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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云溶 ...

  •   言栀回到府中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了江潜,听他讲完了宫中之事,又将自己在兰香舫的所见所闻全盘告知与他。

      不料江潜沉吟片刻,喝了口茶,这才笑着开口:“他觉得你亲切?你是天真惯了,觉得你好看还差不多!”

      言栀皱着眉头道:“江大人是该正经时偏要放浪?赵醒又没有龙阳之好,他喜欢的人是徐辞盈!”

      江潜柔声笑道:“说你天真还真是不假,若是所有觉得你好看的人那都是龙阳之好,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言栀重重地锤在了江潜的背上,又弯下腰,抱起软酪在怀中蹭着:“朔梅罹霜雪,不肯凋帝师。他觉得自己是死守傲骨,通敌不过是受罹不得已而为之?”

      “想必是有人将他逼上了绝路,”江潜道,“只是可怜了那呼延王子,来了裕都一趟,本要回去继承大统,却被自己亲叔叔篡了位,现如今还在狱中身背骂名。”

      “倒于我的处境相似。”言栀长叹一气,又摸着猫儿爱怜地唤着它的名字。

      江潜宽慰道:“言公子且宽心,常言道瓯窭满篝,往往逆境中方见无限生机。”

      言栀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只是有趣的是,魏煦昭那老头将你与谢闻枝禁朝不过一日,打着御赐休憩的名号,多好听?不想果真是休憩,休息了一天,禁朝化为乌有,你明日又得身着官服,去上那劳什子气人的朝了。”

      “你若是不想,我便不去。”江潜笑吟吟道,被他带的也没了稳重。

      言栀斜着眼乜他:“皇帝不会训斥?”

      “你当是上学堂,学生逃课先生骂?”江潜笑道。

      言栀“啧”了一声,道:“你还是去吧,我才想起,明日我要去寻谢闻枝,刚好你下朝于太子调查赵府,我去刑部找谢闻枝。”

      江潜颔首:“可要我陪你去?”

      “现如今这局势,你不懂得避嫌?”言栀斜了他一眼,抱着猫转身走了。

      杳霭流玉,薄雾满江,两岸青山相送走,起伏无间,并无峭壁险峻,只有江鸥掠过水面觅食,稍不留心又藏匿雾中。雾,轻纱般的雾铺于江面,绕青山品江水,同仙境似的山水自当受人钟爱,一艘竹筏在两岸猿声中缓缓而过,猿声方才歇下,又传来斫斫伐木。

      竹筏是今日清晨寅时自裕都的古渡头而下,顺云溶江漂了好几个时辰才至云水镇,以往风稍大时,八十多里水路不过将近两个时辰,不料方出了裕都城,与宜州交界时,蒙蒙细雨倏然落下,洒在了严暄的蓑衣上,雪似般沾了一片。

      宜州云水镇是距离裕都最近的一个镇子,偌大的宜州却只有两座城,一座镇东部沧海,名唤海城,一座守卫裕都,名唤江城,不需想便知这宜州是怎样景色,自然是水天一色,湖比地多,而这风景颇负盛名的云水镇便归属江城。

      亭长恭叔霖平静地站在钓台之上,钓竿收在一旁,木桶内是两只草鱼。

      严暄此行,便是要接这云水亭长恭叔霖回裕都。

      远远瞧见了竹筏无声飘来,停在岸边,恭叔霖这才收起钓竿,提着木桶上了筏子,方才盘腿坐下又一甩钓竿,闭目垂钓了。

      “老友相会,却不想你的气性分毫未改,小小一个亭长收敛不了你恭叔霖,现如今赋闲无事,你倒是心满意足了?”严暄撑着竹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恭叔霖一挥手道:“难为御史大人亲自下来接我,只不过这为官无趣,我一介武夫,看不起裕都里头的争权夺利,却也看不惯这宜州里头文人的沽名钓誉!”

      严暄大笑一声,道:“宜州人杰地灵,海城重兵把守,杀气太重,江城威严之余尚存灵气,这大齐辽阔千里,最具灵明之所除却云水,还有何处?”

      恭叔霖冷笑一声:“放你狗屁的人杰地灵,这好好的风景全被那些世家子糟蹋了!今日一个诗会,明日流觞曲水,全都要我陪着他们胡闹不成?”

