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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阮声 ...

  •   谢疏林涨红了脸,即使是一向混迹与声色之地的纨绔子弟也少见如他这般的模样,殊不知这白面书生的干净模样下也生了处媚骨,有意无意撩拨人,谢疏林一时语塞,而言栀见他不说话,便将微微抬着琴头的指尖抽回,“哒”的一声落回梨花木桌上。

      “我诓你的,不弹便是了。”言栀的话又将谢疏林打回原形,他若即若离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着,一句话便可让自己想入非非,又拒人千里,他像一团雾,让人想要亲近,却又疏离远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言栀眉间一挑,他踱至窗台缓缓推开窗子,云溶江越发鲜红,万里残阳将尽,天际泛起暮色,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只是......”

      忽然一阵呼叱之声传入言栀耳中,他探着身子观望,却瞧见了两架马车徐徐停在了兰香舫前,四人走向石舫,为首的竟是赵醒。他按捺住心中惊愕,仔细注目瞧着,果然,另外三人便是江潜、谢闻枝以及邕州刺史祁归远,这与江潜先前所说的并不相同。

      “只是......我......”谢疏林还在傻愣着,思来想去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言栀连忙合上窗子,道:“别只是了,你哥来了。”

      “什......什么?”谢疏林瞪圆了眼睛,显然不知言栀何出此言。

      言栀气恼着,哪还有先前柔情似水的模样,“你哥来了!还有我哥!快走吧!”

      谢疏林听懂了意思,大惊失色道:“他们到哪了?”

      “已经进来了!”言栀急忙去推门,若只是他一人,他定不会多此一举,直接趁着他们上楼的功夫就从窗子外跳下去了,奈何谢疏林再次,他心有顾虑。

      而正当他的手碰上门把时,谢疏林忙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不行!”

      “为何不行?”言栀没好气道,现在不走,难道要坐以待毙?

      谢疏林拉过了他的手腕,将他推进了屏风里头,双手将他死死按在了圆凳上,他的力气比想象中要大,言栀险些惊呼出声。

      “兰香舫只有一处楼梯通往二楼,现在下去铁定要与我哥打照面!”

      “在此躲着就能相安无事吗?万一他们正好进了这间房......”

      “他们肯定会进徐姑娘的房间!”谢疏林打断道:“大人们谈事只有这一处是闲置安静的,你且在里头躲好,不要说话,一切由我替你挡着!”他说完便移步屏风外,又仔细拉拢了屏风,正好将言栀围困里头。

      刚赶上小厮将门推开,谢疏林打着滚坐在了茶台前,故作镇定地执起空杯,言栀从未想过谢疏林也会有如此一面。

      “四位大人,请——”小厮退出门外,合上了门,最先注意到谢疏林的自然是他的亲哥。

      谢闻枝眉目间浮起愠色,死死瞪着谢疏林,没有说话。

      “这不是谢二公子吗?”赵醒好笑道,见谢疏林脸色难看,他心中最是欢畅。而一旁站着的江潜见到如此场面也不禁将心高悬,余光四下逡巡,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屏风后时,恐怕是比谢闻枝还要头疼。

      “......原来二公子早就在此,小厮们不会做事,我们还是不耽误二公子的雅兴了。”江潜道。

      “对!对!”谢疏林连连点头,见谢闻枝眼光扫过他的杯子便佯装品茗,一仰头假装一饮而尽,实则是干咽口水,他一把将空杯子拍在了桌上,“好茶、好茶!”

      “你不在家好好读书,在这里做什么?”谢闻枝幽幽开口,令人毛骨悚然。

      “谢二公子是兰香舫的常客了,来见见老朋友,谢大人又何必动怒呢。”赵醒大笑道,而谢疏林此时方寸大乱,自然是口不择言,连连称是。

      谢闻枝忍无可忍,大步流星走到了谢疏林的面前,一把拽起他的手腕就想将人拖走,害的他一时哀嚎阵阵,一旁的祁归远也听不下去,解围道:“谢大人消消气,二公子还小,这何必呢?”

      “对,对,何必呢哥!”谢疏林听见有人替他说话便抢着谢闻枝的话道。而屏风后原本做如针毡言栀此时也暗暗匿笑得腹痛。

      “谢小二这么紧张,看来这屏风后是藏着美人喽?”

