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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争执 ...

  •     第二章·争执

      江潜并不知言栀为何突然谈此禁忌,心中斟酌,不知从何说起。江潜知道言栀的心思,他的委屈不过便是身为他人养子,亲生父母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已然被逐出氏族,却依旧不能改回本姓,实属不孝。

      “天界都管我叫戚氏余孽了,怎么你还叫我言栀?哪还有什么言栀……这名字本就是假的。”言栀刻意露出戚容,但内心却也无力,承受着撕扯之痛。

      “我从认识你的第一眼你便叫言栀,这么些年过去了,改口太难,何况如今东宫太子生母本姓言,奈何早逝,他一向认定你们有着血缘之亲。”江潜解释道。“他母亲你认识的。”

      “我认识?”言栀冷哼一声道,“如今三界之交当真密切,你又何必如此骗我?”

      江潜知他心中种种不快,无奈改口道:“不说这些事了,说说你吧。”

      “我?”言栀疑道,“我有什么可说的?”

      不忠不孝不义如今他三样全占,又有何可说?

      江潜心中早已波澜万丈,他故作平和的笑容在烛光下闪烁着不安:“六年多了......你我阔别如此之久,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言栀静静地看着江潜,他懂得相思之苦,只是他如今无心互诉衷肠,不自觉流露出怜悯的目光。

      “也不过这些时日,你也知道,天上地下,时间并不相同。”

      言栀只觉得胸口紧绷,腾不出空来再多说一句,只沉下头,无言良久。

      也不过这些时日......

      “无妨,既等到了,以后也不愁没有日子。”江潜自我解嘲,同样狼狈。

      他不知说些什么,道谢之话说不出口,思来想去才说了一句话:“我如今也不过是凡人之躯,徒留一身仙骨不容易死罢了,往后还得仰仗大人。”

      江潜一改温和容貌,眼神黯然,不可置信道:“大人?”

      言栀噤了声,一时不敢再开口,只是与他对视着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罢了,早些休息吧,我明日还要上朝。”江潜觉着眼神有些恍惚了,他接连紧绷了许多日,左右不过是为了今日迎他私设祭坛的这些事。

      他将自己所有法力用在了设此祭坛之上,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心灰意冷,实在没有力气再开口争辩。

      而言栀却全然不知。

      面对以往朝夕相处的爱人,今后的依仗,言栀起身拉住江潜的手腕,扯出个笑来:“江大人去哪?”

      “今晚你先睡这吧,我去书房。”江潜眼神躲闪,刚开口就后悔不已。

      “你不用走。”言栀下意识开了口,江潜听后抬眸对上了他的双眼,炽热地让他不适应:“你......不必这么麻烦,我们以往不是睡在一处?我想和你谈谈。”

      并非出于关心,而是有事相商,失落之余他竟还有些好奇,江潜平稳心绪道:“谈什么?”

      “谈谈......”言栀不过是为了挽留而开的口,至于谈什么他当真没有想过,“那就谈谈接下来的事,你总该告诉我接下来该干什么?”

      江潜阅历不浅,对付言栀,他只要与他对视一眼便可知道他心中所想,更何况是多年的爱人,映在脑海里的人。

      “不必心急,且当先适应两天,想必过不了多久自有人来关心你。”江潜说着又将门合上,走回床榻旁。

      而他失落的模样却逗笑了言栀,大抵是劫后余生的不真切,好不容易挣脱了铁锁绳缰的他不知自己为何发笑,但他瞧着爱人的模样,感觉江潜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烛台上暖融融的烛光照在言栀的身周,江潜觉得他的身影有几分虚幻失真,他想要伸出手示意他过来,却未有所动作,显得十分稚拙,戏谑。

      此时,言栀乍然开口,原本甜腻瞬间凌冽:“那我们来谈谈,江大人如何在短短几年便身居高位,养父又是如何未卜先知让你下凡,亦或是我的身份又为何会传入宗亲的耳朵里?”

      “江大人不会要说,这些你都并不知情吧?你不会以为我便会如此轻易便揭过此节。”言栀扬眉。

      见惯了言栀翻脸之快,江潜见状也只是付之一笑:“月神临死前没有告诉你吗?我当他至少会对你解释明白。”

      “什么意思?”言栀深深蹙着眉,他习惯了被宠爱着,从未想过江潜会顶撞反问。

      江潜眸中的淡漠一闪而过,只剩下面对逼问后的疲倦:“早些休息吧,明日......”

      “我等不了明日!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们!杀了言劭观,杀了谋害月神之人,杀了害我之人!”

      江潜目光顺窗棂而上,对面书房的蜡烛还点着,光忽明忽暗。

      “为什么下了凡我仍旧是言栀?不是说我是余孽么,嗯?”言栀犹自喃喃,气息逐渐不稳:“为什么就连我被逐出言氏,仍旧不能换回以前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安排我为东宫效命?为什么要把我和言氏纠缠?既然是言氏,那我现在便该坐在神座上!”

      “如今不是执着于一个名字的时候。”江潜偏过视线。

      “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言栀扬声道:“我算什么余孽?他们不能将莫须有的罪名口到我的头上,你更不能弃我不顾!”这也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无法解开的节,是一根刺,越扎越深。

      江潜似乎有些被惹恼了,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他昂首睨着言栀,微眯双眼。

      言栀心中一惊,呼吸微窒,喉结上下滑动,他强撑着重现笑颜,讨好道:“莫、莫恼,你与我好好说?你、你不能隐瞒我,我们相爱多年你不记得了吗?”