      “小子读书多年,不就为个名声吗?”严暄坐在他一旁瞧着桶里的鱼儿摆尾。

      “那你呢?严暄读书多年,也为一个名声?”

      严暄陷入沉默,他接过恭叔霖手中钓竿,细细寻思了起来:“生于乱世,一腔热血报家国,你恭叔霖长刀守京城,我便立于朝堂出新策,谁料齐字大旗立了一城又一城,启国气运尽,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那时起我便不再为报国而读书,权当为了给天下百姓争一个安宁。”

      “天下是安宁了,你严暄却要背一个前朝余孽的臭名声站在齐国的朝堂之上。”恭叔霖一抬钓竿,又一条鱼上钩了。

      严暄爽朗一笑:“你恭叔霖与陆惟明战了三战,不还是要与他握手言和?”

      “去去去,你懂个屁!”恭叔霖将鱼儿送回水中,一拍木桶道:“我在这块地上活了一辈子了,不待在这还能去哪?”

      严暄道:“是啊,我们都在这待了一辈子了,陛下当初野心勃勃,说启国气运不正,愣是竖了这‘齐’字旗,读音是正了,朝堂却是一日都不得正。”

      恭叔霖依旧冷笑:“音调变了国便能正?还不是魏煦昭自作自受,他那脾气谁跟着谁倒霉!”

      严暄长叹一声:“淡泊名利,浮云自欢,你倒是清闲,陛下一登基就自请辞官,他给你这亭长的位子糊口,你又有什么不愿的?”

      恭叔霖抢过严暄的竹竿,撑着两岸石壁,将竹筏送回江心,飘然而去。“官职一日在身,一日便不得安生,谁又能做到那不悲不戚,豁达一世?你在裕都那才是叫做提心吊胆,谤讪不少吧?干脆也辞了官,我在江湖上还是有些朋友能够接济咱们的!要临终了便找一处好景致,挖个坑往里一躺,你我闲聊聊到死!”

      严暄笑道:“得了吧,我可熬不过你!”

      “升官发财哪有沽酒垂钓快活!”

      严暄收敛了笑意,道:“只可惜,我们还没等到能清闲的那一天,皇帝口谕将你调回裕都了。”

      “......自你飞鸽要来时我便已经明白了。都半截入土了却还不能安歇,罢了,罢了,陆惟明走了,我与他大战了几千个回合都送不走他,一场火就把他烧得只剩下灰了,权当做朋友一场,给他收拾收拾残局。”

      严暄问:“你愿意给他收拾残局?”

      恭叔霖嘴一咧:“我能站在裕都,便算是已经收拾好了,谁还敢造次?倒是再见见你青睐有加的那个小子,五年拜相,我也得瞧瞧他有什么本事!”

      严暄无奈一笑:“我与你说他不是因为他五年拜相,而是因为江潜那小子,除却一身官袍,提起剑的模样不输你恭大将军分毫!”

      恭叔霖一咂嘴:“他会使剑?”

      严暄一摆手:“我自然不敌他,但你也不一定敌得过!”

      “狗屁,胡咧咧!”恭叔霖“呸”的一声,将口中草根吐进江水中,“你说说,这文官的武功究竟多强?”

      严暄捻须思索,良久道:“文魁第一是他,但倘若当年开的是武举,武魁第一,想必也是非他莫属。”

      “文魁武魁皆能为第一?”恭叔霖眯着眼问,“魏煦昭麾下还有这样的人?”

      严暄道:“但他会武之事,想必除却亲信之人,所知者甚少,若非我有心观察刻意试探,那断然也是不知此事,那小子心里憋着一局大棋呢,佯装乖顺模样,想必陛下也不知此事。”

      “还憋着大棋呢?他想当皇帝?”恭叔霖哈哈一笑。

      严暄也跟着笑,道:“自古以来都是雏凤留有清声,我不知他的心思,恭大将军自己问去吧!”

      恭叔霖也好奇起来,道:“不想做皇帝那他想干什么?莫非是有仇未报?”

      严暄道:“不知!但我知道他这几日身后跟着一个人。”

      “谁?”

