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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合作 ...

  •   苏迪雅被他抱在了马背上,还好汀芒的背足够宽广柔软,言栀将这豆丁大的孩子圈在怀中,马蹄欲踏,苏迪雅却放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言栀凝眉问,哭声扰得他心烦意乱。

      苏迪雅抽抽鼻子,泪珠顺着她的小脸滚落下来:“不......不......”

      言栀颇为头疼,暗叹一气:“你只会说这一个字?”说着,他将女孩往怀中拢了拢,汀芒打了个响鼻便驮着二人远去。

      “不哭了。”言栀听着抽泣哽咽响了一路,苏迪雅结结巴巴只吐出这一个字来,“不哭了,行吗?”言栀颇为无奈,又无奈于不会哄小姑娘,语气干涩而又平淡,还有些执拗的意味。

      苏迪雅渐渐止住了抽泣,顿了片刻,放声号啕起来:“哇呜呜呜呜呜!”

      言栀“啧”了一声,扯动缰绳唤马停下,“哭什么啊!”他问。

      “不......不舍、不舍得!哇呜呜呜呜!”苏迪雅可算想起了那几个字的发音,抱着言栀的脖颈哇哇大哭,言栀霎时怔了一下,姿势极为僵硬,却还是抚摸着她的背轻拍安抚。

      路上行人纷纷侧首,言栀微微侧身挡住苏迪雅的脸庞,不让她被旁人瞧见,又将她的脑袋按入怀中,轻道:“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苏迪雅这才渐渐止住哭泣,言栀垂眸,她却已沉沉入睡。

      将苏迪雅安置在了府中,言栀收拾好了行囊,侧躺在榻上小憩。

      他摸上江潜平日里所躺之处,手指轻轻抚摸,犹如在抚摸自己的爱人脸庞,缓缓地、不停地,在感到温度逐渐升腾时他浑然不觉是自己的动作所致,只是心中微妙,以为是爱人自远方给他的回应。

      言栀将头埋入枕头时笑出了声,他的唇擦过江潜的枕,上头还留有他淡淡的发香。

      只有两人各在一方时他才敢如此大胆而又专横流露自己的脉脉温情,而当爱人正在眼前时,却又放肆恣意,言栀的骄纵与江潜的无可奈何,江潜一遍遍苦恼又一遍遍拥抱,云溶江也流的缓慢,爱人的温笑灿烂,晚霞和言栀的心一起红。

      他还是将那些记忆留在了这座府上。只带了一些必要的贴身之物,还有江潜的信,彰显身份的相府令牌,一些干粮吃食。

      言栀突然想到了书房中的那个木匣子。他阔步来到书房,打开匣子一瞧,空空荡荡。

      那些他胡乱做的画,写的诗,那支他俩都珍爱无比的醒狮簪,连同百无聊赖时滴上墨的纸,一件也不剩。

      江潜全都带走了。

      “公子?”

      言栀倏然回头,寻找那略显苍老的声音。

      “公子回来了。”老管家在书房门前冲他笑,颤颤巍巍做了个揖,言栀忙将他扶起。

      “先生。”言栀虽未曾见过他几面,却也敬重他帮衬江潜这许多年,“先生,我要走了,这相府无人看管,先生可要同侍从们一起去池照?”

      老管家摇摇头,笑道:“我年迈无力,便守着这大宅院,等大人与公子回来。”

      此话出乎言栀所料,惊愕过后,他会心一笑:“好。从今往后,这江府便交给先生了,若我与兄长未归,先生便是主人。”老管家倒吸一气,正欲推辞,却被言栀打断了话:“府上的那些银两,先生有所需便自取吧,若还有些仆从愿意留在裕都,每月的银钱照发,大抵也够许多年了。”

      “何止是许多年......怕是这辈子的月俸都够了。”老管家攀上言栀的胳膊,手因年迈而抖动。

      言栀轻笑一声,环顾这片后院,还有那即将竣工的雪庐,却也在这断壁残垣的模样上停滞不前。

      “库房中还有些绫罗绸缎,我不知有多少,但之前皇帝赏过许多,给仆从们分了吧。”言栀淡淡道,“先生,我要进宫了。”

