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葳蕤》菉竹猗猗

32、Chapter 32

　　庚辰拿着那只小猫，拉着周宜就往自己房间跑。
　　在门口，庚辰一脚踏进自己的房间，周宜脚步却顿在门口。
　　他从小被教育不能进去别人的卧房，那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庚辰回头奇怪的看他一眼，但终究并没有说什么，只匆匆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就走出了房间。
　　“你刚才怎么喘气那么费劲呀？”庚辰关好房间的门，开口问道。
　　“我跑过来的”周宜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为什么”庚辰奇怪的侧头看他：你很着急吗？”
　　“嗯”周宜闭了闭眼：“怕赶不上送你生日礼物”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口，他是逃出来的。
　　周宜不敢也不愿意去想，给庚辰过完了生日，他回到家会遭遇什么。
　　是直接的狂风骤雨，还是裹着甜蜜糖衣的致命毒药。
　　但他决定跑出来的那一刻，就只想亲口对庚辰说一句生日快乐。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余初行正扬着嘴角笑着看他们。
　　“来吃饭啦，两个小宝贝儿”她说。
　　两人走到餐桌近前，周宜还有些拘谨。
　　直到庚辰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迈开小步蹭到了庚辰旁边的椅子上。
　　安贺睿走进厨房，把隔光帘拉上，餐厅瞬间陷入黑暗，只留下蜡烛的光摇曳闪烁。
　　“祝你生日快乐……安贺睿走回桌子边，轻声唱起生日快乐歌。
　　庚辰的脸被烛光照的发亮，在家人和朋友低语般的生日快乐歌中，他鼓着嘴吹灭了烛火。
　　在一片黑暗中，余初行和安贺睿笑着开口，两人声音交叠：“初一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周宜有种误了时间的慌张，连忙补上一句。
　　隔光帘被重新卷起，阳光普照。
　　庚辰迫不及待地拔掉蜡烛，用蛋糕中自带的塑料刀切分那个巧克力蛋糕。
　　很快，周宜的手里被塞上了一个纸盘子，上面盛着块蛋糕。几秒后，又补上一个蛋糕勺。
　　饭桌上，余初行一停不停的给周宜碗里夹着菜，直到周宜的碗里堆成一座小山丘，他红着脸连连摆手说着不用夹了阿姨您吃好您的就行，她才停手。
　　一边的庚辰边往嘴里扒拉着米饭边看着他笑。
　　周宜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他的小腿。
　　庚辰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小心呛着”余初行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温柔出声提醒。
　　庚辰慢慢顺过了气，在探身夹菜的时候歪头朝周宜狡黠一笑。
　　周宜看着他的目光，嘴角不自觉的弯起弧度。
　　他从小没有过过真正的生日。
　　父母很少在家，就算过了生日，也只不过是做给权贵圈子里大大小小的人看的。
　　所以周宜从来没有在自己的生日感受到开心。相反，过生日，是一件会让他感到疲惫和厌倦的事情。
　　但直到今天他才彻底明白，庚辰眼底里那种放松和愉悦是从何而来。
　　他轻轻眨巴眨巴眼睛，挖了蛋糕的一角送进口中。
　　巧克力的味道有些甜腻。
　　周宜默默舔了舔上颚，在庚辰和家人的欢笑里面，一口一口吃完了那块庚辰的生日蛋糕。
　　一些可可粉粘在嘴角，周宜刚要伸手去擦，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
　　庚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身过来，手里生攥着一团卫生纸。
　　“别乱抹”他说着，手指轻轻一动，擦去了那一点可可粉。
　　他微微俯着身子，抬头的时候瞳孔里映着一抹阳光，眼皮轻轻颤动，大大的眼睛认真的盯着他看。
　　两人对上目光的一瞬，周宜忍不住扯开嘴角一笑。
　　庚辰嘴巴微张着，嘴角扬起弧度，唇珠亮晶晶的，缺口中露出几颗隐隐约约的白牙。
　　摄人心魄。
　　吃完饭后，庚辰拽着周宜的衣袖，把他拉进了琴房。
　　“小宜哥，听我弹琴嘛”
　　周宜轻轻点了点头：“好啊”
　　庚辰咧开嘴朝他笑着，走到钢琴边掀起了琴盖。
　　周宜沿着琴房的边沿往庚辰后面走，却被一个柜子挡住了去路，他有些奇怪的绕到展柜正面，然后和满墙的奖状和奖杯碰了一怀。
　　他细细看了看，满眼都是庚辰两个字。
　　“小宜哥，看什么呢”庚辰调着谱子，见他许久没过来，奇怪的开口问道。
　　周宜这才反应过来随便盯着人家家里的东西很久不太礼貌，于是他退开玻璃展柜前，继续往庚辰身后走：“没什么”
　　庚辰夹好谱子转过头来的时候，周宜已经走到了钢琴后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靠墙的这排椅子充满了观众席的味道，仿佛是专门放在这里方便一些人来听演奏者弹琴的。
　　周宜静静的靠墙坐着，等待琴音响起。
　　庚辰的手指触碰上琴键，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尽，带上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优雅和稳健。
　　当C小调的钢琴前奏曲悠然响起，整个世界仿佛陷入沉寂，只余琴音在空气回荡。
