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温哥华,正是它最美的季节,阳光灿烂、绿影摇曳,照得单可人暖洋洋的,心中的阴翳也驱散不少。 单可人很幸运,分到一个单人间海景宿舍。从窗户望出去,还能看到远处的海。日照西斜时分,远眺血染的天空,单可人总想起那个在甲板上裹着旧毛毯和元峥等日出的早上。 其实不必等到十字路口的告白,元峥的喜欢在那么多细节中已是昭然若揭,自己竟然有意无意的装聋作哑了三年。 隔着十六个小时的时差,单可人开始和元峥以邮件联系。元峥却把邮件聊成即时通讯工具,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守着电脑。 单可人没有告诉元峥,其实不必掐着表十一点准时和他道晚安,他再也不能一沾枕头就入睡了。可喜的是,来到这边后,不知是因为全然陌生的环境,还是因为元峥日复一日的“晚安”,如果没有从梦中哭醒的话,单可人逐渐地每晚也能睡上六七个小时。 树叶由绿转黄那天,单可人收到了元峥从A市寄来的快件,说是生日礼物。 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大的那个里面放着一对蓝色的针织手套,小的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袖扣,金的、银的、珍珠的、猫眼石的,还有几种单可人瞧不出来的材质。 元峥的贺卡写道: “祝单可人生日快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二店长说,等你回来记得去店里找她,他们要替你做一身新西装。 我先送上几副袖扣,希望你喜欢。好像做的有些多了。 手套是妈妈帮忙织的,我的技术实在太烂。 不过,等新年的时候,我应该能学会。到时候我想给你织一件蓝色毛衣,好吗? 盼你回来。” 单可人把贺卡和手套装在随身的书包里。 即使逃到九千公里之外,妈妈离世的伤痛还是像一个巨大的溃疡,单可人不敢看、不敢碰,不敢想起妈妈。 元峥的那些话语,那些爱,它们沉甸甸的,牵绊住了时刻想飘走的单可人。 同班同学理查德是个中文迷,看到单可人的贺卡好奇问道,“Kyle, is this a love letter? You look happy and sad every time you read it.” (这是情书吗?你每次读它的时候,看起来又开心又难过的。) 单可人笑了,说,“Yeah, you guess it. ”(是啊,你猜对了。) 理查德认真问道,“so, the last line means ‘see you’ in Chinese? Could you teach me how to pronounce them?”(那最后一行是指中文里的“再见”吗?你能教我怎么发音吗?) 理查德学了半天,还是把“回”发成fui,直呼中文太难了。 进入十月,雨多了起来,有时一下就是一个星期。单可人在给元峥的邮件里写道,这里总是下雨,一天到晚的白噪音听得让人昏昏欲睡。 元峥回复说,A市的九十月份也多雨。 单可人说,是么,我之前很少注意到天气。 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都有单虹替他操心。单可人喜欢蓝色,单虹买了三把天蓝色的大伞,一把放家里,一把放车上,一把给单可人放学校。 元峥又说,我本来很讨厌下雨,但有一次,我在一个下雨天看到了很美好的事情,雨天就变得可爱起来了。 单可人好奇,元峥却不肯说,说以后再告诉你。 临近中国春节,虽知道温哥华的华人多,但在Metrotown看到半空中悬浮的巨龙时,单可人还是感到不可思议,拍了照片发给元峥,感叹中国风席卷世界。 元峥这次回复很快,发过来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单可人刚刚拍下来的那条龙,只是角度不同。 单可人心砰砰地跳着,东张西望着找元峥的身影。 “嗨,同学。”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说,“听说你宇宙学满分,我来奖励你一个礼物。” 单可人回头,看到元峥笑得犹如一位来拯救单可人的天使。 大年初一那天,单可人说想去看尼亚加拉大瀑布。 两人买了温哥华飞多伦多的半夜航班,出了机场打Uber直奔Table Rock。原本早上那会儿天空还阴着,下了车,竟然开始放晴。 有游客惊呼,看到彩虹了! 单可人和元峥抬头望去,瀑布上空氤氲的云气中悄然出现了一道大彩虹,仔细一看,竟然是双彩虹。 单可人的脸藏在帽子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红了,他拉下围巾,对着彩虹无声地说,妈妈,我想你,我爱你。 元峥隔着毛线手套捏了一下单可人的掌心,以示安慰。 单可人扭头看他。 元峥对上他两汪湖水一般的眼睛,终于得以正大光明得表露心声。 他无声说道,我想你,我爱你。 单可人笑了,一把牵住元峥欲收回的右手。 那场从十八岁就开始下的雨,把单可人的心变得湿漉漉的雨,终于停下来了。 “什么礼物?什么礼物?”看完瀑布连夜赶回学校,单可人竟然还不累,想起元峥和自己在商场偶遇时说的那句话,缠着元峥要礼物。 元峥指了指自己。 单可人不信,对元峥上下其手半天,最终什么也没摸到,一下子怒了,“千里迢迢的,那么大个行李箱,也不知道给我带包辣条!” “火锅底料也行啊!”单可人想起热气腾腾的牛肉火锅,刚切好的嫩嫩的肥牛涮个十五秒,蘸一把放了小米辣和芹菜末的沙茶酱,想想就口水直流。 元峥讷讷道,“我看气温零下十度,带了两件羽绒服。” 单可人要被他气死,一边翻着衣柜给元峥找睡衣一边说,“我就那么小气?连一件羽绒服都舍不得借你穿?再说,你不是只待一个星期吗?要两件羽绒服做什么?” 元峥被骂了,但是笑得很开心。 梦里无数次转身而去的那个背影,终于出现在眼前,碰得到、抓得住,还和自己说了许多话,怎么能不开心呢? 元峥忍不住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单可人,单可人嫌弃地把他顶开了,说别碍事。 老天爷,我还是很爱他。被嫌弃的元峥看着天花,想道,不要再会错意,把他从我身边拿走了。 第二天,单可人带着元峥在校园里闲逛,偶遇理查德。 热心大胡子哥理查德激动地指着元峥说,“The love letter!”(那封情书) 单可人警铃大响,拉着元峥欲走。 “Kyle, wait!” (等等)迫不及待想炫耀自己的中文的理查德一字一顿地开口了,“盼、泥、fui、赖。” 见元峥没有反应,理查德又重复了一遍,“盼、泥、fui、赖。” 单可人赶紧说,“See you Richard! Have a nice day!”(再见,理查德!祝你愉快!),拉着元峥快步走开了。 走了好一会儿,元峥突然一脸坏笑,学着理查德说,“盼泥fui赖。” 单可人小脸一红,上手捂住元峥的嘴巴,低声威胁道,“现在你在我的地盘上。” 元峥立刻连声求饶,“呜呜呜,单老大,我错了。”再一看,他笑得两眼弯弯,只见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