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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祭祀 ...

  •   第十四章·祭祀

      大相国寺的香火极其旺盛,来往香客络绎不绝,为裕都规模最大的寺庙了。碎云换了件棉袍,戴着一顶帽子,将椅子拉到了院中晒太阳,本想小憩片刻,却见陆相宜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直接将铃铛挂在了银杏树上。

      陆相宜蹲在碎云的身旁,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碎云放下手中团扇,轻笑一声,将身体往后靠了靠,虽说疲乏,但精神尚佳。

      而陆相宜见碎云如此,大失所望,恹恹道:“师父这是笑什么?您老还真是心大。”

      碎云将一旁的蒲团拖过来示意陆相宜坐下,他上下打量了片刻:“那公子不是还让你向为师问好,又怎会戏耍你?”

      “师父!”

      “好,好,为师且问你,那公子可是长得一副清秀模样,还戴着青绿手串?”碎云睁开惺忪的睡眼,偏过头懒洋洋问道。

      “对,”陆相宜点了点头,疑惑问道:“师父怎知?”

      碎云颇为感兴趣地看着陆相宜,淡淡道:“那人的掌纹竟与为师如出一辙?相宜,那人可是你的师兄。”

      “师兄?”陆相宜瞪大了眼,还不忘顾盼周围问道:“那为何这么多年来,我却从未听师父提及过此事?难不成......这师兄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师父赶出的相国寺?”

      碎云却摆手,道:“并非如此,我不过是他其中一位师父罢了,我授他诗书,并未有其他,至于掌纹为何一样,里头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相宜以后莫要再提。”

      碎云先生不由得想到了从前,一大堆人围在一起注视着方才出生的孩子,轻轻捧在手中,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给他修改命格瞒天过海,最后碎云画了自己的掌纹做拓本,给那孩子画了一天一夜。

      陆相宜愤愤垂下了头,嘟囔道:“这么多年来突然蹦出个什么师兄,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事呢。”

      碎云拿起团扇又在他头上落了一记,陆相宜连忙捂住脑袋,碎云笑道:“无礼,你师兄是个坏脾气的,你可别去惹他。”

      “惹他?我这才与他见过一面,难不成以后要日日相见吗?我见他衣冠楚楚,不像是个要我们接济的。”陆相宜则是一脸幽怨地盯着碎云。

      “你师兄姓言,是丞相从池照本家接来裕都的表弟,二人同气连枝,自然不需要你接济,但想必他早晚会再来此处。”

      陆相宜闻言一皱眉,道:“丞相?师父还与相府有交情?江潜那厮在中秋那日形迹可疑,谢闻枝不是也怀疑他与父亲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吗!师父为何......”

      一旁小火炉上的茶已然煮开了,沸水从壶口扑了出来,碎云连忙拎起茶壶,将茶倒进了放置地上的两个碗中。碎云小心翼翼捞起茶碗,递给了陆相宜:“消消你这火气,你若是有谢家那小子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如今看谁都是鬼!丞相那日便是接你那师兄进京的。”

      陆相宜嘟囔着道:“反正相宜大仇不得报,终日只能躲在这寺庙里与这些个秃驴作伴,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碎云放下碗叹气道:“你这小子,从前你爹护着你,现如今单凭师父一己之力,恐怕是再没有从前那么大的能耐了。”

      陆相宜耸了耸肩:“安稳的日子本就不多了,恐怕此次祭祀也是别有所图,不过师父说谢闻枝为徒儿做了这许多,他为何从不来相国寺一趟......”

      碎云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谢闻枝并非从未来过,而是都被碎云及几位方丈挡在了寺庙外,暗卫青梧三番五次在相国寺的屋顶飞来飞去,而碎云却早将陆相宜藏去了地窖,碎云的神色微微一凝,他看向陆相宜缓缓说道:“倘若你决意查出真相,替父报仇,那便要摒弃无关感情,谢闻枝不来寻你,那你便去寻他。”

      陆相宜心中大惊,他不可置信道:“师父是......让我去利用他?”复仇,利用,舍弃感情,这些字眼在他从前的十八年来从未出现过,碎云的话像是一把利刃,斩碎了他对人世间最后一点光明。

      自己终究还是要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类人,陆相宜向后退了几步,直挺挺跪了下来,向碎云一拜,他大声道:“师父......求师父赐教!”

