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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相拥 ...

  •   还好一顿酣畅淋漓的庆宴后林越川还记得叫了中心的司机来把这一圈醉鬼挨个儿送回家去,特意提前离场给年轻孩子们一些释放的空间,但又担心他们要是喝得太晚会不方便也不安全,干脆看时间差不多打电话给陆邻问询情况,这才将站起身好半晌不知道该先从哪一尊大佛开始盘的两人从面面相觑的迷茫中解救出来。
      “啊,这里真是清净。说实在的短时间内我暂时不想看到大家眼神不聚焦的脸了,没想到这群家伙喝醉了都这么难缠,连伍一也没有放过我。”抬头仰望着深邃又清寂的天空,呼吸着山顶的夜晚略显清冽的空气,深深地叹上一口气有些笑着的恼意的陆邻,如释重负般玩笑着说。
      “是哦。刚刚让伍一上车,他非要抱在路边的电线杆柱子上不下来,还说他是城市树懒麻烦尊重他的习性,我在旁边都快笑得不行了。第一次见他这样,还挺有意思的……”虽然夜色里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陆邻依然能清晰地捕捉到身边这人此刻舒展轻快的笑意。总是让我的心莫名就柔软下来,时间变得缓慢,仿佛天地都为我停留。这些都是为什么呢。
      “这是你想看的星星吗?”再抬头眉宇间已是微漾着平和与幸福的温柔,被问到的人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仿佛想将头顶的这一片天空再看得仔细一些。
      “嗯。我觉得是的。看星星是一种氛围,就是那种……好像被遥远的宇宙瞬间穿透的浪漫。星星不说话,只是眨眼,就这样无言地望着,好像时光的流逝就不足为惧,你和宇宙中的一切一起抵达了永恒一样。”之前聊到喜欢去哪里的时候,自己告诉陆邻很想看星星,从前一个人旅行的时候经过大理,晚上睡不着爬上民宿的天台,才惊觉头顶万星遍布的夜空是自己从未亲眼见过的美景。人其实活的是某些难以忘怀的瞬间,在艰难跌宕的人生里,少有的某些时刻,会让人突然感受到生命的瑰丽与宙野的雄奇,觉得自己并非是被神抛弃遗忘的那一个。而以前自己未曾想过,属于自己的,这些隐秘的瞬间,会得以和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分享。
      听着林屿好听的声音在山野的寂静中平定地响起,自己的心竟也突然跟着一起沉湎起来。
      “林屿,你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没头没尾的发问让刚刚还在望着星星发呆的人有了半晌的疑惑。
      “八岁?八岁的时候能干什么……”刚要笑话这人突发奇想思维跳跃,看着这人竟有些认真的模样不禁开始托着下巴仔细地回忆起来。
      “八岁的时候是小学三年级,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科目,放学也放得早,和同学结伴回家,做作业,吃饭,然后下楼和一个院子的小伙伴玩儿。啊,还有爸妈都在家的时候从未间断的争吵,摔门摔椅子摔碗的声音,如果是妈妈辅导作业最后总是哭着收场,还有一次回家晚了忘记提前告诉家里结果哭着跪了半宿,诶,我小时候这么爱哭的吗我都快忘记了……”眼见这人语气轻快地说起或许曾留下很深怆痛的过往,陆邻本能地按住他撑在一旁的手,目光里是微微闪动的疼惜。
      “那你呢,我八岁的时候你七岁了吧,真想看看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啊,Q版的陆医生一定很可爱。”那个时候的我也不会想到,我会来到我从来想象不出的二十几岁,坐在你的身边,再无波澜地说起从前把自己撕得粉碎的事。原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在你或痛苦或飞扬地走过了一切以后。
      陆邻被他此刻突然嬉闹搞怪的声调感染,无奈地笑了笑也开始毫无芥蒂地坦白起来,“我七岁的时候短暂地休过一阵学。邻居家里从小一起玩的妹妹从窗户那里跳下来了,而我就站在楼下,不远的地方。”
      还算轻快的声调里是陆邻心里埋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话音落地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遥远的星光洒落在两个褪去了所有外壳,摊开了过往与历史,不介意显露出脆弱的灵魂上,有些话不必说出口,目光交汇的瞬间,好像便连对方这么多年来的承重与经受都懂了。
      “我是幸运的。父母都有对心理创伤这方面的基本认知与正确判断,我爸曾经做过老林的学生,只是后来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兴趣转去了生物医药的研发。从那个时候开始老林就进入了我的生活,治愈并影响了我,让我从很小开始就立志要成为心理与精神疾病方面的医生,帮助那些受到情绪和精神折磨的病人。”