      言栀望了一眼朱门外的青天,魏煦昭在不远处的御书房等着他,御书房,再熟悉不过了。他随着冯诠顺着朱红深墙缓步慢走着,言栀比平日里更贪恋于四周景致,宫人们穿梭于大殿与各宫,忙得不可开交。

      冯诠有些着急,却也不好催促,只说道:“言大人,陛下已在御书房等待。”

      言栀颔首一笑,脚步依旧没有丝毫着急的意味,就如同在相府后院散步一般,“冯内侍,这皇宫我还没有仔细看过,可有空带我四处瞧瞧?”

      “这......”冯诠犯难道:“大人,陛下已在御书房,总不好违背圣意。”

      “圣意?”言栀佯装恍然大悟,又缓慢点头,“哦,那便不着急。”

      冯诠不知他今日为何说这些昏言悖语,只为他悬了一颗心,也为太子吊了一口气,又在他身边低语提点,劝他莫要张扬,莫拂圣意,莫要乖张,凡事三思后行,言栀一并懒洋洋地回了声“好”,却也不知究竟听进多少。

      可算到了御书房,殿门敞开着,仿佛便在等候谁的到来。

      送言栀进了御书房,冯诠便识趣却又焦虑般得合上了门,立在殿门前,呆呆举头望着三尺青天。

      魏煦昭对言栀的到来早有预料,他踱下阶,正欲开口说些安慰、搪塞的话,却见言栀自顾坐上了一旁准备的太师椅上,惬意地仰了仰头,将双腿交叠起来。

      魏煦昭瞧见这一幕有些愕然般地停顿,言栀修长的腿在衣裙下若隐若现,可魏煦昭无心观赏,换成一副严肃面孔。

      “公子今日前来,可是因为丞相之事?公子住惯了相府,少了打发时间的人,心中不悦,倒是寡人思虑不周了。”魏煦昭佯装平淡,便在他跟前落座。

      言栀轻轻摆手,道:“今日来寻人皇,不为此事。”

      “哦?”魏煦昭听见“人皇”二字,不由眼皮一跳,若有所悟,猛然探出身子道:“那便是与皇后有关?寡人便知,公子定能了却寡人夙愿!”

      言栀敛容冷笑,魏煦昭不愿称他一声“少君”,就如同他不愿唤他一声“陛下”,言栀摘下手串,在手中把玩,说道:“魏煦昭,我便是再落魄,那也异于凡人,你的那些伎俩便莫要在我眼前晃。”

      魏煦昭的脸色倏得冷下。

      言栀却笑道:“下凡并非我愿,我也无心在言倾澜这档子事上浪费时间,你将她藏于何处,如何折磨,我不愿管,也没工夫管,大可把你那悬着的心放下。”

      魏煦昭的双眸忽明忽暗,嘴角牵出一抹笑,问:“那么,公子的意思是?”

      言栀捻着珠串,直了直身子:“你身为帝王,却因一位小小宫妃大费周章如此多年,便也罢了。多年过去,你可寻到你要的东西了?”

      魏煦昭抬眸,如鹰视猎物般盯着言栀,等候他的后话。

      言栀放下腿,撑着下巴与他对视:“徐慕情死了多少年了?她的尸骨恐怕还在沁雪宫躺着吧,这么多年,可是要生蛆、腐烂,恶臭如何掩盖?人皇,你也教教我吧。”言栀的笑容乖戾,极尽嘲讽。

      魏煦昭冷哼一声,笑道:“当真是月宫少君,什么也瞒不过。可你如今在寡人的禁宫之内,若是放肆,寡人照样杀你。”

      言栀佯装柔顺,点头应承道:“是,我又何尝不知现在的处境?”

      “那么公子不妨直言,寡人或能恕你无罪。”魏煦昭扬起下巴,心中漫生淡淡厌恶,同样浮现于颜色之上。

      “但你这小小禁宫,囚得住冥顽不灵的言倾澜,可是囚不住我的。”言栀睨了魏煦昭一眼,笑道:“若你待我以刀兵,那刀兵何尝不剜在你自己的心上?”

