之下的——这曾是埋葬战俘的死人坑。

      想到此处,言栀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拿出谢闻枝给的云水地图仔仔细细瞧,可诱人的香味却扑鼻而来。

      言栀抬头环顾,云水的糕点他尝过,便是这般香气。

      “咕——咕咕——”

      “什么声音?”言栀回头看了眼苏迪雅,她瞬间涨红了小脸,眼神四处乱瞟着。

      言栀轻哂,柔声问:“饿了?”

      苏迪雅结结巴巴回应:“饿、饿了。”

      言栀指了指一旁排着队的糕点铺子,道:“在此等我,莫要乱跑。”

      云水一绝便是这各色糕点,队如长龙,可言栀嗅到那诱人香气便也觉得等候也甘之如饴,若是此去夔州能够快些,汀芒不辞辛劳,不吝马蹄,带他早早地去见心上人,或许言栀买一盒糕点,江潜也能与他一同品尝。想到此节,言栀不禁莞尔,抬眸望了望队伍。

      角落里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使他呼吸微窒,他匆匆忙忙打量那人的身影,下一秒那身影便如同土崩瓦解般消散。

      他晃了晃脑袋,不知是第几次出现幻觉。

      “要什么?”掌柜催促着问,忙打开蒸笼将一个个糕点装入盒中,没工夫正眼瞧他。

      “有什么?”言栀问道,看着他盒子里的豆沙糕。

      掌柜冷哼一声:“只有米糕了,没得给你挑,要多少?”

      言栀扯了扯嘴角,忍住怨怼的心思,道:“那便来五块吧。”他说着打开钱袋数着铜板,递给掌柜,谁知掌柜拾去他掌心中的所有,夹了两块递给言栀。

      “不多了,每人只能买两块!”掌柜挥手催促言栀离去,又忙活着喊着:“下一位!”

      言栀愣愣地望着掌柜浮夸的动作,搬下蒸笼,抬起蒸笼,动作多余得不行。装什么正经人,一块糕还能好吃得登仙不成?言栀腹诽着,却感到腰间重击,自己往一旁踉跄。

      “别挡路!”食客推了他一把,理所当然地向前一步。

      言栀拾起掉落的米糕拍了拍,塞给了苏迪雅,苏迪雅脸色阴郁地咬了一口,勉强还能果腹。言栀正想着待那食客买完糕点,同样也狠狠推他一把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谁?”言栀回眸。

      那人身量颀长,屈膝弯腰与言栀打招呼,笑容颇有些猥琐,可他却又如此健硕,不由让言栀怀疑他是一个有勇无谋之徒。

      他缓慢挥手,注视着言栀的双眸,弯腰的动作供而不卑,“公子可是不记得我了?”

      言栀仔细回忆着这些月在裕都见着的每一个面孔,勉勉强强有了些印象,记忆拼凑模样,他语气破不自信:“你是......山鸡校尉?”

      那人显然顿了片刻,倏然笑道:“是啊!公子还记得在下!”

      初见时是与江潜调查栀子花香,他俩来到香料铺子时,见着了手提山鸡的陪戎校尉。

      言栀艰涩启唇:“我,我记得,你怎会在此?”

      山鸡校尉轻快地哼了两声不成调的小曲,在言栀耳畔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听完,言栀眸光微闪,道:“你居然是......”

      居然是赵醒的探子。

      山鸡校尉爽朗一笑,此番他掐着时机出城接应言栀,却不想在此见着了他。

      “在下名为孙澄音,往后这段路,在下陪着公子走。”孙澄音伸手掏掏耳朵,笑道:“虽说在下并非同公子大人们的谋士那般饱读诗书,但若说做个打手,也并无不可。”

      言栀见他在人声鼎沸中没完没了地说道,谈话如同枝蔓错节,颇为头疼地干笑两声,只觉得他比自己还粗枝大叶。

      孙澄音虽说品阶不高,却也有官宦名分,而瞧这模样却像是个远庙堂的江湖人,言栀嘲弄般道:“你这名字取错了,既抛红尘,却又做了官,既做了官,却又甘于为人暗探,远走江湖,当真有趣。”

      孙澄音替言栀牵过缰绳,他比言栀高太多了,以致于言栀说的每句话他都不得不弯一弯腰,俯身听清。

      “世间万物有趣之事太多,名字不过称呼罢了,言公子若是不喜欢便给我换一个。”孙澄音朗笑道。

      “这般随意?”言栀侧眸望他,却只望到他脖颈挂着的吊坠,那是一颗猛兽尖牙。

      “小的上无老父老母,下无幼子幼女,也无家室,没有这许多顾虑规矩。”孙澄音语调轻松平缓。

      言栀在心中细想片刻,又歪斜着脑袋睨他:“罢了,我也并非文人雅士,名字又有什么重要的。”

      远方寒鸦扑动双翼,落在枯枝上晃动两声“吱吱呀呀”的声音,孙澄音垂眸望着言栀绾在发间的桂枝,笑喃:“言、栀?”他念他名字时宛若在口中嚼碎了品味,言栀倏得仰首,流露出一个气恼却又倦怠的神情。

      “谁告诉你的?赵醒?”言栀冷哼一声问。

      孙澄音耸了耸肩,笑道:“公子介意?也不难听,就是像个姑娘家家的。”

      云水再怎般有烟火气那也抵不过寒冷,冰锥挂在屋檐,雾凇黏着林间,言栀骑马跑热的身子又凉了下来,打了几个喷嚏,嘴里咕咕哝哝嫌弃着天气的严寒。

      孙澄音哧哧地笑了,一扯缰绳,朝另一个方向去,言栀问道:“去哪?”