      碎云不忍阖眸,淡淡道:“此番祭祀,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祭祀之日终究还是到来了,江潜换上了朝服,与言栀并立府外,从宫中来的御前太监冯诠下了轿子,江潜与他互相一礼。

      “中监此时前来,可是陛下有何吩咐?”江潜询问道,言栀也跟在他身后行礼作揖。

      冯诠谄笑胁肩,极其奉承道:“江大人好福气啊,陛下特差老奴送来了这五乘革丝,赐予江府。”

      “多谢陛下赏赐。”江潜说着便弯下身子,冯诠连忙将他扶起。解释道:“江大人不必跪!大人莫要着急,老奴这还有话呢。”

      “中监请说。”江潜疑惑道。

      “陛下说,这革丝乃是今年新进贡的样式,赐予江府,让言公子挑几块喜欢的做几件新衣。”冯诠笑容堆满了脸,将目光投向了言栀,“想必这就是言公子了吧。”

      言栀方要开口便被江潜拦在了身后,他同样笑道:“他一介布衣,如何担得起陛下抬爱?敢问中监,陛下这又是如何得知......”

      “江大人不必多虑,陛下既然赏赐了公子,那想来便是公子有那过人之处,自然担得起,至于陛下如何得知,小人也不敢妄自推测不是?江大人和言公子赶紧谢恩领赏,一同进宫吧。”

      “一同进宫?”江潜眉头一皱,却还是按着言栀的头谢了恩,震声道:“谢陛下赏赐!”

      言栀看着那一车车的革丝同样也是摸不着头脑,他与江潜呆立着。

      “你和老皇帝提过我了?”言栀走向前去打量着那一匹匹精美的革丝。

      “从未提及。”

      “那难不成是太子提的?”言栀放下手中的布匹,让侍女们全将赏赐带回了府中,见江潜同样是捉摸不透,便索性静观其变,又回房间换了件庄重的衣裳,与江潜一同上了车辇,车行辘辘,向皇宫奔去。

      言栀穿着庄重,但行为举止依旧轻佻,他的手搭在江潜的膝上,侧首仰视着他,眼中尽是笑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老皇帝却一向不信祭祀之法,怎的如今却倒行逆施?想必单单靠祁归远一人是不能使得如此顽固之人改变主意的。”

      “那言公子的意思是?”江潜低头向他凑近道,同样是笑眼盈盈。

      “孟先生......不,是碎云先生,他难道不是这次的主祭吗?”言栀语气平淡道,说罢又往后缩了缩,不让江潜靠近,一手欲擒故纵已然是炉火纯青。

      “你竟疑他?”江潜挑眉笑道:“小没良心的,他可教了你多年诗书礼易,与我同一年飞升服侍月神的。”

      “这便怀疑不得了?再者,他下凡多年,又收了陆相宜为徒,谁知道他是否还存有当年辅佐之心?”言栀架起了腿,心不在焉道。

      “他不会。”江潜否定道,但语气并不强硬,不同以往的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是吗?”他的手勾住了江潜手腕上的手串,那串子很长,绕了三圈方才合适一些。他搓捻着其中一粒珠子,悠悠开口道:“我怎感觉你并不笃定,反倒像是在回答自己。”

      他的手被江潜牢牢攥住,江潜视线一滞,又突然戏谑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今日小公子怀疑了自己授业多年的先生,他日便会同样对我这个蟾宫使为两面做派,你让我如何不心寒?”

      “那不一样。”言栀美美说道:“江大人一向与我两情相悦。”

      江潜忍俊不住,捂着嘴,尚未来得及开口那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随即响起了林随意的提醒:“大人,到了。”

      “走吧,表兄。”言栀此番先从车上跳下,伸手拉江潜下来,两人一下车便瞧见了不远处的谢闻枝正与祁归远交谈着,言栀不听便晓得两人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周围的官员们大多到齐,但不过三五成群,讨论的大抵不过两个话题,那便是此番祭祀,以及死去的陆惟明。祁归远被谢闻枝堵着路,谁也不敢上前解围,就连一向与朔北将士交好的赵醒也远远地躲在了一边。祁归远不愿与谢闻枝再做纠缠,见言栀遥遥下了车,便向他招手走去,而就是这个举动,让谢闻枝也同样注意到了他。

      谢闻枝眸光微闪,在祁归远后头穷追不舍,一同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祁大人!”言栀躬身一礼,余光瞧见了谢闻枝,他们二人虽未曾见过,但也猜到了互相的身份。

      当祁归远注视自己的眸光微微一扫身后的谢闻枝,言栀心下了然,道:“却不想这么快又见到了祁大人,大人与我同样刚到裕都不久,这还有好些规矩我都不熟悉,大人莫要见怪。”言栀看似在与他赔罪,实则是在提醒一旁的谢闻枝,但他又如何不知祁归远是何时回的裕都?

