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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Chapter 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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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从睡梦中抽离的时候,床边的闹钟响的震天。
他伸手拍掉闹钟,看了一眼时间。
6:53。
在床上坐了一会,庚辰才找回关于昨天的记忆。
他过了个生日,周宜也来了。
然后就是,今天,是周一。
他又要去学校了。
庚辰心底突然蒸腾起一股强大的恐惧。
强大到余初行敲门进来的时候还是没消退。
“初一醒啦”余初行坐在他床边,用手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头发。
庚辰沉默着没有应答,余初行以为他还没睡醒,摸了摸他的脸就想退出房间。
“妈妈”他突然开口:“我今天不想去学校”
余初行顿下脚步,有些诧异的回过头。
庚辰第一天上学的时候都没吵嚷着不去,怎么今天突然就……
是身体不舒服了吗?
不开心?
学校里有人给他气受了?
一百个想法从余初行心里飘过去,但她也只是清清嗓子,坐回庚辰的床边。她并没问为什么,只是揉揉庚辰的头发,安抚道:“好,不想去今天就不去了,我们休息一天,没关系的”
庚辰靠回床板,心突然放松了许多。
“那你再睡一会,妈妈去做早饭”余初行搓了搓他的手,转身走出了房间。
庚辰的眼前重新陷入黑暗,他闭了眼睛,把头靠在冰凉的墙上。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余初行才再次敲响了他的门。
“初一宝贝,吃饭啦”
“嗯”庚辰轻轻应了一声,翻身下床。
餐桌上,他一口一口吞着牛奶,嘴里却没有一点味道。
或者说,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
余初行看出了他的低落,但犹豫三两次,终究还是没开口。
庚辰三两口吃完了早饭,正要走出餐厅,一边的余初行却放下手机,叫住他的脚步:“初一,妈妈得出去一趟”
“去哪里呀”庚辰转头看她。
余初行看着他沉默几秒,眼里是满满的心疼和眷恋,很久她才开口:“去你学校一趟”
庚辰浑身的神经瞬间紧绷:“去学校干什么呀”
“上次的事情有点没处理好”余初行温柔的笑笑:“妈妈很快就回来”
“那我一个人在家吗?”庚辰抬头望着她。
“妈妈给爸爸发了信息,他一会就回来陪你了”
“好”庚辰朝她笑笑,应下了这句话。
“爸爸还在路上,但是妈妈得先走了”余初行蹲在他面前,帮庚辰把袖口挽好:“你可能要自己在家待几分钟”
庚辰眨巴眨巴眼睛。
“别进厨房乱碰东西,小心伤到自己,乖乖在家等着爸爸回来,好不好?”
庚辰乖巧的点点头。
“妈妈中午就回来”余初行这才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庚辰跟在她身边看她披上外套又穿好鞋,安静的站在一边等着送她出门。
余初行一手打开门,另一手抚摸着庚辰的头发。最终,她转过身来半蹲在庚辰面前,轻轻在庚辰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初一乖,妈妈走啦”
“拜拜”庚辰有些呆呆的望着她。
我儿子真是可爱,余初行想。
她走到楼道里,朝庚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合上了家门。
庚辰的身影被隔绝在门后,余初行转身往楼下走去。
如果她知道那是最后一眼的话,她应该会再多看几遍庚辰的脸颊。
周宜从昏沉的梦境中坠了出来。
他眼皮涨的生疼,睁开眼顿了好几秒才找回了视觉和记忆。
动动胳膊,酸疼的厉害,动腿呢,下半身好像瘫痪了一样,压在身上的被子像有千斤重。
周宜吃力的寻找着力点,尝试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撑着床坐了起来。
浑身都在疼。
周宜闭上眼睛把脑袋靠在墙上,试图缓解冲上来的眩晕感。
似乎是算准了他醒来的时间,beta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周宜睁开眼睛,藏起自己漫溢的脆弱和不堪。
beta推门而入,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
“吃饭”beta命令道。
周宜没动,只转头狠狠瞪着他。
beta站在原地看他,开口的声音阴冷的可怕:“吃饭,别让我说第三遍”他端起碗凑近周宜嘴边,颇有种逼宫的味道。
周宜伸手狠狠去推,本以为根本推不动,却没想到那瓷碗竟然直直朝后倒了过去。
——碗里滚烫的汤悉数泼在了beta身上。
两人均是一愣,周宜迅速收回手,眼底是满满的恐惧。