      荒草蒙着白霜,随风迅疾摆动,孙澄音瞥了眼道:“本想着带公子先去吃些什么,现如今还是找家客栈休息片刻再说,跑了一夜的路恐怕不容易。”

      言栀有些动容,正欲感谢,这份动容便倏忽即逝。

      孙澄音嘲道:“毕竟公子娇养惯了,池照四季如春,相府众人言听计从,本是两个时辰便能到的,愣是跑了一整夜。”孙澄音说着,依旧嬉皮笑脸,嘲弄公子哥的行径让他身心愉悦,却不想腰间狠狠挨了言栀一拳。

      “嘶......”孙澄音倒吸一口凉气。

      “少废话,快带路!”言栀握着拳头,瞪了他一眼。

      裕都残阳如血,辛辞伤骑着驴子摇摇晃晃去了城外,横跨过云溶江的板桥,辛辞伤便瞧见了不远处的一座宅子,他轻快得哼起了家乡小曲,初一对十五,十五月儿高,香风吹动杨柳稍。

      这是恭叔霖的宅子,而他正挽着裤脚站在云溶江边收拾着方抓来不久的鱼。

      “恭将军的这地方好,涳涳濛濛,长芦高柳,是胜景。”辛辞伤依旧坐在驴子上,冲着恭叔霖说道,又像是自言自语,“只是不知,将军能住到几时?”

      恭叔霖赤脚走上岸,提着草鱼,一手又牵过驴子,将辛辞伤一齐往宅院里带。

      “这是裕都难得的好景,世子想来便来,这宅子的原主逃难多年未归,约莫是废弃在此了,想住到几时便几时。”恭叔霖的胡子上沾了冰碴,山中雪景同他的素衣皆是一片呆白。

      辛辞伤又哼了会小调,直到驴子慢慢停下,他方才一跃而下坐在了他院中竹椅上。恭叔霖取来了自己的佩剑,将鱼开膛破腹。

      “凌波剑杀鱼?恭将军倒也舍得。”辛辞伤看着那沾满鱼肠的名剑凌波,不由发哂。

      “再好的剑,不为我所用,那也就是废铜烂铁。”恭叔霖扬起下巴,将鱼收拾干净,扔在了一旁,“这儿裕都城外,笠山之后,闭门便不见灯火,世子若要住下,我便去收拾床榻。”恭叔霖耐着性子道,这是他对辛辞伤这半个旧主能拿出的最高礼遇。

      傍晚果真是悄悄冥冥,辛辞伤望着远山淡影,忽感自己渺小得随时将要被风雪隐去,感伤好似霜雪蒙在心头,他晃过神来,恭叔霖已然进屋收拾去了。

      “恭将军的妻子埋在池照?”辛辞伤仰首问,伸了个懒腰,惬意极了。

      恭叔霖收拾好榻,提着碳炉出来,“是啊。”他目光有些难得的失神。

      “池照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环山临海,香花遍野,埋在那不委屈。”恭叔霖咧嘴一笑,他捋着胡须,却被冰晶扯痛眯了眼。

      天寒使人思想怠惰,令人沉溺往事,辛辞伤厌恶四季分明的裕都,思念着故土,启国的都城叫做游京,在如今的宁州,离裕都不算远,却暖上许多,便更不必提瑞王的封地陵州,陵州位于南厉,他在南厉生活了十多年,除了没有海,一切景致与池照颇为相似。

      “恭将军可想回池照?”辛辞伤问,他对这个昔日旧臣尚存感激。

      恭叔霖咂咂嘴,道:“魏煦昭有令,我不能远出裕都五百里。”

      辛辞伤愣了片刻,忽地笑出了声:“歧砂关拦不住恭将军的马蹄,魏煦昭一纸诏令却让你甘愿囚禁于此?”

      恭叔霖笑道:“就算去了池照,也寻不到我妻的墓碑,还去做什么呢?徒增烦恼。”

      辛辞伤眸光晦暗,恭叔霖放肆的外表下藏着不知忠于何人的心,这让他夜不能寐,“将军若是留在裕都,倒也不失一桩美事,届时光复启国之时,将军支援也方便许多。”

      恭叔霖一时默了声,他被启国的阴郁约束着,却怀着一颗自由的心,天色渐渐黯淡,辛辞伤也没有等到恭叔霖的回应。

      辛辞伤起身远走起步,黑暗从不仁慈,同寒风一起侵略皮肤,他无奈一笑,神情遮掩不住满心的遗憾,却道:“恭将军再不准备饭菜可就晚了,我来便是念着几杯薄酒,与将军把酒夜话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恭叔霖一扬眉,捻须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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