      “我恢复得很快,甚至比之前更能集中精力,更有目标,更被人夸赞,爸爸妈妈也总算放心了些,后来换了城区,搬了家,这件事也就慢慢被所有人遗忘。但老林和我都知道,就是这个唯一的目标在给已经完全震碎的那个我持续不断的支撑,我是靠这个把自己强制性地缝补起来而继续活着的。如果失去了它,也许我会再度回到那时被抽空灵魂一般停滞茫然的境地里去。老林对我的放心不下,也源于此。”没有其他人能再知晓毫无破绽的外表下深埋着一颗什么样的雷,家境优渥,学业和事业都让人艳羡,人缘极佳,从学生时代起就追求者众多,甚至不分男女。这样在别人眼里活得如此理所当然万事顺遂的“青年才俊”陆邻,独自守着自己心里那棵由来已久的枯木,一边在尘世阅尽他者精神世界的波荡与苦难,一边小心照拂着自己被定格在幼年尚未有机会引起山呼海啸的深渊。他因而明白所谓正常与不正常的边界,其实非常模糊。当他穿着白大褂坐在医生办公室等待着病人到来的时候,非常清楚他们只不过是遇到了无从解困的绝境,暂时被自己产生的情绪挤压变了形。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最破碎的时候被包容的善意和耐心的手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回如常的人间。他们想要呼救,而这个世界往往只是再度给予伤害,让他们彻底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陆邻。”看着身边的人渐渐陷入飘远的思绪,一直留意着他神色的林屿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回过神来的人缓缓侧过头,目光仔细扫过夜色下仍见关切的眉眼,放松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抚上他后脑勺细软的发窝,宽慰着说道,“放心,我没事。”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觉得自己是破碎的,而我很完整。我也曾有很多的惧怕和恐慌,也曾有过一些难以自控的念头,濒临疯狂的时刻。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很多让我们觉得痛苦的事,并非源于我们的过错。”
      “我不觉得有过这一切经历的林屿有什么不好,也不会担心要和你的不同面相处,如果你的情感设下了障碍,那我会想办法翻过去找你,而你不必为靠近你的路注定会太过艰难而自责担忧。”
      “我不觉得艰难。如果这是找到你必经的路,我会用我的方式走完它。”
      “接下来的路,一起走试试看,好吗?”
      “不用害怕割伤我,我本来也早就碎过。”
      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人越发明亮的眼眸,林屿竟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倒影其中的万千星辰,深闭内里的柔软之地对他毫无防备地开启,久久桓伫在原地移挪不开的双脚如同卸下了经年的镣铐。
      “我曾经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了一个人。”目光灼灼仿佛有多到用不完的勇气。
      “结果那个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我的人,看过了我波动下的另一面,只是惧怕地想逃。”
      “等我清醒过来,回过神想到这么一个曾待我百般好十分亲近的人,有一天看我的眼神里竟然会全都是厌恶与躲避,就像窒息在黑暗深海的最底处,很痛,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时我觉得自己就此被这份诅咒标记了。就算死去,烙印仍会长存不灭,跟着我轮回转世。”一直背负到现在无从解脱的闷痛,好像也能像如今一般当作他人故事若无其事地说出。
      “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我能想明白。”
      “可正常而自然地去爱对我这样的人而言实在太难了。”分明没有什么悲戚的表情,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角往下掉落,弄得陆邻本能地想用手去接着。
      “我害怕的事情有好多。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你也会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不耐烦地转身离开,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就宁愿这次分别以后不要再见了,至少你记忆中的我还会是你怀念的。”
      “所以我才想告诉你,我现在的心情。要不只要有机会你可能就想从我身边逃掉,觉得这样我们两个都才安全,不是吗?”陆邻轻抚着他温热的眼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过,你不用再逃了,林屿。”将他有些冰凉的双手拢作一处,再用手掌温热地包裹,摩挲。
      “我接受你的一切反应和选择。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你拒绝也好,答应也好,想离开也好,暂时想一个人待着不要被打扰也好,都是你的自由。不要让我永远失去你的消息就行,就是这样。”
      “而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拥抱我了,我会张开双臂站在原地迎接你。”
      “我爱你。林屿。”闭着眼自然地额头相抵,万物黯淡,相通的心灵却瞬间灿如白昼。
      世事颠倒荒诞,命运威漠无情。
      而爱是唯一的答案。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涉及心理与精神疾病领域相关信息没有切实科学依据,看看就行,勿盲目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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