      “从池照来的表弟,你不是一直想去池照看看吗?”严暄笑道。

      从池照来的表弟此时正坐在刑部的大牢中,只不过他气定神闲,倒是一旁的狱卒提心吊胆。

      “言公子快去花房坐着吧,倘若是尚书大人瞧见了你在此处,恐怕是要问小的们的罪啊!”一位狱卒鼓起勇气上前问,他们都生怕哪一句话得罪了这相府亲眷。

      言栀瞧着案上摆着的一排排刑具,随意拿了一个在手中把玩,“这怎么用的,你用给我瞧瞧?”

      “公子!”狱卒倏地跪地抱拳,全身发起抖来。

      言栀皱起眉:“我不过是叫你用给我看罢了,怕什么?”

      “这......这是......”

      “这是铁鞋,将这铁鞋烧至通红,再让囚犯穿上。”狱中传来谢闻枝凌冽的声线,狱卒们纷纷退至一旁。

      “青笮怎么不先去花房等着?这里阴寒,不如里头暖和。”谢闻枝温笑道。

      言栀却道:“坐着等总是无趣的,我来瞧瞧尚书大人又发明了什么新玩意。”

      谢闻枝淡淡一笑:“近日倒是忙昏了头,并未寻思这些折磨人的物什,这些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了,你若是想看,我府中还有些去年制成还没来得及用在刑部的家伙,改日一观?”

      言栀点头笑道:“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些刑具看着煞人,不知送往刑部前是如何改良制造的?”

      谢闻枝道:“刑具本就是给囚犯所用,就算还未完善也无伤大雅,倘若真是要求精细,谢疏林何时犯了错,便让他戴罪立功。”

      言栀一时僵在原地:“给谢疏林用?”

      谢闻枝莞尔一笑道:“犯错受罚,有什么不妥吗?”

      “并无,并无......”言栀忙摆手道,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心里一个劲叹谢疏林此人命格强硬。

      花房里头灯影幢幢,还是那暖融融的氛围模样,言栀与他对坐着,谢闻枝泡了一壶新茶,里头还洒了新采摘晒干的桂花。

      “我见相府种了许多桂花树,每到金秋时节,裕都城便溢满桂香,想必这也有相府一半的功劳。”谢闻枝转了转杯盏,茶水沿着杯壁晃着,“不过有道是香花配美人,江尽月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言栀笑着喝了口茶,虽说桂香浓郁,但不掩茶汤原本的蜜香。

      “不知青笮今日找我......”

      言栀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讪讪一笑,道:“不过是来问谢兄一个问题,听疏林曾说,裕都的风水难种栀子,达官贵人们也鲜少有人喜欢此花,不过谢兄却种了许多,还送了花籽给旁人?”

      “什么季节种什么花罢了,我并无特别喜好偏爱的。”谢闻枝道。

      “敢问谢兄,花籽你给过何人?”言栀冷不丁问道,让谢闻枝寻思了好一阵。

      “沁雪宫那位是派了人来的,至于他人我倒是记不真切了,还给了疏林一包让他撒着玩。”谢闻枝道。

      “沁雪宫?那便是二殿下母妃的宫殿了。”

      谢闻枝问道:“是有什么蹊跷之处吗?”

      言栀思虑再三,还是将心中困惑娓娓道来:“我刚来裕都不久时私下去了将军府一趟,回府时若非表兄提醒,不然也没发现袖口沾了一大片的污渍,似乎是栀子花水的味道,这日子有栀子花本就是不同寻常,再到那日林侍郎血溅阶前时,近侍受其撞击时再次嗅到了那栀子香味,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觉着蹊跷便来问问。”

      谢闻枝思忖半晌,指节在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栀子花香气浓郁,一旦沾染便很难洗净。”

      “我到裕都不久,此事做事多有不便,敢问谢兄可曾提取过这类花水,又或是给过他人秘方?”言栀问。

      “我虽侍弄花草多年,但从未提取过花液。”谢闻枝道。

      “那......可否让谢兄回去问问疏林。”言栀小心翼翼道。

      谢闻枝抬眸道:“你是怀疑谢疏林?”

      “不,我绝非怀疑他,”言栀犹豫半晌才道:“谢疏林与二殿下交好,我想知道是否他的身上也曾有这样的香气。”

      谢闻枝道:“不必问,青笮的思虑我懂得,但要知道,这花液人人能做,常用熏衣,或者遮掩气味。况且提花香何须鲜花,干花亦然,城中卖栀子的地方可不少。”

      言栀蹙眉问道:“还有什么地方?”

      谢闻枝不可捉摸地笑了一声,说道:“香料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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