beta胸前和手背上的皮肤瞬间泛起红色,直接接触热汤的地方皮肉全都翻了起来。他看向周宜的眼神中怒火喷发,随后beta转身出去,跑进了卫生间。
几秒钟内,周宜就计算出了自己眼下唯一能走的一条路:逃跑。
他要跑到警察局去,在那他不会被虐待被羞辱,也不会死在beta的盛怒之中。
于是周宜迅速的翻身下床,直接朝楼下飞奔而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领子被狠狠拽住,双腿被卡在一起。整个人猛的被拽离了地面。
beta脸上的表情凶狠残暴,周宜毫不怀疑他可以杀了自己。
一瞬间,周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狠狠挥动胳膊肘向beta的腹部打去。
beta吃痛,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下。
趁着这几秒钟的空荡,周宜果断的挣脱了束缚,像楼下跑去。
beta从身后追上来,一个耳光用力的抽在了周宜脸上。周宜眼前一黑,整个人晃动着已经有些站不稳。
beta咬着牙追过来,伸手去抓他的领子。
那一秒,周宜肾上腺素喷涌,他闪身躲开beta的手,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别墅的大门。
“追……追上他!”beta咬着牙追到院子里,朝门口的保安远远的喊。
周宜紧咬着牙关,迈开腿往闹市区跑。
背后错杂的脚步很快就响了起来,周宜害怕的不敢回头看,只能努力加快脚步。
周围的环境逐渐吵闹起来,周宜心下微微放松了。
他稍稍放缓脚步,并没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刺目的保安服。
他绕进一边的小巷,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
穿过巷子,又一条宽阔的大路出现在眼前。
周宜刚想松口气,身后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
因为还在巷子口站着,周围的环境并不是很吵嚷。周宜能听出来追过来的人差不多有三五个,一阵阵叫喊像是催命符。
他心脏像是被瞬间掐住,有些喘不上气来。
恐惧让周宜本能的迈开脚步,向前方跑去。
一辆正在路面行驶的汽车被突然闪出来的周宜吓了一跳,连忙向左前方避让。
余初行用余光看了一眼时间,想着再过一个路口就到庚辰的学校了
刚刚收回全部的目光,余初行便看到右边行驶的一辆车直直的插了过来。
她连忙放慢自己的车速向左边打着方向盘,想避开那辆像疯了一样的车。可这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最左侧车道上竟出现了一辆车,从后面急急的冲过来,余初行的突然变道让左中右三个车道上的车主都措手不及。
那车开的很快,等到车主反应过来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砰。
那辆车和本来开在余初行后面的那辆车几乎是同时装上了余初行的车。
汽车几乎在刹那翻转,车窗破碎,玻璃渣飞溅到余初行全身。
似乎有玻璃片划开了她的动脉,还有尖锐的刺扎进了她的心脏。
余初行只觉得天地颠倒,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身体已经无法感知疼痛。
那几秒钟,她好像想了很多。一生的画面在她眼前悉数闪过,最后停留的,是两张脸孔。
一个是她的儿子庚辰,另一个是她的爱人安贺睿。
车架在两方的强力撞击已经彻底变了形,周围的车子避让不及,离得近的好几辆车都接连发生了剐蹭,最终造成了一起中型车祸。
周围执勤的交警很快就赶到现场,好几个人废了好大力气才从已经基本被挤扁的车子里拖出了余初行的身体。
她淡黄色的衣服已经全被血浸透,意识涣散。
恍惚中,她看到围着她的一圈人里,有一个小孩站在最前面,正蜷缩成一团蹲着,捂着嘴看不清表情。
好像,是周宜。
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余初行脑袋里只剩了这一个想法。
周宜跪坐在硌人的柏油马路上,眼泪从指缝里一股一股涌出来。
他身后,那几个保安骂骂咧咧的在打电话,他被裹在群众堆里,耳边是一阵尖锐的耳鸣。
庚辰坐在家里,手指不自觉的攥住了沙发的坐垫。
他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慌张。
这时,敲门声骤然响起。
急促,慌乱。
庚辰跑过去拉开门,看到安贺睿的瞬间,他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下。
可接下来安贺睿说的话,就将他一脚踹进了冰窟。
安贺睿挂掉手机上的电话,一把拉起庚辰的手:“快走”
“怎么啦”庚辰一边问一边穿着鞋。
安贺睿不答话。
庚辰心脏似乎停了一拍,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妈妈怎么了?”