　　初时，琴声如破晓时分的微光，柔和而迷离。随着双手在黑白键游刃有余的穿梭，乐章渐入佳境，犹如置身疾风骤雨之中，磅礴而激进。
　　像燃尽己身的扑火飞蛾。
　　永恒且辉煌。
　　曲终，余音缭绕，久久未了。
　　周宜有些呆住，过了十几秒才想起来要鼓掌。
　　停止弹琴的庚辰，身上又恢复了那种鲜活明亮的生动气息。他跳下琴凳朝周宜跑过来，脸上带着点隐秘的期待：“好听吗？”
　　“嗯”周宜眼神闪了闪。
　　庚辰闹着笑开，又断续着弹了几首曲子。
　　直到余初行敲门进来问周宜是否要留下来吃晚饭，周宜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庚辰家里待了一个下午。
　　他顿时有点惶恐，连忙站起身：“不用麻烦了阿姨，我得走了”
　　庚辰坐在琴凳上，把身体转了半个圈，撑着脑袋盯着余初行和周宜。
　　余初行把琴房的门彻底推开，侧身给周宜让开路：“初一，下去送送周宜”
　　“好”庚辰跑到玄关处，蹬上一双简约的运动鞋。
　　周宜已经穿好了外套，此刻正站在门外面等他。
　　“走吧”庚辰说。
　　楼道很窄，两人并排走有些拥挤。
　　周宜想要走到庚辰后面，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庚辰没有说话，只是把周宜拉回自己旁边。
　　周宜无奈，只能尽量缩起身体，给庚辰更多的行走空间。
　　天色暗暗沉了下来，两人肩并着肩走出单元楼。
　　庚辰松开了他的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怎么回去呀”庚辰突然开口。
　　“走路。我知道怎么走的”周宜悄悄用余光寻找庚辰的身影。
　　庚辰没再搭话，两人三两步走到了巷子口。
　　巷口的路灯正好亮起，照亮了周宜的眼睛。
　　“那……我走啦”周宜朝身后空旷的路侧了侧身。
　　庚辰点点头：“再见”
　　周宜眼眸闪了闪，手指不自觉的攥了一下裤子，转身向离去的方向迈开脚步。
　　庚辰盯着周宜的背影几秒，转身走了几步，却又猛的回头，开口喊道：“小宜哥！”
　　周宜有些惊诧的转过头，正对上庚辰明亮的身影。
　　庚辰正站在路灯底下，朝他摆动胳膊，用力的扯开嘴角露出笑容：“再见！”
　　他像站在聚光灯下，闪闪发着光。
　　那样生动，那样鲜活。
　　是周宜从没拥有，也从没见过的东西。
　　“嗯”他轻轻扯开嘴角：“再见”
　　庚辰目送着周宜消失在街角，路灯一秒比一秒更亮。
　　他站在原地，半晌嘴里才轻轻吐出一句话：
　　“谢谢你”
　　周宜一走，他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往家的方向慢慢踱着步。
　　只有和周宜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不用伪装而真心开心的状态。
　　可是周宜终归要离开。只有周宜走了，他才发现，这一下午似乎已经预支了他未来十天的所有笑容。
　　巷子并不长，庚辰很快就走回了单元楼下。
　　周宜站在别墅的后门，努力缓和着气息，然后从门边缝隙里钻进了院子。
　　别墅一片黑沉和死寂，并没有灯光亮着。
　　周宜心跳有些快，紧紧的咬住嘴唇。
　　他伸手推开大门，将身体包裹进厚重的黑暗。
　　厚重的门扉被关上，周宜在心底轻轻倒数着：3，2，1。
　　在倒数结束的瞬间，一条毒蛇缠上了他的脖子。
　　“去哪了”beta的瞳色暗沉，没有一丝波澜。
　　“你应该早就查清楚了吧”周宜的心突然变得很坚硬。
　　beta冷笑一声，掐在周宜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
　　周宜咬紧牙关，不动声色的承受无声的暴风雨。
　　他的忍耐惹怒了beta，beta抬腿踹向他的膝窝。
　　beta的力气很大，仅有六岁的周宜根本没办法反抗。他只能顺着力道往下一倒，直挺挺的跪在了地板上。
　　beta动作迅速，用一根带子把周宜的双手绑在了背后。
　　周宜努力背过身体，借着恍惚的月光看清，绑住他手的那根带子，是他给庚辰包装礼物时余下的。
　　周宜十分愤怒，他加大了挣扎的力度，但绑手的带子缠的很紧，越乱动就箍的越紧。
　　这时，beta从身后走出来，手里摇晃着一个玻璃杯。玻璃杯里盛着半杯浑浊的药汤。
　　周宜当然认得那药，是beta一直给他吃的那种药片加水化开的产物。
　　看到药汤的瞬间，周宜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明天是星期一”他以狼狈的姿势瞪着beta。
　　beta并不答话，只慢慢走到了周宜面前，掐住了他的下巴。
　　“我明天要上学”周宜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beta眼里只有轻蔑，他冷哼一声，单手掰开周宜的嘴，把半杯药汤通通灌进周宜的嘴里。
　　周宜仰着头被灌了半杯冰冷的液体，气息一乱，一股液体窜进了他的鼻腔。
　　他趴回地下，不断地咳嗽和干呕，生理性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没关系的”beta的声音冷漠的像掺了一桶冰块：“你明天不舒服，我会帮你请假”
　　周宜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他再没力气支撑身体，只好任由它软绵绵的往地上斜。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只能感受到因为额头贴在地板而传导的那一抹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