      魏煦昭眯起眼,轻叩椅上的拳恍若警告。

      言栀此时收了珠串,起身俯视着他,冷道:“我不能一辈子待在凡间,所需一物,名为月骨,想必你也知晓。”

      魏煦昭心下一惊,将双臂交叉起来,动作迟迟,尽显不安与笨拙,“寡人一早便知,公子与寡人定是同道中人,只是从不知公子却也想要这月骨,若是一早便知,何来这许多误会呢?”

      “既是一类人,何不同舟共济?”言栀温言笑答,尽显虚伪,“你寻月骨如此多年,愣是没有一丝线索,但如今你我皆需此物,届时寻得,你我平分,你自去复活你那贵妃死人骨头,我再度飞升,重回天庭,如何?”

      魏煦昭眸光微闪,神情贪婪,道:“那便是再好不过。”

      言栀淡淡道:“我日演星象,有所感应,月骨大抵是在北方,不久我便启程,只是你这人间规矩太多,此行恐怕诸多不便。”

      魏煦昭起身朗声道:“此事简单,公子所需,书信寡人,寡人必应公子所求。”他说着,走上玉阶,拿起桌上的一块令牌抛给了言栀,道:“有此物,所经州县关卡畅通无阻,公子收好了。”

      言栀腹诽魏煦昭的吝啬,但却也足够,他亦笑道:“那便说好了,你朝廷上的这些腌臜事从此与我无关,我此行只为月骨,无意其他,人皇若是阻我,便也是与自己过不去了。”

      魏煦昭稍稍侧目,却见他眼眸低垂,有些神游物外的意思,他应答道:“公子大可宽心,安心找便是,越快越好。”

      言栀抚平衣袖,笑辞:“既已寻了十二年,还差这一时半会么?”

      大殿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可只有魏煦昭知道自己的内心有一团愈烧愈炽的火。他努力平稳好跌宕的心绪,回眸时,言栀已然不见了踪影。

      言栀抱着汀芒的马首,额头蹭着他的脑袋,汀芒雪白的鬃毛在阳光下闪出熠熠光辉,他欣悦与他的马匹喃喃,“汀芒,汀芒。”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唤着,“带我去找他。”

      汀芒的长耳听懂似得颤动,言栀跨上马,想到了他同样如雪洁白的软酪,狸奴会轻咬他的脚踝,会伸出爪子挠他的墨发,抱在怀中时会够他歪斜的发簪,或是沉沉安稳得睡着。

      言栀从未豢养过什么,江潜送给他的软酪,便足够让他回忆一生了。

      言栀抖开缰绳,汀芒不安地乱踏几步,未等他想好去哪,是归去还是再去何处做些道别,汀芒便自顾小跑了起来。言栀讶异地攥紧缰绳,又小心翼翼地松了松,他在观察他正跑向何处。

      汀芒驮着主人的心上人乱跑,穿过长街雪地,出了城,极其熟稔地来到一处,言栀怔愣着望着眼前景色,微微张开了嘴。

      “柳梢头”三个字刻在石碑上,被雪盖去了大半。所谓老马识途,当真不假,言栀的笑意中藏着温情,飘扬的飞雪宛若心中的波涛遂涌不息,绵延出无限的寂寞孤独。

      江潜所栽种的七十九棵桂树,木樨的香味还未闻过,泛舟湖上的心愿还未实现过,说夏日有无边无际的萤火虫,比天上的繁星还要美,江潜看了六年的萤火虫,可那时言栀还未来过。

      他望着被大雪封去小路的柳梢头,长长的沉默后,他终是叹了口气。

      江潜的离去再无人能拴住他那漂泊不安的心,汀芒的长睫上落着白雪,言栀的发间也蒙上雪白,可是如今陪他同淋雪、共白头的爱人远在北方,遥远的夔州。

      六天竟比六年还要长。

      可言栀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他还未曾去过柳梢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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