      此话一出,就连江潜的心也高高悬了起来,他屏息凝神,静观赵醒的下一步动作。

      赵醒显然是打算吃定了谢疏林,今日定要看他们谢氏兄弟的笑话,他刚迈步走向屏风,谢疏林便大惊道:“别!”

      “为何?谢小二舍不得?”赵醒笑道。

      “不,不,是言......姑娘她生了咳疾,恐传染给别人,这才用屏风挡着!”谢疏林盯着言栀倒影在屏风上的影子紧张道。

      “什......什么姑娘?”赵醒眉头一皱,随即笑道:“言姑娘?我怎的没听说过她,我只听说过江府比姑娘还清秀好看的言公子!”

      江潜不悦开口,道:“怎会,幸亏言栀正在府里读书,这话若被他听了去,恐怕又要生气。”

      “是,是,不是言姑娘,赵将军听错了,嘿嘿嘿,是莲姑娘,莲子姑娘......”谢疏林讪讪一笑,连忙改口道,此时也顾不上屏风内的人究竟是姑娘还是公子,也顾不上那叫莲子的会不会生气。

      “言公子尚且在安安稳稳待在府中耕笔,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寻欢作乐,还拉着一个生了病的姑娘来给你弹曲?”谢闻枝骂道,表情可怕得像是要吃人,而谢疏林任由他揪着自己的领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谢大人且消消气,想必是这莲姑娘的琴音有过人之处,这才引得公子念念不忘,就连生病了也不放过。”祁归远淡淡一笑,道:“就算是决心苦读也得让人松泛几日,这才有精神钻研不是?”

      “是!是!我明天就在家里好好读书,今日只是想来和姑娘道个别罢了,哥哥莫要气恼!”

      江潜此时接茬道:“是,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公子的雅兴了,公子听完曲也早日回府吧。”他只想将三人支走,好让躲着的人赶紧脱身,而谢闻枝为了顾全面子,自然也跟着附和道:“罢了,我们去厢房,你赶紧回去!”

      谢疏林正想点头,却听一旁的赵醒说道:“何苦呢?平时琐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了,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也听一听这姑娘的曲,再走也不迟。”赵醒见谢、江二人被自己飘飘然一句话便顶的无话可说,顿时心中大快,趁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架起了腿,道:“莲姑娘擅长什么乐器?”

      言栀僵坐屏风中,面如冰霜,又如鲠在喉。

      就不说话的祁归远不知为何也坐在了谢疏林一旁,他自以为是在替二人解围,殊不知却同时遭了三人的白眼。

      谢闻枝与他僵持不下,此时也不好回绝赵醒,只好淡淡说道:“好吧,那我就听一听这姑娘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嘿嘿,嘿嘿嘿......好,好吧......”谢疏林干笑两声,“姑娘,姑娘她病得厉害,讲不出话了......”

      “无需废话,便赶紧开始吧。”谢闻枝冷声道,江潜无奈走至一旁,放下了收起的帘帐,像是害怕沾染病气,实则是有意遮掩言栀的身影。

      恰好清风徐来,帘影浮动,言栀抱起点翠中阮,如今已无后退的余地,踌躇着,寻思着该弹什么曲儿,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倒映在屏风上,本该生硬的影子如今随着纱幔轻动,连影子也变得扑朔迷离,荡漾于帘幕之上。

      “唉,该是个美人的。”赵醒对影喃喃,仿佛心中遐想出他一百种嗔痴模样。

      言栀抬起手握住琴头调音,袖子滑落大半,挂在臂弯上,而同样滑落的还有青白手串,挂在他的手腕上,恍若间将落不落,玉坠摇曳,荡出几声音色来。

      随即,言栀握住琴弦,信手弹奏。所奏之曲音色醇厚,时而又不失悦动,恍若是山谷间的静湖,潋滟波光泛粼粼,音色皆在虚无缥缈之间,赵醒盯着他的手腕出了神,手串在他心中荡。

      时而如山涧急急,又听珠帘垂洒,跌宕处金蛇吐信,将歇似闻乌夜杜鹃,这全是他们的臆想罢了,言栀技艺纵使高超出群,但如今却也紧张地看着每一根弦。

      赵醒不自觉起身,想要靠近屏风,却被一只手按回椅中,他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时江潜对他淡淡一笑。