“出车祸了”
后面安贺睿说什么他再没听到,只跟着安贺睿飞奔下楼,打了一辆出租车往目的地走。
要去哪他并不知道,好像是什么什么医院。
几乎所有的想法都涌上他的脑袋,可是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哭不出来,也什么都想不明白。
一阵又一阵的耳鸣在他脑袋里吵闹,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安贺睿那句出车祸了还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耳边。
走进医院的门,庚辰对外界的感知就只剩下安贺睿拽在他手腕上的那一点触感。
安贺睿领着他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面前是一扇门。
上面红色的三个字异常醒目:手术中。
是扇冰冷的铁门。
庚辰眼前十分模糊,他远远看到墙角那里有一群人,可他并没在意,直到其中一个人都快走到他脸上了,庚辰才猛然认出,这是周宜。
周宜脸上还挂着泪痕,走到庚辰身前,低头向他道歉:“对不起”
“小宜哥”庚辰声音哑的几乎听不见:“为什么,要道歉”
“是他莽莽撞撞跑到马路上,你妈妈是为了避让他才出的车祸”周宜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上来一个人,庚辰费劲的抬头去看,这人像是个警察,庚辰觉得医院的亮光晃的他睁不开眼睛。
“对不起”周宜再次开口,这次庚辰听出来他鼻音很重。
没等庚辰作出什么反应,手术室的铁门被推开了。
一群人齐齐回头去看。
病床被缓缓推出,并不见余初行的身影,只有一块白布,似乎诉说着千言万语。
安贺睿伸手,遮住了庚辰的眼睛。
可是庚辰并没闭眼,他眼神抖了抖,睫毛划过安贺睿的手指。
病床的轮子从庚辰眼前滑过,不知是不是晃动的原因,一只惨白的手臂从白布的一角滑出来,沉沉的坠下了床。
庚辰的情绪突然崩溃,他挣脱安贺睿的束缚,向前冲了一步去抓病床的支架:“妈妈!”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人从前面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抱歉”那人神色似乎有些痛苦,对着安贺睿缓缓开口:“我们尽力了”
“她体内血管大量破裂,肝脏出血,颅内大出血,好多玻璃片都飞到她身上了,都是直接伤害。颈动脉破了,心脏也有外伤。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医生说到这,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妈妈………妈妈!”庚辰的泪珠一额一颗滚烫的砸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他伸手想要抓住已经离去的病床,似乎抓住了病床他就还有妈妈。
“对不起,庚辰,对不起………”周宜向前一步,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跪坐在庚辰身边,眼泪止不住的流。
“小宜哥,我没有妈妈了………”直到这时庚辰才反应过来,他再也没法见到余初行了。
再没人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有妈妈在。不会有人再为他准备好饭菜和衣服。不会有人再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夸他真棒。不会有人再敲响他的门,在深夜里听他弹琴。不会再有人坐在他床前,给他读童话故事。
“对不起……”周宜的话苍白又单薄。
庚辰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哭着不停的摇头。
“这不怪你”他轻轻的说,尽管周宜什么也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庚辰眼里终于没了眼泪可留。
周宜还在一边,不停的道着歉,重复的始终只有那一句。
“没关系的”庚辰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他:“小宜哥,能给我一颗糖吗?”
周宜眼神颤动不止。眼前的人刚刚因为自己失去了妈妈,但他并没有朝自己发泄一丝一毫,他只是看着自己,然后向自己讨了一块糖。
只是……讨了一块糖。
可是周宜摸遍了全身,也没能在这身单薄的睡衣中找到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