      谢闻枝上前一步,方要开口,便听见了江潜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一向都没规矩,每次都这般与人卖笑,却又是从来不改。”

      回头时江潜正好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他的指尖微微用力,言栀便向后退了几步。江潜显然是不想让言栀再与祁归远扯上关系。他与祁归远互相一礼,随即说道:“上回与刺史在赵将军府上一别,如今再见,面色却好了许多。”

      “朔北常年严寒,如今又有了雪灾,下官面色差了点,现如今在裕都也算是养回许多颜色。”

      “哥!”来者是谢疏林,他向谢闻枝跑了过来,踉跄几步险些跌倒。谢闻枝心中无奈,摇着头道:“怎么如此莽撞?还不快见过各位大人!”

      谢疏林瘪了瘪嘴,敷衍地行了个礼,“见过丞相,见过这位大人。”他的目光在言栀的身上驻足片刻,随即喜笑颜开,道:“这是丞相的表弟?你就是那个从池照来的美人!二殿下所言非虚啊......”

      言栀挑眉笑道:“你认识我?”

      “惹完二殿下又来惹言公子,小心带坏了言公子,丞相可不会饶了你!”谢闻枝狠狠说道,眼神却是温和,他与江潜二人相视而笑。

      “无妨,言栀在池照也不过是个混世魔王,别让他教坏了疏林。”江潜笑道。他与谢闻枝二人都不愿两人因此结识相处,但奈何谢疏林像是看上了言栀一般,拉着他的手腕便要走。

      “哥!我与言公子去去便回!”言栀被他拉着跑,谢疏林回头向二人挥了挥手,道:“反正到时也不能与你们站在一块!大哥莫要担心!”

      “你......”谢闻枝方要发作,却被一人拉住了手。

      赵醒笑道:“公子们多几个朋友也并非坏处,二位何必为此介怀呢?”

      二人不一会便跑到了后头的一片空地,与那些个朝廷贵胄们相隔甚远,却也能观察到他们的一举一动。言栀有些吃力,扶着双膝深呼吸道:“谢公子当真是好体力。”

      “怎么会?明明是你,怎么跑几步就吃不消了?”谢疏林蹲下身抬头去看向言栀,关切道:“没事吧?”

      言栀索性也坐在了地上,手在唇边轻蹭,笑道:“谢公子见笑了,突然这么快的跑,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从前自有法力托着,哪还需要自己出力气?

      谢疏林眉头略微一皱,又展颜笑道:“体力怎的这般差?无妨,以后我谢儿公子带你玩,保证都是池照没有的!”

      “那便谢谢、谢二公子。”言栀笑道,伸手将谢疏林的碎发往一旁拨开。

      “我......你,你叫我疏林便好,二殿下说你是个有趣的人,我与你应当有许多可聊的。”谢疏林有些脸红,也坐在了地上。

      奈何言栀平生最爱玩弄人心,他轻笑道:“谢二哥哥,你不是也脸红了?怎的还说我体力差?”

      “我.....我这是.....”他连忙捧起自己的脸,果然是烫的很。

      言栀见他一时没有答话,忍不住笑了几声,随口找了个话题聊了起来:“谢疏林,你为何叫这个名字?谢大人的名字也有趣的很,可有什么出处?”

      他眼珠一转,犹豫道:“从前二殿下也问过我,我也问过哥哥,说是......”

      “哦,对了!”谢疏林拍手道:“大哥说,他出生当日正逢冬日,那日爹在产房外急得焦头烂额,突然听闻偷闲的小厮说大雪折断了花园里的树枝,而后我娘便生下了大哥,爹爹说这叫闻雪折枝,所以我哥就叫谢闻枝,而我出生那日正好是见疏林薄雾,我就叫谢疏林。”

      “令尊果然是性情中人。”言栀夸赞道。

      “林疏可见光嘛,”谢疏林突然拍了拍他的肩,道:“快看,要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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