      “果然是好琴音啊。”赵醒解释方才的失态,笑道。

      而就在此时,屏风内的琴音戛然而止,言栀弹错了一个音,如今正疆坐在屏风后。众人皆不解地看向谢疏林。

      “啊......这,这是赵大人言语冒犯了莲子姑娘!她最不喜欢人们听她奏乐时插话!”谢疏林愣了半晌,随即说道。

      祁归远闻言也颇有怨怼地看向赵醒,道:“赵将军,虽说高山流水求知音,虽是夸赞姑娘,但乍然开口,未免太轻浮了些。”

      赵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是我的错。”

      “琴音是好,只是不知这曲子叫做什么?”祁归远礼貌问道,奈何久久未有回答。

      江潜淡然一笑,道:“惜樽空。”

      “惜樽空?好名字......丞相听过?”祁归远重复念叨着,颇为赞同。

      惜樽空是江潜飞升后与碎云先生孟黎书一同作的曲,再由月神一个个音拨出来,修改了多日这才成的形,但可惜月神言霁阮咸技艺不精,真正完完整整弹得灵动的还是出自最恨舞乐的言栀之手。

      “听完了曲儿,各位大人还不愿意离开吗......”谢疏林嗫嚅道,话音刚落就遭了谢闻枝的白眼。

      “走吧,还是不要耽误姑娘歇息吧。”赵醒也松了口,道,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愿再惹是生非,箍着祁归远的肩与他先出了厢房。而江潜无奈地看了眼屏风后头的身影,等谢闻枝教训完自家弟弟,也一同离去了。

      关门声响,言栀也推开屏风后慢踱至谢疏林的面前,他瘫坐着怔愣望着言栀,都知道谢疏林此番回去铁定是一顿狠打。

      谢疏林踌躇片刻,问道:“还找东西吗?”

      言栀一踹他的背,恨道:“还找什么?这么久也没找到,还是各自回家吧!”

      二人总算是溜出了兰香舫,任凭马车上谢疏林如何夸他技艺娴熟,又如何卖惨哭丧,言栀一概不理,待到分别时才软下声来,叹道:“早点回去吧,得空了我再救你出来!”

      马车辘辘远去,言栀回到房间躺着,手里握着的话本却是怎样也看不进去,合眼小憩了不知多久,再听到声响,已是江潜抱着什么东西推开了房门。

      他本是蹑手蹑脚走着,生怕吵醒了他,但见言栀未寝,笑道:“莲子姑娘可真是技艺娴熟,只可惜,不会说话。”

      言栀将自己裹在垂地纱幔里,弹出个脑袋。

      “你还打趣我?还好没人认出来,不让我还怎么见人?”

      江潜安抚道:“我不是说了要避开时间?”

      “中途出了岔子,耽误了。”言栀无奈道,他的目光又落在桌上,问道:“那是什么?”

      “拿来看看?”江潜笑道。

      言栀一抱起那物什便心中明了,他扯开包裹着的素布,道:“又是阮?”

      “喜欢吗?我半年前找人定制的莲花阮,正巧前日制成,让我去取,今日见你弹曲,这才想起带了回来。”江潜笑着向他招手,“过来些。”

      言栀乖巧地走到他的面前,对手中的东西喜爱得不得了,江潜见他欢喜模样也便跟着欢喜,想了一堆存在肚子里的教训话,此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喜欢就好,试试看?”江潜说着,言栀便坐在他身旁调起音来。

      他手中的动作突然停滞,“我不想弹了。”

      “为什么?”江潜望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含笑问道。

      “不为什么,不想弹便是不想弹,我本就不喜欢这些。”

      江潜摇头一笑,骂了声“小混蛋”。

      言栀轻笑一声,乱拨了几个音。

      “弹不好我也罚你。”江潜笑道,二人的眼神对视片刻,言栀又从他的双眸中看出了别样的情愫。

      他在隐忍,自从兰香舫隔着屏风的那一面,他瞧着他的影子,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言栀抿了抿嘴,接下来会发什么他再熟悉不过,待到连耳根都被瞧得发烫发红了,才开始弹起乐曲,而江潜却像是铁了心要挑他的错处,如何弹也不满意。

      只可怜在外守夜的林随意,听着乐曲断断续续弹奏了一夜,待到天将迟明时才完全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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