      见言栀伪装至此,他的耐心也将近耗尽。

      江潜抬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跟前,“过来。”

      言栀缓步向前,双手撑在榻上,俯视着江潜,“说吧。”心跳声似乎清晰可闻,“我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江潜冷笑一声。

      言栀不否认他的畏怯,但这却是朝思暮想,执着了几百年的真相,倘若因为此举会与江潜互生龃龉,他也顾不得其他。

      “你说的那些我一概不知,但我却知道你生父——戚予,为何被打入玄沙北狱,而言劭观为什么不把你押解至天君处问责,而是直接把你逼至谪仙台,踹你下凡。”江潜语气冰冷,曾经温润的脸庞好似蒙上了一层冰霜。

      “言栀……不,戚氏,你的生父戚予他可是天宫霞蔚殿大将军,多威风。”

      言栀的手心沁出了汗水,他咽了咽口水,这是第一回听见生父的过往,他感到自己在颤抖。

      而江潜的笑容阴鸷,一反常态,“而他却在下凡渡劫时大开杀戒,将人间化为炼狱,这些你不会一概不知吧?他杀红了眼,甚至被人断了臂膀也不肯停下!直到后来受押回到天宫,他再次破除重重阻碍,杀了天宫近百守将,那可是近百条无辜的性命,你不会一概不知吧,嗯?”

      错了,不该是这样,他在骗他,江潜在骗自己。

      言栀听闻与内心所想截然相反的言论,不禁恍惚摇首,每一字一句无不刺螫神经血肉,而江潜紧盯言栀的双眸,将他的每一丝紧张都收入眼底。

      “假的......你无凭无据,堂堂将军怎会无故杀人!”

      江潜充耳不闻,盯着言栀双眸自顾说道:“如此壮举,闻所未闻......你知道时晷吗?他甚至擅闯司命殿,拨乱时晷,而他也在此时被押入玄沙北狱,而你娘也在那时得知消息后早产诞下了你。”

      言栀急张拘诸,他摇着头,捏紧的拳又松开,妄图掩饰自己的紧张:“你为什么这般看我?这又与我有何干系?我没做过这些......”

      “有什么干系?近百条无辜的性命死于他手,还未算上人间大大小小的血债,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惨绝人寰的行径!怎么可能与你无关?”江潜突然顿住了,他调整好呼吸,笑问道:“你不是说,你要姓戚吗?你既要姓戚,难道就不该替他还债吗?”

      如此不留情面,字字诛心,与往日的江潜截然不同,这不是言栀心中的爱人,却是他自找的痛苦。

      “你以为身为戚氏,你的身份是今日才被知晓的吗?”江潜句句紧逼,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以为凶手的目的是为了杀月神,这才顺水推舟嫁祸给了你?”江潜一把抓住言栀冰凉的手,向前倾去,疼痛从手腕开始蔓延,而他却只感觉到周身无尽的冰冷。“傻瓜,他的目的本就是你。”

      言栀的喉头上下滚动,他悚惶至极,“不,不是的......”

      “你摇头做什么?”江潜直立起身,依旧牵着跌坐在地的言栀,他俯身看着他,“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真相就是——戚氏作乱,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而、诛、之。

      “不……不是……”言栀拼命摇头,他无力反驳,他毫无证据反驳!

      “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杀人偿命,父债子偿的道理,你究竟懂不懂?”江潜长叹一气,极无奈地捏住了言栀的下巴,逼着他正视自己。

      “但你又名言栀,所以你保全性命,苟活至今,一旦月神言霁离世,你再无靠山,再无荫蔽,你便成了众所矢之,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便又成了余孽!”他惋惜说道,一字一句像是利剑,狠狠刺入言栀的心脏。

      “不,不是!”

      言栀感觉时间倒流回了谪仙台,周遭遁入黑暗,深渊,仿佛养父止不住的咳嗽尚在耳畔,宫外尸横遍野,血沫飞溅,又响起了宗亲咬牙切齿的咒骂。脸上残余着养父尚有余温的血,众人审判,他们的目光如同一道道鞭子狠狠将自己抽得皮开肉绽,然后踹下谪仙台……只不过这一回再无人在桂树旁稳稳当当接住自己。

      他摔得粉身碎骨,可他自找的。

      “父亲乱世杀人,儿子因利弑君。戚氏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戚氏余孽,逢者皆可相蹂践,饥食其肉、渴饮其血。曝尸荒野,其罪当诛!

      讨文犹在耳畔,言栀如同提线木偶断了最后一根线,他维持至今对父亲的信念支离破碎,瓦解星散。

      杀人偿命,本就是自古以来的公理。

      更何况是近百人的血债,倘若凶手生死未卜,那必须有人来替他偿命!

      江潜再次调整呼吸,言栀却恍若被驰魂夺魄一般。

      “怎样?这就是你要的真相,还满意么?还要做余孽么?”他后退几步,同样跌坐椅上,这是他们相处多年来的第一次争执,他要不遗余力使他惶邃恐惧,让他从今以后只乖乖躲在自己身后。

      “过来。”

      “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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